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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世纶佝偻着背走出皇城,突然之间他像是老了十多岁,满城烟花爆竹此起彼伏地响成一片,震得他心中更加沉痛,他回望着巍巍宫阙喟然长叹,上了轿子径自回府。
太师府跟平亲王府在同一条街,只隔了几座府邸,纵然是他为官清廉两袖清风,皇上赐的这座府邸仍然比普通的豪门府邸要大得多。
此时,夜已经深了,远远地就看见了玉府大门上亮着的红灯笼,红彤彤地渲染着节日的喜庆气氛。
夜已深了,天街上静悄悄的,玉府里面却仍然热闹无比,玉府家人正在放烟花爆竹,随着一朵朵五彩缤纷的烟花在天空绽开,欢声笑语四处飞扬,其中最嘹亮的是一个少女的声音,仿佛是银铃一般清脆悦耳。
大轿刚刚在天井旁落下,早有玉府家人迎了上来。身心俱疲的玉世纶走出轿子早有下人上前搀扶。
“爷爷,你怎么回来这么晚啊,你看我们放了好多烟花耶。”一个十二三岁娇俏活泼的少女蹦蹦跳跳地扑进了玉世纶的怀里。
玉世纶纵然有千般的愁绪,看见开心果一样的小孙女脸上依然挤出了一丝的笑意:“呵呵,爷爷在府外边就听到你的笑声了,比那爆竹声还响。”
“爷爷,你怎么也取笑珊儿?”小女孩牛皮糖似地腻在玉世纶怀里不依不饶的。
“珊儿,别淘气了,爷爷已经累了。”一个中年男子斥道。
对于父亲的话玉灵珊可不敢不听,她乖乖地离开了爷爷,不过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幸好黑夜里,没有被父亲看见,否则还要挨父亲一顿训斥。
中年男子搀扶着玉世纶到书房里坐下来,恭恭敬敬地请了安,这才道:“父亲,二世子回来了吗?”他正是玉世纶的儿子吏部侍郎玉文博。
玉世纶没有说话挥手让在旁边伺候的仆妇们都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玉世纶父子俩和两个女孩,其中一个就是那个玉灵珊,另一个是年长玉灵珊三四岁的美貌少女,婷婷玉立站在那里,文静娴雅几如空谷幽兰,浑不像玉灵珊那样灵动调皮。
“清儿,珊儿,你们也去吧。”玉世纶看了两个孙女一眼温言道。
“是。”那个叫清儿的少女冲玉世纶和中年男子福了福,拉住玉灵珊径自去了。
玉文博早看出父亲的神色不对劲儿,又要屏退闲人,显然要说机密之事,他一边去关书房的门,一边担心地道:“父亲,刚从宫里出来,难道立太子的事又什么变故吗?”
“不是,是二世子出事了。”
刚走到书房门外的年长少女闻言浑身一颤,正拉住她手的玉灵珊感觉到了她的异常,就诧异地道:“姐,你怎么了?”玉婉清没有回答妹妹的问话,她听了爷爷的那一句话浑身的血像是突然被抽干似的使不出半分力气来。她想再听一听有关二世子的消息,但是门已经关上了,隔断了屋里的谈话声。
玉灵珊看姐姐的盯住书房门的神情,想起来刚才似乎听父亲说到了一句“二世子”,顿时明白姐姐为什么这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就笑嘻嘻附在玉婉清耳边道:“姐姐,你先回楼,我留在这里为你打探二世子的消息。”
玉婉清感激地紧了紧妹妹的手,然后又松开,早有候在外面的婢女扶着她回漱玉楼去了。玉婉清独坐灯下,托腮遐思,长睫毛轻颤,秀美微蹙,迷蒙的星眸里流汤着无尽的担忧和相思。她看着桃花笺上新写的一首词: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幽幽叹了口气,自语道:“二世子,希望你能平安无事。”她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那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的身影来。
平亲王跟玉太师同为大顺朝肱股之臣,且有师生之谊,所以两府子弟多有来往。二世子陈戈常来玉府跟玉世纶讨教学问,他未及弱冠就文采风流,名冠京师,是京城四才子之一。玉婉清自幼跟爷爷研习诗文,满腹才华不让须眉,而且风华绝世,是京师第一才女,也是第一美女。
二人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互相仰慕,时常诗文酬和应答,及至年龄渐长,郎才女貌,情愫暗生。二人眉来眼去平亲王和玉太师早就看在眼里,喜在眉梢,双方虽然未曾谈及婚嫁,但是也算默许了一对小儿女的情事。只等太子册封大典之后,可能就要禀明皇上正式下聘了。现在骤闻二世子出事了,玉婉清又怎不惶急担忧?
没过多久,就听到楼梯处蹬蹬脚步乱响,不用猜也知道是玉灵珊回来了。玉婉清心中随着妹妹的脚步声一阵乱跳,她急忙站了起来。
“姐姐,不好了——”玉灵珊人未到声先至。
“珊儿,别慌,慢慢说。”玉婉清不让妹妹慌,她自己的心儿早已经慌乱起来。
玉灵珊喘了一口粗气道:“刚刚我在书房外听爷爷对爹爹说二世子巡边回来,为了早日赶回京师星夜赶路,在安西郡的摩云岭受到贼寇的袭击,二世子车驾坠入了万丈深渊,生死未卜,平亲王爷已经连夜赶去了。”
玉灵珊口齿伶俐,一口气把事情经过说完,却发现姐姐早已经神色大变,站在那里摇摇欲坠,她急忙跑过去扶着玉婉清道:“姐姐,姐姐,你别难过,二世子吉人天相,一定会化险为夷的。”
好半天,玉婉清嘤咛一声,泪珠扑簌簌顺着吹弹欲破的粉嫩桃腮滚落下来,滴在了宣纸上,濡湿了上面的诗词。
玉灵珊究竟年幼,一见姐姐哭得梨花带雨似的,虽没有悲声大恸,不过无声的哭泣更是悲痛之深,她小嘴一撇也禁不住抽抽噎噎哭起来。在外间伺候的婢女闻声进来,见姐妹二人如此模样,劝也不是,也只得陪着垂泪不已。
漱玉楼上顿时愁云惨淡哭声一片。
良久,玉灵珊先止了啼哭,一见几个婢女在一旁拧鼻涕揉眼睛的不觉又气又好笑:“没见过你们这样的,不但不劝解主子,反而在这儿推波助澜,去去,快快打水来。”
两个婢女忙不迭地去了,另两个婢女忙上前劝慰玉婉清。
“姐姐,你先收了眼泪,平王爷此去说不定就安然无恙地把二世子救了回来。连爷爷都说二世子相貌俊秀清雅,不是薄命之人,命相中虽有些许厄运,不过上应天星,富贵无比,爷爷学究天人难道会说错吗?”
玉婉清对命相玄学并不太信,不过她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心中生出了一点点希望,啜泣声渐渐平息下来,二人揉着红肿的眼睛止住了悲泣。婢女端来了水盆,姐妹俩湿了手帕擦了擦泪痕斑斑的俏脸。
隔窗望见天空中不时有烟花爆竹在天空绽放出美丽的花,就要上元灯节了,满城欢庆。不过,离人无踪,伊人幽怨,玉婉清心中再无半点欢欣之意。
当天晚上,一万铁甲精骑驰出顺天城外的京军大营,在平亲王的亲自带领下星夜出发,马蹄如雷,手持火把的队伍排成了一条长长的火龙直奔安西郡而去。
虽然是黑夜里,但是住在大道边的百姓还是被如雷的马蹄声踏碎了好梦。大顺已经好多年没有这么紧急地调动兵马了,难道是边关告急?还是有人要造反?被惊醒的老百姓从那暴风骤雨般的马蹄声中感觉到了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