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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秦王回来比往常早了将近一个时辰,刚转过二门,捧云迎上来恭敬禀道:“回爷,夫人遣婢子跟爷禀报,大姐儿已经把女戒背了一半了,高兴得很,一心要念给爷听听,大姐儿说,一天多没见到爷,她想爷想难受,周嬷嬷说,大姐儿想都哭了好几回了,夫人请爷过去看大姐儿一眼,怕大姐儿过于思念,又病倒了。”
秦王皱了皱眉,想起女儿自己面前那幅畏缩怯懦、连话都说不成句样子,心里顿时一软,拧着眉头示意捧云,捧云大喜,没想到今天这么顺当,准备好几套话连十分之一还没用到呢。
周夫人听了捧云咬耳禀报是大喜过望,看样子爷终于发现那林仙草其实是根黑叶子烂根破草根子贱婢,爷这样清雅高贵、神仙一样人,她看一眼都是罪过!
周嬷嬷提心吊胆,脚下轻飘飘几乎打着摆子把大姐儿抱到秦王面前,大姐儿五周六岁,面容苍白身量瘦小,当然,她常年病着么,眼睛显有些呆滞,只偷眼看周夫人那一瞬间眼珠灵活出奇,大姐儿上身一件淡青灰底绣深灰绿色兰草交领大袖小袄,下面一条艾绿色绣同色兰花细褶裙,梳着双丫髻,丫髻上各套了一串翠色明丽梅兰竹松饰串,一身打扮端是清雅脱俗,浑然一幅不食人间烟火样,只可惜孩子太瘦太小,有点仙气不足、鬼气有余。
大姐儿极其不舍松开周嬷嬷,不时偷眼看着周夫人,曲膝给秦王见礼,一个福礼行行云流水,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完美没有任何可挑剔处,周夫人目光如炬,连女儿一根头发丝、裙角上一丝褶子也没放过,心里勉强算她过了,她对女儿相当不满意,当然,不满意是她性别,其次是她容貌,自己是天下第一美女才女,爷是天下第一美男子,这孩子竟然没有倾国倾城!再次是她聪明,想当年自己那是过目不忘,不点都百通,只恨太聪明,放眼天下就看到王爷跟自己差不多,这孩子竟然不能过目不忘!生了这么个女儿,真是自己人生一个大污点!
“你不是要背女戒给你父亲听吗?怎么还不背?爷不知道,大姐儿目思夜想着爷,想哭了好几场了,一见爷来了,您看看,她倒欢喜傻了。”周夫人优美如轻云出岫,紧挨到秦王身边,十根玉指轻轻揉着秦王肩,声音柔软不掐就滴水。
大姐儿轻轻颤了下,急忙开口:“儿思父亲,只盼日日能见到父亲,儿已背女戒数句……”
“过来我看看。”秦王*怜看着自己女儿,伸手柔声道,大姐儿忙过去,下意识偷瞄了眼秦王背后周夫人。
“昨天睡好不好?饭进可香?”秦王握着女儿那一把细骨头关切道,他三个孩子,那两个儿子龙精虎壮,打起来都不心疼,这个女儿……唉,女孩子家娇弱,大约都是这样。
“儿谢父亲关*……”大姐儿斯文之极答着秦王话,不时偷看一眼周夫人,周嬷嬷见秦王没让大姐儿背女戒,一口气松下来,后背已经一片冰凉,连半天时间都没有,背一半女戒,真是失心疯了!
秦王拉着女儿问长问短,周夫人几乎趴秦王身上娇笑连连,捧云等人摆了满桌子诸如龙井虾仁之类清雅菜品,又烫了壶庆春酒,周夫人揉着秦王胳膊娇笑道:“爷,晚饭摆好了,让姐儿给您布菜,也让她孝心。”秦王却站起来道:“不必了,让人侍候大姐儿多吃点饭,纵吃不下饭,多喝口汤也是好。”
“爷,饭都摆好了,姐儿女戒还没背呢,您吃了饭,听姐儿背了女戒再走不迟,不然姐儿要伤心,妾这心,也一夜孤枕辗转难眠。”周夫人后一句说缠绵绯恻,听满屋子丫头婆子齐齐垂头,秦王抬手背挡唇边,轻轻咳了一声道:“大姐儿这几天身子不好,又背了这么些书,你照顾孩子劳累了,我就不打扰你了。”说着,抬脚就要走,周夫人急一把扯住,拼命给木呆女儿使眼色:“爷!大姐儿要哭了,您就不心疼大姐儿么?大姐儿,还不跟你父亲说!”大约是真急了,周夫人后一声里透狠厉沾边都能把人破两半,大姐儿吓连打了几个寒噤,周嬷嬷急忙扑过去推大姐儿,大姐儿要是没称了周夫人意,回头她又得罚跪半夜。
“爷先喝杯酒,爷就是不吃晚饭,也得喝杯酒,这是三十年陈庆春酒,爷就尝一尝。”周夫人苦苦哀求,见秦王抬脚又要走,急转头厉斥半点用不中大姐儿道:“还不给你父亲端酒。”
捧云急忙递过那杯加了料酒,大姐儿颤颤巍巍端起,秦王不动声色却极用力抽出已经有点变形袖子,半蹲下就着大姐儿手喝了酒,伸手摸了摸大姐儿头温声交待道:“好好吃饭,好好休息,那些文章诗词什么,等歇好了再背,听到没有?”大姐儿偷瞄了眼周夫人,规矩优美之极、半丝礼法不错曲膝答道:“谢父亲关*,儿记下了。”秦王站起来,周夫人也顾不上大姐儿了,紧紧抱着秦王胳膊含春带媚哀求道:“爷,妾得了样极鲜有趣东西,就是不知道怎么用才好,爷帮妾看看好不好?就看一眼,就看一眼嘛,爷。”
“好啊,你让人把东西送过去,我晚上好好替你瞧瞧。”秦王美人堆里滚了十几年,早就练一身片花不沾身上乘功夫,抽、推、转、急走一气呵成,话音未落,人已经出了屋。
周夫人明知不可追还是追到院门口,凄凄切切、娇娇弱弱一声‘爷’,也不知道秦王听到没有。
捧云一劫走秦王,明翠就得了信儿,若是林仙草没进正院,明翠早已‘贱人□’咬牙暗骂,可今天却觉得分外神清气爽,也不打发小丫头了,亲自移玉步摇摇曳曳到正屋厢房门口,居高临下瞄着正捧书苦背头发都乱了林仙草,拖着长音一幅幸灾乐祸腔调:“爷不回来了,姨娘就别费心苦等了。”说完,鼻孔朝上冷‘哼’一声,嫌弃万分甩了甩帕子,扭搭着细腰转身就走。
一句话听林仙草热泪盈眶,呆了片刻,猛将手里书本扔到地上,云秀急忙弯腰拣起,拍了拍淡然道:“今天不回明天回,明天不回后天回,姨娘这书总归要背,那字总归要写,有什么分别?”林仙草深吸了口气,斜着云秀没理她,这分别大了,象云秀这般没经过月考、周考、日考后高考修练过,哪体会得这晚考一天就是盛大庆典就能超生一般痛心情?
“走!回房休息!跟厨房说,我要早点吃饭,再让厨房给我添个菜,这会儿来不及了,就……烤个猪颈肉吧,多刷点油,烤焦一点,可惜没有川崎酱,”林仙草打了个呵欠:“吃饱就睡,痛睡一觉!可累死我了。”说着,背着手,踱着方步,悠然自得回她西厢房了。
秦王回到正院时,林仙草烤猪颈肉刚刚送到,朴拙粗陶浅盆上细细铺了层银丝炭,上面架了三四层细银丝网架,热气透上来,炭灰却隔银丝网下,十几片烤微黄、香气四溢猪颈肉滋滋微响,林仙草拿了片白菜嫩叶,放一块滋滋响猪颈肉,包起,一口咬下,没等那声舒服叹息发出来,秦王掀帘进了屋。
“我不是告诉过你,等我回来吃晚饭!”秦王目光从桌上已经吃没剩多点几碟子菜和那盘滋滋作响烤肉上,移到两腮鼓涨、吃嘴角流油林仙草脸上,他这会儿感觉,就仿佛兴冲冲赴宴,到地方却发现热闹已过,他正赶上满桌子残羹冷炙。
林仙草也不知道是被猪颈肉噎,还是被秦王噎,只觉得想咳都咳不出来了,他说过这话么?她光记着一天一百篇蝇头小楷和小山一样要背书了。
“这肉,这盆肉刚来,我才吃了一块……”林仙草语无伦次,云秀急重重咳一声曲膝道:“爷饭已经备好了,奴婢这就吩咐厨房送过来。”
“对对对,你还没送过来,这是我。”林仙草总算反应过来了:“云秀去催了,这就给你送到上房,我替你叫明翠吧,她会侍候你吃饭了。”林仙草陪着满脸讨好笑忙不迭献殷勤,一百篇蝇头小楷啊,她足足写了一天,书还没背呢!
秦王心里酸痛苦涩难堪别扭愤懑羞怒所有负面情绪齐活全有,堵不知道怎么发泄才好,真想一巴掌打林仙草那张笑虚假狗腿无比脸上。
“你!”秦王深吸了好几口气,每口气都划他胸口阵阵刺痛,抖着手点着林仙草:“你给我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忘了上推荐事了,要日,这一章是昨天,晚上还有一。
一周保持日,基本上离结文不远了,所以,那个,很结文了,肯定不坑。http://www.muxiy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