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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预料(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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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晦暗。仿佛那黑压压的天际,连一点光明也挤不出了。

空气中是有些微微湿润的感觉,闷热的,像是粘腻的方糖。

突然,一道亮光忽闪过来。闪电的光影,像是长了鳞片的白蛇,灵动的,无可比拟。然后,便是一阵看似沉闷的雷声,轰隆隆的,如同新式的火车。

杜若站起身子,走到门口拉开了吊顶的电灯。那灯光是温润的橘红色。突然的光亮,让整个房间仿佛一瞬间突生了诸多暧昧不明的情愫。

宋培云站在她的身后,只是一个劲地盯着她瞧。眼中,那火热的爱情,是生生而赤裸的。

“杜若,你好像瘦了。”他说了一句,蹙了眉头,“为了那个男人,你不值得这样糟践自己!”

她转过头来,然后在客厅的沙发坐下。

“培云,我并不是为他!”她强调着。

“可是你分明是瘦了!你在嘴硬!”他说了句,然后也在她的身旁坐下。杜若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

“那也只是我自己的事!”她有些生气,瞪视着他的脸,“我们都不是孝子了。培云,你是否也该长大了呢?”

宋培云怔了怔,脸色有些难看。

“你倒是嫌弃了我!想当年,你也是这样嫌弃我,所以才不等我!我们明明是有约的,可是你却嫁给了那个男人!”

她听着宋培云的话,只是低着头,心中是排山倒海的疼痛。

“你什么时候顾及过我的感受?宋杜若,我们是有婚约的人,我为了你,想尽了一切办法才重新回到省城,可是我等来的是什么?是你的麻木不仁……”

“够了!”杜若打断他的话,看着他,眼中含着晶莹的泪。“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可是我有苦衷……”

“哼!”宋培云冷哼,“苦衷?你永远都有苦衷!你的苦衷是将我完全撇在脑后,然后跟着别的男人双宿双飞!”他大声地说,额上的青筋因为生气而越发的明显而膨胀,像是盘旋在一起的蛇。

杜若因为他这样的话一时窘在那里,心中一阵无来由的烦闷。终是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已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像凭空生出的那样,在这个有些寂寥的夜,贯穿着人的耳膜。

宋培云看着杜若的哭泣,终是忍不下心,疼惜地小声哄着。

“别哭了,是我不好……”他手足无措地僵在那里。笨拙的,像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情。

经他这样一哄,杜若反而哭得更凶了。呜呜地哭声,清晰的就好像外间的风雨。声泪俱下。

“杜若……”宋培云唤着她,脸上是无比尴尬的表情,“是我不对,都是我不好,我应该理解你的……”他说着去扯杜若的手,却被杜若挣脱开去。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又能知道什么!“她抬起一张小脸。那脸上的泪痕还未干,湿漉漉的,是淌着水的倔强。

宋培云就这样看着她,仿佛是后悔于方才说话的沉重,不觉垂下了眼帘。

杜若怔怔地看着他,一双眼睛却像是要看穿他似的落寞。

“培云,我怀了他的孩子。”她淡淡的语气,可是听在他的耳中却像是给了他当头一棒。。

“你……怀了他的孩子?”他不可置信地说,一双睁大的眼睛里满是仓皇。然后他嗤笑了,默默地呢喃,“你竟然怀了他的孩子……你竟然怀了他的孩子……”

“培云……”她看了他的模样,想要去劝,可是话还未说出便被他生硬地顶了回去。

“宋杜若,你这个女人……你怎么那么傻啊……”他突然悲戚地说了一声,本是笔挺的身子就那样瘫软在了沙发之上。像是一滩没有生气的烂泥。

外间的风已经开始拍打着窗户。无尽的风浪,像是撷卷着一场又一场的过往。拍打着叫嚣彼时的命运。然后,那绵长的人生便来了。无论你愿不愿意的无力与苍白,就这样落拓地像是一束玫瑰花似的热烈绽放。

她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忍,慢慢地抬起手拉了他的胳膊。

“培云,你别这样……”她哄着他,“你还有大好的前程,而且,你会遇到更好的女子……”

他回过脸来瞅着她,脸上闪过一丝落寞。

“可是到时候你呢?你又在那儿?你明知道我爱得是你……可是你却要用这种方式折磨我……”他怔怔地说,语气是牵强的哽咽。

杜若听得动容,一双眉眼也盛满了泪水。

屋外,那雨无可附加地增大。屋中,头顶的电灯在窗外风雨大作的情形下,好似匹配了一份烁华的凛冽,竟是闪闪烁烁地与之呼应了起来。明晃晃的灯火,招摇着,明明灭灭,落下了一室斑驳。

宋培云低着头,年轻的眉眼影在因为低头而生出的阴影中,让人看不出表情。杜若就坐在他的身边,如坐针毡似的踌躇着。

忽然,面前的宋培云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猛然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是盛满的亮光

“杜若,要不……要不你跟我走吧!我不在乎你腹中的孩子,若是他出生,我便像个亲生父亲一般对他好。只要你愿意,我们还可以有自己的孩子,与他一起作伴嬉戏……只要你愿意……”他就这样看着她,眼中突生出了灼灼的芳华。然后伸出手反握住她的,是包覆了她冰凉的温暖。

只是,她的心随着他的话语,却没有飘到他幻想着的云端。冥冥中,他仿若见到了自己的心从孤独的云端掉落下来,笔直地摔在地上。碎裂成为一片稚嫩的年华。

他的眸华,终顺着她复杂而饱含了哀愁的眉眼,倏然地凝滞了。就连握住她的那双大手,也在一瞬间变成了无比的寒凉。

“你不愿意?”他试探着说。虽然,这是昭然若揭的事实。可是,心中的那些个不甘心总是隐隐地作祟,让他的整颗心只被那幻想的感情所蒙蔽。

杜若点了点头,一滴滴眼泪沉甸甸地坠落下来。像是一颗颗珍珠落在玉盘中的决绝,又仿佛,铮铮有声。

“是,我不愿。”她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只是瞧着眼前的男子,声音里携着悲恸,“培云,我怎么能跟你走呢?我不忍心将他独自抛在那无望的境地,你知道,我爱他……”她说着,眼中似有爱情的花火一闪而过。

而他,却怔愣在那里。像一个傻子一般。

“爱……呵呵,爱……”他嗫嚅着,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然后再不顾她的阻拦,毅然地奔出了屋子。

“砰!”一声沉闷地声响,猝不及防地响彻了整个偌大的帅府。而她,也在这样凄惶的夜中,慢慢地落了泪。

窗外,那肆意寒凉的风雨还在不住地肆虐着。这世间的万物,就仿若沧海一粟,只能在这样的翻波逐浪中,被迫沉沦。

大雨还在倾盆地下着,连带着脸上肆意横流的泪水,也是一味的彻骨寒凉。

宋培云迈着步子跨出了大帅府的府门。那漆了葳蕤花纹的铁门旁,一众排列整齐的卫戍在这风雨聒噪间,肃然而立。仿佛这苍茫的天地间,一刹那,便只剩了他们这些好好的男儿。

方才在大帅府的剑拔弩张,让他的神经似乎都紧绷在了一根弦上。那种气氛,随着他的不管不顾一直绵延到了他方出得府门。所有驻守在大帅府中的济军卫戍,都是视他为异类的。就仿若他与杜若的爱情,他夹在那苍茫的感情世界,也只是一个大大的异类。

方出得门,便见等在门外的汽车上走下一个副官打扮的人。看到培云出来,赶忙撑了伞迎过去。

“少帅……”那人说了句,将油布的黑伞撑过了宋培云的头顶。

宋培云抿了抿唇角,没有说话。正怔愣间,突见得一个黑影朝着自己走了过来。宋培云提防得摸了腰间的配枪

“谁,是谁在那儿!”他喊出一句话。神经不免重新绷得紧紧的。

“沈少帅……”一个声音在风雨飘摇中骤然地响起,带着猝然的恐慌,像是晕出了一道柔弱的风景。

宋培云透过头顶的汽油路灯望过去,便见得一个女子失神地走向自己。

风雨潇潇,在那湿腻腻的大雨中,她竟是颓然地伫立着。仿若风雨无阻。可是,她的衣衫裙摆却又被那滂沱的大雨给打了个通透。无端绵绵的雨从她的头上一直浇到了脚下,她就像一只落魄的猴子。

“裴小姐……”宋培云疑惑地唤了一声。转脸夺了那副官的伞便向她走了过去。

昏暗的汽油路灯下,裴咏竹的脸就影在那无尽的黑暗中,是看不出表情的怅然。然而,所有的一切又像是无望而热烈的,终是被那漫漫的生命,给打上了升降号。无来由的跌宕起伏。

当那黑黝黝的雨伞,像是天穹一般地罩在自己头顶的时候,裴咏竹突然伸出手臂抱住了宋培云。紧紧的拥抱。

“裴小姐……”宋培云有一瞬的惊讶。手中,那沉甸甸的雨伞顺着他仓皇的话语滑落,竟是纠结出了万般的波痕。

大雨,就这样下来了,带着无尽而绵长的滋味。仿佛,这大雨,就像是预设的电影座位一样,只等着那敞亮而宽广的幕布上,映出自己绵长的过往人生。

裴咏竹抬着一张粹白的脸,只是看着面前的宋培云,绽出一抹柔和的微笑。那笑是璀璨的,再璀璨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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