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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你是宋杜若?”男人的声音透过屋门传来,语气温和而干净。
杜若一愣。心下迷惑,那外间的人,到底是何许人也。
“你是……”杜若试探地问。
外面的人叹了口气,似乎沉默了好久,这才幽幽地开口:“按理说,我该叫你四娘的。”他的声音透着些许尴尬,不似方才的自然。他顿了顿,这才说道,“怎么还未睡,刚才庞妈不是通知你,老爷今晚是不会来了?”
“哦。”杜若的语气很淡。听不出是何种感情。
这时候,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便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大少爷,您站在这里作何?”女子推门而入。正是刚刚去给杜若备饭的两个丫鬟中的其中一人。
饭食诱人的香气,随着门被推开的刹那迅速地在整个不大的屋中扩散,满溢在每个角落的周围。
两个丫鬟进入门内将菜与粥放在那张不大的圆桌上。本就狭小的空间,因为摆了这几碟饭食而显得更加拥挤。
杜若没有急于坐下吃饭,她的眼睛,从那屋门被打开后就一直盯着门外之人。待看清后,竟是直直地愣在那里。
“是你?!”男人有些惊讶,“没想到,你竟是做了我的……四娘。”他摇了摇头,一脸的尴尬。
这男人,便是那日杜若落水时,救了杜若的男人。崔府的大少爷,崔天松。
“大少爷,方才大奶奶还在找您,怎么这会儿,您竟是来了这儿?”一个丫鬟说,然后回过脸望着身后的杜若。见她也是一脸木然,眼睛骨碌地一转,抿起嘴偷偷地笑了起来。“莫不是大少爷也听说老爷新纳的四奶奶美若天仙,想来一睹芳容?”身旁的另一个丫鬟也跟着笑起来。
杜若立在那里,脸上顿时羞得通红。
“休要胡闹!”崔天松说着,蹙了眉头,看向杜若的脸上写满了抱歉。
那两个丫鬟听自家一贯温和的大少爷板起脸来,也不在屋中逗留,福了身子,急慌慌地退出屋去。
崔天松不满地瘪瘪嘴,朝着那两个丫鬟消失的方向摇了摇头。
“原来你饿了。”崔天松说着看了一眼圆桌上的饭食,清清淡淡,但作为夜宵,倒也是极为丰盛。“外面的客人太多,有些忽略于你。你不要在意。”他的声音淡淡的,但是却让人听了如沐春风。
他还是上次见到他时的那个打扮。雪白的衬衫,修身的灰色坎肩。一脸的斯文儒雅。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蓦然间竟发现一双崭新的锃亮的皮鞋,以及省城人才贯穿的浅灰西裤。突然想起今日代父迎亲的少爷。
原来是他!
不知怎的。她的心情有些失落。就仿佛那本是被藏匿着的丑陋而干涸的疤,被人重新揭开,看到了真实的面目。赤裸裸的,让人在光天白日下尽情地欣赏。以至于,到最后,她都没有注意到他在说些什么,直至后来的告别。
崔天松走后。杜若颓然地瘫在床上。
圆桌上的蜡烛,兀自地燃着,照着整个不大的屋子,昏昏沉沉的亮。
桌上的饭菜她一口没动。仿佛在一瞬间,便吃不下任何的东西了。
身下,是诸多瓜子、红枣以及桂圆圆润而凸出的棱角。硌在她单薄霞披下的肌肤之上,她竟未感到丝毫的疼。
她想起崔天松走时看着自己的那双眼睛。明亮而包含关切。可是,如今,在她的眼前以至于整个生命,却都变成了最好的讽刺。
半开的窗子透出几许清凉的微风,吹在室内,撩起她衣服的裙摆。红色的细纱,在风中波动起阵阵纤细而夺目的涟漪。
一滴清泪自眼角缓缓坠落,濡湿身下凉薄的喜被。再然后,便是澎湃的波涛汹涌。漾在这看似无尽的黑夜中,没有归期。
终于,因为太过疲倦的缘故,她沉沉地睡了过去。
……
清晨,天还未完全大亮。杜若就被一阵冗杂的叫喊声惊醒。
她出的门去,便看到一众的丫鬟小厮,急匆匆地朝外跑去。
“出了什么事?”杜若拦下了一个丫鬟,好奇地问。
那丫鬟好似没有料到杜若会拦住她,愣了愣神,这才急急地说道:“快,老爷断气了!”说罢,径自挣脱杜若,跟着人流朝外跑去。
杜若住的是崔府中一个不起眼的别院,从前是给崔老爷的三夫人备下的。三夫人生子时难产,死了。这院子便空了下来。后来搬进了一众下人,这别院便被当做了下人的落脚点使用。如今,杜若来了,这院子的主屋倒是让给了她做了喜房。刘氏承诺,待到老爷裁后,再将杜若住宿的事情另作计较。可是如今看来,她是没有那个福分了。
清晨的风带着透心的凉弥漫在四周,却都比不上心间瞬间的寒。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老爷的居所的。只知道,当她到的时候,所有人都聚在房中,面向床上那好似睡着的男人,兀自伤神。
“老爷,你可不能丢下我们啊……”二奶奶王氏哭喊着趴在老爷的床边。上了浓妆的脸因为被泪濡湿的关系而变得花里胡哨。就像刚砌好的粉墙。
刘氏曾经说起。二奶奶王氏,原本是镇上有名的戏子,后嫁给老爷为妾。虽然她从未给老爷留下香火,可是却是老爷最喜爱的。
王氏哭着,刘氏也没闲着。她虽不似王氏哭得那样伤神,可是悲恸之意却溢于言表。
身旁,一众的下人兀自地立着,皆被这悲怆的场面所感动。特别是那管家胡福,竟是背过脸去狠狠地抹起了眼泪。
杜若站在门首望着里面的人,他们或跪或站。脸上皆是悲伤。她静静地看着屋中的众人。看着他们。就仿佛,自己从来不属于他们的世界一般。可是,她本就是个局外人不是吗。即使如今嫁做人妇,但那心,却还依旧。
身上。那件昨晚未来得及换掉的嫁衣还熨帖地穿在身上。鲜红的颜色,与屋内所有的事物好似一瞬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样动人的鲜活,如同一根格格不入的针,插在这世上,就仿佛,她在一刹那,被所有人抛弃。
从屋外灌进来的清风拂着面闪过,带着一丝凛冽。撩起她的被束起的发丝还有裙裾。露出的不大不小的天足,肆无忌惮地漾在空气中,带着不安与亢奋。
人的生命,那么的短暂。一瞬的灭亡,就像是如今。
她看着不远处的床上,那个自己素未谋面的被称为自己丈夫的男人。脸色如纸的白。任是身旁的人如何呼唤他也无动于衷。
突然间,一股无力的感觉由心间升起。腾腾的翻滚,像是压抑许久的情绪。让人心疼。
“爹……去了……”身旁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她回过头,见是一脸悲伤的崔天松。
方才,许是因为太过专注的关系,她并未发现身旁有人。
崔天松低着头,嘴唇微微地抖动,就连眼角,都是鲜亮的红。
杜若本想安慰他的。可是张了张嘴,也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你不是说,老爷纳了小就会好起来吗。怎么现在,人却死了?”王氏的声音带有明显的愤怒,她叫嚣着,扯着一个年老的男人,大声地说着。
“我……我也……我也不知道……”那被王氏扯住的男人拼命地后退着,脸上尽是一片恐慌。
他还梳着长长的辫子。束在脑后,一晃一晃地摇动。这样的清廷发饰,就连小小的平青镇也是少见。
“二娘,我不是说过,爹这病不是娶一房小就能好的!”崔天松快步走过去拉开正在争执的二人。一脸的不满的表情。
那王氏本就悲伤无处发泄,正巧碰上那个提议老爷娶小的风水先生,自然是拿他出气。可没想到,半路就杀了个程咬金出来。
“哼!”王氏冷冷一哼,“可怜老爷这样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死了。”她顿了顿,瞥向崔天松,“你不是什么狗屁西医吗,不是说比镇上的大夫还能瞧病,怎么,如今却连自己的亲爹都救不活?!”
崔天松怔了怔。
他的衬衣领子有些凌乱,半束的领口露出一小块白净的皮肤。却也在此刻,漫上了一层鲜艳的红。
刘氏冷冷地望过去,她用手中的丝帕擦了擦眼睛,这才不紧不慢地说:“好了,老爷都已经去了,你们能不能让他走得安心!”
王氏还想说什么,却看到刘氏脸上的不悦,也不再说下去。抬眼狠狠地瞪了崔天松。
转脸的时候,却正巧看到了身后一脸无害的杜若。这才皱了眉头。
“你……难道你就是那个老爷新纳的妾?”她擤了一把鼻涕,两只眼睛红肿的像核桃一般,“你这小妖精,刚嫁进来老爷就死了,你真是天生的克星!”她说着一巴掌抡了过去。身后的崔天松还来不及阻拦,一耳光便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杜若的脸上。
“我打死你这个害人的!”王氏气急地说,眼中泪水在眼中不住打转。
杜若捂着脸站在一旁。脸颊,尽是火辣辣的疼。
“够了!都给我住手!”刘氏恨恨地说,“老爷还没有入土,你们都要反了不成?!”她气急地说,屋内顿时鸦雀无声。只有嘤嘤的哭声传来,带着无尽的殇。
突然,一声嘹亮的哭声骤然响起。
“哇……”一个不大的孩子,带着瓜皮帽从屋子的里间跑了出来。
“我的小祖宗,你怎么也……”刘氏抹了一把泪水,叹出一口气来,然后探出手一把搂住了那孩子。
“大娘,爹呢,爹呢?为什么刚才翠姨说爹没了?!”那孩子眨着一双好看的大眼睛说,两只眼睛汩汩地流着泪水,像是一泓小小的泉。然后他扭过头看着床铺上的崔老爷,挣开刘氏的手。
“爹,爹他在这儿呢,翠姨骗我,爹不是睡着了吗?!”那孝儿扭过头睁着眼睛看着面前悲伤的众人。一脸的不解。
“天柏……”刘氏走过去又一次一把搂住那孩子。抱在怀中,轻轻地抚住那孩子的头,“你爹爹他是睡着了,不要听奶娘的话。你爹,他哪都没去!”刘氏哭着。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她的眼角落下来,坠在地上,像是绽开的泪花。
屋中的人都屏息看着眼前只有六七岁大的孩子,不住地,都落下泪来。呜呜的哭声,瞬间融入了这仍未大亮的天。和着犹远未远的腔调,像是要取代无垠的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