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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驻(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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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依旧是昏暗的光。透过这深深的雾一般的暗淡,她并不看得清楚他的每一分表情。他只是居高临下地笑着,似在俯视着众生一般。那些光与影便在这一刻突兀地降临着,落在他们的四周与身上。那样不够深邃的黑暗,却令整个世界仿佛都没有了光亮似的。

裴泽尘瞥了眼睛看着面前被制服的许统制与欧阳统制。只见得那本是一身带刺的二位统制骤然间失了原本的士气,一个个地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泽尘并不想为难二位叔父,只要叔父们交出兵权,告罄养老,泽尘自当亲自送你们颐养天年!”裴泽尘说着,看了身旁的郑永。郑永会意,忙大声宣告。

“济军张志平,原系济军司令。自裴大帅死后,刚愎自用,扼焦延铁路济军粮草生死线多时,欲谋越俎代庖。此等狼子野心,为济军中人所不齿。幸好裴少年少多谋,及时识破此等奸邪,将计就计,意乱其心智。适才张志平已被济军将领陈广荣击毙,焦延铁路主控权已被夺回。如今张志平旧部已全部归顺。裴少的意思,如若在场的各位愿意归顺,裴少可以放在场的各位一条生路,绝不反悔!”

郑永的话刚说完,舞池四面便响起一片窸窣的议论声。

二位统制听了郑永的话,各个面如土色。

“你……你竟然杀了张司令!裴泽尘,你不得好死!”许统制颤抖着说,抬头不禁看天,“想我许叔群征战沙场多年,到了最后,竟是被你这垂髫小儿玩弄于鼓掌间,真是我许某生平一大败笔!”他说着冷冷一哼,“裴泽尘,我许叔群虽不是什么英雄人物,可是亦有慷慨骨气,你要杀便杀,归顺?!我呸!,你奶奶的根本不配!”

“你……!”郑永冲上去用枪抵住许统制的头,手上的青筋隐现。

“郑永!”裴泽尘制止了郑永,“不得无礼!”说罢,走到许统制的面前,眯着眼睛瞧他,“许统制,看来你对张司令倒是忠心耿耿!”他笑了笑,“可惜你跟错了人,张志平反我,那是他以下犯上,你跟着造反,只能说明你为虎作伥!既然你这般不识抬举,那今日我裴泽尘便当着济军各位将领的面成全你,也算了了你的心事!”说着他掏出枪,义无反顾地扣动了扳机。

“砰!”一声沉闷的枪响在舞厅中响起。整个舞厅,顿时鸦雀无声。

血。红色的血顺着许统制胸前黑洞洞的枪口向外晕染,染红了他簇新的军装。

所有的人,在这一刻全部屏住了呼吸。

空气中满是腥甜的气息,浓烈的,带着丝丝甜腻。

杜若看着眼前数不清的血珠,顺着倒在地上的许统制身上汩汩流出,汇成小小的溪。舞厅里安静的连一根针掉落似乎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所有人的神经都被绷起。眼见得这样的时刻与情境,杜若竟是感到了深深的冷。是啊,冷。这样的冰冷的季节,她再感不到方才舞池中那一种高腾起的热情。如今的所有人,都像是掉进了深深的冰窟,再也,感不到丝毫的热度与温暖。

“妈的,臭小子,我跟你拼了……!”身旁本是被吓得呆掉的欧阳统制突然拔高了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随着他的喊叫声一瞬间都聚了过来。

郑永唯恐裴泽尘有任何闪失,毅然地挡在了裴泽尘面前。他命令缚住欧阳强的那些个卫戍士兵搜了欧阳强身上的枪与利器,这才算松了一口气。

“奶奶的,你小子太他妈不是东西,我们这些老哥们随着大帅闯天下多年,就这样被你一枪毙掉了吗?!你小子……你小子今天有种便也杀了我,要不然……要不然我……”

“要不然怎样?!”裴泽尘有些不耐的声音响起,带着冰冷的语气。

“我……”欧阳强颤抖着说出这些话来,“我杀了你……”他突然向前一步,做出恶狠狠的表情。但是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便随着裴泽尘的一声枪响,倒在了地上。

可怜了欧阳强与许叔群。追随举荐张志平至今,没有捞到什么好处,到了最后,还要为张志平做最后的陪葬。

人群中一时间都骚动起来,因了二位统制的死,下面的虾兵蟹将再不敢有所反抗,皆交了枪械投降。一时间人,人人自危。

杜若看着舞厅中的众人,再去望裴泽尘平静的面容。不觉得感叹起他的冷血来。这个人,方才的温存与如今的冷酷无情相交融。让人难以理解,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再回过头来的时候,便见得裴泽尘已经朝着自己走来。

“宋小姐,吓到你了。”他瞅了她有些苍白的脸,嘴角动了动,也不知是何情绪。

杜若站在那儿直看着他,并不回话。眼中,完全是种陌生的表情。

她是没有办法表达自己如今的心绪的。眼见得方才还活生生的人,如今却做了枪下亡魂。不由地,一阵心悸。就连看到他的人,也觉得眼前之人处处透露着杀戮与血腥。

周围的人群皆在郑永协调下进行疏散。他们都是愿意归顺的人。虽说是许、欧阳的旧部,可是终归是济军的人。裴泽尘不傻,他杀许、欧阳,只是为了以儆效尤。而留下他们的旧部,却是为了让他们成为济军的后备力量。毕竟,如今的济军还正是用人的时候。

裴泽尘见杜若没有回答,只当是她被方才的状况吓坏了。不由得拍拍她的肩膀,“没事了,已经过去了。刚才你表现的很好!”他说着眼中现出赞叹的神色。然后他又对着杜若说了几句话,便催促着杜若与他先行离开。

杜若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并排与他走向舞厅的出口。

身旁的人不自觉地让道。尤其那些卫戍,更是对他恭敬异常。笔直地站立着,像是雷打不动一般。

“宋小姐,请!”他对着出口作了一个“请”的姿势。她回过头去看他的脸。才发现,他的脸上并没有因为方才的事而增添更多的表情。

她蹙了蹙眉头,与他同行走出了门外。

外面的世界,是一片灯火黯淡的孤寂。不同于舞厅外间霓虹闪烁的繁华与喧嚣。一切,都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隐匿。却不知在何处,时时透着危险的气息。

大雪,依旧纷纷扬扬地下着。如撒盐,如飘絮。洁白到一切都不再实际。

他的车就停在路边。就那么一会儿功夫,车盖上的雪便已积了厚厚的一层。

郑永带了卫戍过去清理车子。裴泽尘陪了杜若走在后边。

大雪隔开了二人之间清晰的视线。她只低了头暗暗地走着。一步一步。身后是两串大小不一的脚印。不甚规则的排列。有凛冽的风吹在他们的身上,只是刻骨的凉。

他脱了自己身上披着的戎装大衣,没等她拒绝,便盖在了她的身上。

她只看到了他脱下衣服时腰间佩戴的手枪。勃朗宁的手枪。方才,他还用它结束过人的性命。她不自主地别过脸去,不想再看他的腰间。

裴泽尘正想说什么,突听见正在清理积雪的郑永大声喊叫。

“砰砰砰……”紧接着一连串的枪声响起。在这冷清的大街,倒是突兀。

“保护裴少!”不知谁当先喊了一声。所有的卫戍便在霎那一溜烟地涌了过来。

杜若只感觉到那些子弹带着强烈的冲劲贴着自己的耳侧划过,险象环生之际,是裴泽尘抱着她急急地退到了舞厅。

“砰砰……”又是两声枪响,裴泽尘已拔出了他的配枪。

她埋头在他的胸口。双手,只能死死地攀住他的肩膀。突地,她感到一股热流顺着这男子的肩膀流了出来。摊开双手,便见得那鲜红的血液。

仿佛是置身于地狱的感觉。这一辈子,她从未在一天之内经历过这般的生离死别。不觉得,感到生命的卑微与无力。脑中,竟是鲜红的血。开得荼蘼,像是最新鲜的罂粟。鼻息间,仍是血液特有的腥甜。带了他独有的气息。一寸寸的,朝着她义无反顾的涌来。

她再受不住这样的刺激,不觉得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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