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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的人都遇到过这样一种奇怪的现象:若是对一件事或一个人日思夜盼渴望了很久,等到马上要见到或者得到的时候,反而变得不那么热切了;而随着见到或者得到的时间越来越近,有时心中还会生出一许抗拒,希望时间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花恨柳此时的心情便是如此。从最初得知杨简要回来时的高兴,到方才传信说中午时分就可到达的激动,他的情绪始终亢奋着、跳动着。然而真正等他静下心来时,他却悲哀地发现了一个事实——无论自己多么想热切地见到杨简,对对方而言却都是来自一个陌生人的期盼,对方甚至连被等待、被注视的感觉都没有。
既然如此,如果当真是一个嘴巴抽上去,以后怎么办呢?
从陌生人,越过其他各种家仇旧恨,直接将仅有一面之缘的对方变作了自己的仇人。
况且这个仇人的父亲有着不输于皇甫戾的剑术,有着显赫的身份和整整一个熙州做后盾,有一个姐姐或者妹妹——反正是杨武的女儿——能够将天不怕管得服服帖帖,有着一群像佘庆、杨军这样忠实的拥护者……
总而言之,若是得罪了杨简,花恨柳的熙州之旅恐怕就要告一段落了。
想到那个令天不怕谈之色变的杨家小姐,花恨柳猛然想起:自从来到熙州,自己还没有见过这位杨小姐呢!难道,也如佘庆的妻子刘月英那般长得丑,所以一直被关在某个汹屋里不让出来见人?若是如此解释,倒也可以理解为何天不怕的情绪总会那样纠结百转了。
另外,花恨柳还记起一点,当时杨军在宋季胥手下救自己和天不怕时,貌似还说过“姑爷”什么的啊……照这样看,这杨大小姐的年龄应该不是太大吧。
想通这一点,花恨柳不禁心中一软:可怜这小姑娘了,以后被关在黑屋里的日子恐怕还有得过啊!
这样胡思乱想了半天,有几处早已忘却的事慢慢想起,有一些想不通的事情也通过自己的脑补尽力做到了通畅、合理。花恨柳想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但眼下却没有时间了,因为前院已经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果然,十息的时间未到,花语迟就在外面喊道:“公子,人到了。”
提到花语迟,花恨柳通过半个多月的时间终于适应了他的那种格调,当然这也是双方相互妥协的结果,比如花恨柳要求不准自称“奴家”,不准对外说是保护自己的,不准出门的时候不化妆等等,总的原则便是在自己跟前不要装女人,在众人的面前不要当男人。
花语迟倒也配合,只不过也提了一个要求:他希望每个月都能悄悄去见一面宋长恭。
对于这样的要求,花恨柳觉得拒绝了以后反而容易使花语迟转移目标祸害天不怕,而且即使是见一面,自己也不参与什么军事机密,自然也不可能露出什么情报消息——即使是无意透露了,只怕也是花语迟有胆泄露,宋长恭却未必有胆敢信。
正是双方有了这样私下的约定,最近几天才算相处得平静无波。
现在花语迟来通知自己杨简的人马回来了,花恨柳并没有立即收拾妥当去大门前迎接——自己与杨简非亲非故,没道理去巴结奉承,况且是敌是友总应该细细观察一下再说。
最重要的是,他出门前一刻又陷入了一个纠结的问题:鞋底到底那不拿着?
最终,当杨简进家门的鞭炮声燃放将毕时,花恨柳才空手出门,直接奔前厅而去。
此时本就不大的城主府因为众人的涌入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虽说前厅、后院也不过只隔一道墙,顺着曲折的石子路走只有十几米的距离,花恨柳仍一边躲闪来回奔跑的丫鬟小厮,一边越过人群慢慢往前挤。
这会儿杨武怎么不追究“擅闯城主府”的罪名了?
花恨柳想到此处,忽然替临出发去接应田宫的杨军感到悲哀,记起当时他因长时间没饮酒而变得有些萎靡的神态,同情心更呈滋长蔓延之势。
“什么?就罚了一个月?不行!等杨军回来你们告诉他,禁酒三个月,一天都不能少——就说是我说的!”这声音一听便是女人所讲出,但花恨柳却从未听到过这样令人愉悦的声音,清脆中带有一丝女孩家的调皮,野蛮处那之中所含的几许严肃却令人不敢抗拒。
果然,话音刚落便引起周围一阵笑声,随后便听杨武应道:“好,是为父处罚轻了,就按你说的办。”
为父?难道说这话的便是是所谓的杨大小姐?
花恨柳心中不解:原来不是被关在汹屋不让出来见人,而是也一同外出去了……奇怪了,当时只听佘庆说杨简出城了,却没听说杨大小姐也随着一起出城啊——这个佘庆,情报工作做的实在差劲!
想到此处,花恨柳决定回头好好教教佘庆兵法中“虚实”应用。
心中这样想,并不耽误他继续奋勇着往前挤,但是他这般一挤别人却如何也不干了:事情总有个先来后到之说,你一个后来人,我管你是谁,怎么能跑到我前面去?
越往前挤,便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不满,最后直接有人就在大厅外面喊出来了。
厅外的纷扰也让大厅内还想继续进行的谈话不得不暂停了下来。
“何事喧哗?”杨武沉声问道。
“有人插队啊9想拼命往前挤!”
“怕又是哪个不自量力的小子对咱家大小姐艳慕已久,拼了命的想到前面来一睹芳容吧!”
“小姐可真要好好考虑一下了,人家丢了脸皮都要见您,诚意十足!”
围观的多是一些军人,从语气来看与这杨家大小姐也是混得很熟的样子,说起话来便没了遮拦,越说越直白,越说周围人笑得月肆无忌惮。
花恨柳的脸也越来越羞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脸颊上的血管在跳动,两腮也变得滚烫。
“臭屁猴、丁蛮子、许小狗,你们三个皮又痒痒了不是?回头各领一个月的禁赌处罚!”又是那令人听着舒服的声音,与刚才说杨军时一个格调,一个语气。
“不是吧小姐?咱们又没说谎,你看这小子脸红的像臭屁猴的屁股似的,肯定是被咱们说中心事了啊!”叫许小狗的那家伙不依不饶,使劲儿推了花恨柳一把,将他推到大厅里,道:“来,兄弟,给大家看看你是不是脸红的像臭屁猴的屁股!”
又是一阵哄笑,花恨柳饶是再怎么厚脸皮也没法装作若无其事。不过他丝毫不感到有什么丢人,因为就在他被推入大厅的一瞬间,竟然余光瞥到了一副可怜兮兮模样的天不怕——他那充满委屈、不甘的表情,与此时身上由上而下的披红挂绿营造出的喜庆氛围形成鲜明对比。
“先生都低人一头,自己做学生的丢丢人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花恨柳安于天命地想。
“你他娘的许小狗还真是学狗张口乱咬人啊!也不看看你说的是谁?”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花恨柳的首席大弟子、刚刚入门不到一个月的佘庆。
此时佘庆也是在大厅里,刚开始他见天不怕认命般由着自家小姐套上红绿两色的衣服时便觉不妙,现在自己的先生又被人调笑,那还了得?岂不是我四愁斋一脉太好被欺负了?自己入了这样的师门还不就被人看低死了?
想到此处,这才破口大骂也是他军中故友的许小狗,并道:“这位便是我佘庆的老师,愁先生的首席大弟子,花先生!你们说话都小心些啊!”
佘庆在军中果然还是有些影响力的,这话一说下面立即就安静了许多。
“原来是花师弟,赶紧过来!”杨武这时候也觉得不说话不合适了,赶紧装作刚刚认出的模样,招呼花恨柳坐下。“直接让下人带你进来就是了,和那群粗人挤什么!”说着,还不忘瞪一眼方才起哄的众人。
“师兄多见谅!刚刚手里有些事没做完,等做好了这才赶过来,却不知道会如此热闹……”花恨柳低着头,轻声道。
“无妨!简儿每次回来我这里都会如此,你是新来,不知道当然没有错——这也根本就没有对错一说,反而是简儿应该去后院拜会师弟才是。”
花恨柳听着杨武的话,暗呼自己蠢:对啊,我与杨武是平辈,那杨简至少也应该喊我一声师叔才对,哪有当长辈的主动去拜会当晚辈的这一说?都怪天不怕,你不是当时还说与杨简玩得好么?又何必主动出来触杨大小姐的霉头!
遇人不淑啊(恨柳在心里总结道。
“师兄哪里的话。”花恨柳待脸上燥热褪去,应道:“早在延州时,我就听先生说杨简可谓‘虎父无犬子’,是这天底下年轻一辈的翘首者,个中传闻也听过不少,心中遗憾未能与如此英杰早日相识,越发神往,这才迫不及待地想来看看是什么模样……”
“天不怕当真说过这话?”说这话的不是别人,但就从声音听,花恨柳也决计不会听错——况且,在场的敢直呼天不怕其名的,明面上的就只有杨大小姐一人吧?
“定无妄言!”心中虽奇怪一句走过场似的客套话至于还要不明智地来确认一下么,但话既已说出,总不能改口承认:刚才的话是我逗你们玩的,天不怕没这样说过啊……
岂料这话说完,连杨武都不禁失笑。
“很好!”杨大小姐轻喝一声,“你抬起头来看我。”
听到这话,花恨柳再迟钝也知道刚才肯定说错什么惹怒这位大小姐了,但具体触到了什么却完全没头绪,只得抬起头来。
然而这一抬头,他却呆了。
这哪里是什么杨大小姐?分明就是那个对自己温柔体贴的晴姑娘,与自己饮酒作诗的晴姑娘,怀了自己的孩子被乱杖打死的晴姑娘!
她没死么?她也来到此间了?怎么还会成了杨家大小姐?
“你看什么看?”杨大小姐虽性格直爽了些,但被一个初次见面的生人这样长时间的盯着看还是有些恼怒:“你可认识我?”
“认识……自然认识。”花恨柳失神般如梦如呓。
“你虽认识我,我却不认识你!”杨大小姐说话丝毫不见客气,“你既然认识我,自然知道我是谁了?”
“杨大小姐,我知道。”
“不错,家里下人都这样叫我。”杨大小姐嗤笑道,“但我父亲称呼我简儿,我全名姓杨名简——我就叫杨简!”
轰——
话音未落,只是听到“简儿”这两字时,花恨柳就猛然惊醒,待他听到“我就叫杨简”脑中再也顾不上想“晴姑娘”的事情了,甚至随着这一声“轰”响,连思考的能力也已丧失。
头中沉沉,他感觉明明正午的阳光,却突然消失没了去处——这***都是开的什么玩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