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架 登录注册
破晓之前 > 破晓之前最新目录

羽衣 16 卑鄙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不可抗御的原因,域名改为dsyq.org/感谢收藏^_^

老夏走后,佩瑜一开始也希望保姆和司机改口,不再喊她“太太”,可是,一来她不是个性格拘泥的人,二来他俩都喊惯了,突然一本正经地必也正名也乎,喊她什么好呢,“某小姐”,还是喊名字?听起来都有点别扭。

算了,后来佩瑜想,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反正只是一个称呼,我就做一个没有“先生”的“太太”好了,我也算是那“澡堂子里的拖鞋,找不着对儿”。

她很坦然。她的保姆和司机比她更坦然,他们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什么样的人间悲喜剧肥皂剧没有看过?保姆有一次说,没先生的太太天下多着呢,她以前在一户日本人家干活,先生是在一个大型日本商社当高级职员的,太太是家庭主妇,她在那里干了两年,先生总共打过几次照面都是数得出来的,他们倒不是分居两地,而是,日本人有这么一个传统,做丈夫的要是一下班就回家,连做老婆的都会瞧不起他,想着堂堂男人怎么晚上连个应酬都没有?所以老公晚上哪怕独自躲在哪个角落里瞎混,都不肯回家来。就这样,家里人怎么见得着他?等于没有。当然了,老公在外面很忙,老婆一个人在家很寂寞,找个情人什么的,做老公的也都能理解。她在那样的人家干过几年,再回到中国人堆里,最初看到做太太的一到晚上就开始查岗,她那时候还想拦着呢,想说靠查岗勤快是没用的,后来一想,“关我屁事”?

佩瑜听她绘声绘色地叙述觉得也挺风趣入耳,可见各行各业里都有它的精英人物,不可小觑。

老夏之后,追求佩瑜的人也挺多,但是男女比例显示为2比8,并且那“2”是绝对比不上“8”的素质与水准的。

不知道为什么,很多男人在佩瑜面前总有点自卑感,莫名其妙地就会产生猥琐粗鄙之感,相比之下,那些女人们则显得更加热烈与锲而不舍。

除了绣枝,还有一个女孩子对佩瑜也极是情有独钟,她叫玛嘉烈。佩瑜在认识玛嘉烈很久之后才知道她原来是一个高官的女儿,从外表上来看,玛嘉烈低调而朴素,因为是画油画的,她的牛仔裤上还常常沾着一块一块的油彩,她像一个热爱艺术的穷学生一样,只谈文艺,从不谈钱,也绝口不提她的家世。

玛嘉烈常常说,大部分男人都不能控制自己的性欲,所以,他们的感情是被下半身控制的,根本不可信,他们是一群低等动物。

这样的言论,佩瑜从绣枝那里也听到过。她想,平凡女人把男人发情前的种种表现当成了伟大而美好的爱情,固然很愚昧;但是,如此的清醒透彻,却也挺无味的,毕竟这还是一个男权社会,在男权社会里,女人如若糊里糊涂甘于被愚弄,那么,还会得到一点快乐,反之,活着将会更艰难。

于是,她对绣枝和玛嘉烈她们都充满了爱意,这种爱,是超越性欲超越狭义范围的,因此,尽管她们是纯粹坚定的女同,而她并不是,她们之间却依然保持着非常良好真挚的关系。

一年后,在某次聚会里,玛嘉烈单独把佩瑜拉到角落,对她说,像我这样的人,永远都不能自由选择,永远都不能和自己的爱人在一起,人死后如果可以转世投胎,我只愿生生世世,都不要再投生在这样的人家。

玛嘉烈要结婚了,据说是一场政治联姻,她是他们家唯一的女儿,这是她对她的家族所必须尽的一份责任。玛嘉烈很难过,这辈子最讨厌男人,最后还是被迫嫁给了一个庸俗不堪的男人。

佩瑜上去拥抱她,她在她怀里放声痛哭,很快把她的衬衣都打湿了。

一个月后,佩瑜去吃饭,在某家餐厅外看见玛嘉烈和一个汹胖子一前一后地走在一起,佩瑜上前招呼,玛嘉烈面露羞愧之色,勉强说了句“过几天我单独请你吃饭,今天不方便。”她很不希望佩瑜看到她的夫婿,因为那夫婿看起来怎么都跑不了她当初所形容的“低等动物”的模样。

佩瑜也受了感染,心底黯然。那汹胖子看见自家老婆和一个男装丽人在寒暄说话,出于礼貌,便向佩瑜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对新婚夫妇很快进了餐厅,佩瑜却站着不动,若有所思,司机跑过来问她,太太我们现在去哪?

这个人好面熟啊,佩瑜说道,他是不是姓白,叫白什么来着,一时怎么想不起来了。

司机问,您说的是谁?

佩瑜见那汹胖子也是带司机出来的,就让自己的司机过去打听打听,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过了一会,司机就回来了,他这人特会聊天,和谁都能聊得起来,刚和对方的司机抽了一根烟,聊了一会,就知道了个大概其,马上回来向佩瑜报告,此胖子叫白某某,家里是商人,最近还刚刚拿到了某贵重金属矿的开采权。

佩瑜恍然大悟,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他很面熟了。她的一个学长,曾经和她提过是否入股某贵重金属矿的事,当时说到董事长就是这位叫白某某的汹胖子,那时候佩瑜并不想入股,因为干这行利润可能非常巨大,但做得不好也会血本无归,得看背后的靠山是谁,过硬不过硬。

现在,佩瑜却立即让司机送她去学长那里,一进门她就对学长说,上次你提到的那入股的事儿,我考虑过了,我准备入,说着,她在手机上打了一个数字,递给学长看。

学长吓一跳,不能置信,问:你没弄错后面这几个零吧,你要投那么多?

没有。

你哪儿来的那么多钱?

我所有的财产,外带我可以借到的钱,我刚才已经都算过了,应该有这么多。说到这里,佩瑜觉得热血沸腾,就像一个赌徒,坐到赌桌上,发现自己拿了一手好牌一样,不赌上这一把简直就对不起天地君亲师。

学长沉吟道:你是不是有内幕?我查过了,那白某某就是一个商人,至今为止看不出有什么大势力,除了他之外,那矿业最大的股东是一个叫王水凤的人,奇怪,这个人更是不知道从哪庙里来的,怎么都查不到她的背景。问题一定出在她身上,对不对?学长也是个精明的人,眼光灼灼地盯着她:佩瑜,告诉我,这王水凤是什么来头?

佩瑜在心里暗笑,王水凤是什么来头,天下大概没几个人清楚,可是她知道,水凤姨是玛嘉烈的保姆,从她零岁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没离开过,两人情同母女,佩瑜去玛嘉烈家里玩,水凤姨还和她开玩笑:佩瑜真帅,你要是个男人,我就把我女儿嫁给你。

水凤姨一辈子未婚未育,她把玛嘉烈当成了自己的女儿。

为什么由她出面做股东呢,其实熟知内情就觉得一切都很明晰,水凤姨是绝对可靠的“圈内人”,而玛嘉烈的父亲作为政府高官,又是掌握颁发开采权的人物,他怎能让人查到他把开采权给了自己家里人,从左边口袋换到右边口袋这一套把戏?玛嘉烈一点都不喜欢她的丈夫没关系,一点都不想婚礼声张也没关系,他们只简单地办了喜宴,确认了联姻关系,连结婚证还没正式去领呢,这摊子事情谁能一时理得清?

可是佩瑜却马上洞察了先机,她觉得这一把赌的一定值得。

“还有,他们矿业有什么股票,债券,所有的衍生产品,他们放出来多少我买多少,尽我个人的所能。”

“你疯了?”学长叫道:“你一定知道点什么……别什么都不说呀,有钱也让我赚点?”

佩瑜什么都没说。玛嘉烈是她的朋友,她不能兜售她的隐私,她只是说了一句:“相信我就跟着我买,不相信就什么都别做。”

学长没跟着她做,一年半后,他的肠子就都快悔青了,佩瑜在那矿业里投的钱在短短的18个月里翻了将近10倍,连印钞机都没那么快,等他知道那个叫白某某的胖子原来是某某高官的女婿时,一切都来不及了,人家敛财敛的已经差不多,正打算抽身,不带着他玩了。

佩瑜不动声色地发了一大笔,当然,她赚的是小头,大头是“水凤姨”背后的那些人,她想,活在这世上,善良的人是从来都赚不了大钱的,只有心狠手辣卑鄙掠夺的人才可以。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他们很卑鄙,而她也是,她搭了一趟卑鄙的顺风船。

佩瑜意兴阑珊,很快她就把手里的那些股票债券都抛了,她不想再赚了,同时,她也预感到,以玛嘉烈的性格来看,她的婚姻肯定长不了,一旦她这里搞点涟漪出来,那场生意就会摇摇欲坠。果然,两年后,玛嘉烈和汹胖子离了婚,两个家族从此在生意上也分道扬镳。

佩瑜在短期内拥有了普通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财富,但是很快,她在改弦易辙做了几年实业之后却赔去了大半,佩瑜反思之后认为像她那样天生赌徒性格的人实在不适合做实业,可是亏了钱她也没什么懊丧的,因为,有钱没钱其实她的日常生活内容还是差不多的,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她在赚钱的时候,给自己的司机和保姆都有过奖励,因为他们都喜欢黄金,她就让他们去买俗称“衅鱼”的金条,每次每人奖励2根。有一回她竟然发现冰箱里有一大捆“衅鱼”,就冰凉地放在她的啤酒,生菜,和水果之间。

她把保姆叫过来,问这些“衅鱼”是你们的吧,为什么都放在冰箱里?保姆振振有词地说,再机灵的小偷进来也不会翻冰箱吧,放这里比什么都安全。

佩瑜说,你们就不怕我把它当成啤酒瓶子什么的垃圾一起扔了?

保姆就哟了一声,说太太堆着那么多空酒瓶,烟灰缸满了都懒得弄,居然会那么勤快去扔垃圾,太阳从西边出来啦?

佩瑜听了笑着摇摇头,认为她说的很有道理。

佩瑜没有给她妈妈也买几条“衅鱼”,也没敢告诉妈妈她都在做些什么。她妈要是知道她买起“衅鱼”来就跟买黄瓜似的,那是非吓死不可。妈妈有时问她一个月赚多少钱,她就拣她听得懂的告诉她,说自己一个月赚1万。妈妈就说,1万很好啊,在加拿大也多不了多少呢,我女儿挺能干。佩瑜想,在中国的大城市,物价那么高,一个人若是有房贷,还有孩子要养,1万还是很拮据的,妈妈还以为是她当年的1万块呢。

妈妈生日的时候,佩瑜送了她一套苏绣旗袍,旗袍是请上海苏帮裁缝里最后一个传人做的,苏绣也请了苏州最好的刺绣师傅,妈妈很喜欢,打电话喜滋滋地问她:“很贵吧,总要2千块?”

佩瑜心想,这裁缝师傅和刺绣师傅的年龄加起来,都快200岁了,都是国宝级人物,她是好不容易才请得动他们出山的,2千块,那是让他们做一个衣角都不够,但她嘴里还是应承道:“是的是的,花了2千5呢,真贵。”

同时她也没法把自己的坏消息告诉她的亲妈,比如,她刚做了一笔什么生意亏了多少多少钱,那她妈了听也是非吓死不可的。所有的最好与最坏的消息,她都只能是一个人承受,无法与人共享,也无法让人替她分忧。

佩瑜很孤独。可对此她倒也并不很介意,她认定孤独是每一个人的宿命,既然别人也比我好不了多少(任是扒下谁的外衣,谁的内在情状都是经不起细看的),那我又何必锱铢必较地做不幸状?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