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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的房间倒是整齐而简约。虽延承了裴公馆一贯奢华的风格,可在布置上,却恰到好处的加入了中式的元素。
杜若随着老夫人进了房间。老夫人安排她坐了,便让门外的下人进来上了茶。
热腾腾的香气,顿时弥散在空气之中。
窗外,那无垠素白的天光正透过澄亮的窗子洒进来。落在房间的地上,倒是掬成了一弯黯淡的影。几只麻雀正落在枝头,喳喳地叫声,是窸窣而和谐的声响。偶尔,一阵风过,那小小的麻雀便惊惶地张了翅膀,各自地飞了。
坐在对面的老夫人捧起茶碗,喝了口茶,这才开口。
“孩子,看你的样子,倒是心不在焉的。有什么事吗?”她说道,然后放下了茶碗。瓷器的接触发出细小的声音,漾在这本是静谧的气氛中,倒也是突兀的。
本是想着心事的杜若听到老夫人的话,回过神来,面容是素净的。
“并没有什么。”她笑着摇头。看着老夫人,只是温婉的话语。
说是老夫人,其实她也不过五十岁的年纪。一身干净素雅的旗袍,衬得她略显丰腴的身子倒是风韵犹存。只是,她的眉眼中却是平添了和善的情愫的,这到底还是与裴公馆的另外几位姨太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房间角落的桌子上,正供着一尊菩萨娘娘。那桌上的方形香炉中还燃着靡靡的供香,袅袅的香气萦绕在整个房间,激起一阵更深的清幽恬淡。
杜若将眸华从那香炉上收回了,这才回过头来看着面前的老夫人,道:“大娘,我还是担心咏竹,我想过去看看她。”她说,语气中夹杂了担忧的成分。
老夫人微笑了,却还是没有应允的意思。
“孩子,现在都流行自由恋爱了。我们这些做老人的都没有着急,你倒是着急了!”老夫人扑哧一笑,拿起锦帕掩了掩自己的嘴角。
杜若听到老夫人这样说,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大娘,原来您知道咏竹的事啊!”她说着,脸上微微蹙起了一片红晕。
老夫人点点头,倒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多说了。
“咏竹自小就独立自强,又是留过洋的人,思想什么的自是与我们这些人不同。你瞧那下面的四姨太,她是咏竹的母亲,却也没有管得许多,便是这个道理。咏竹啊,她有自己的想法!”她顿了顿,看了杜若的面容,“倒是你,为什么不干脆对泽尘说清楚呢?咏竹的事,也许他可以理解。”
杜若一怔。
她没想过老夫人竟是开化到了这种地步。原本以为,如她一般生活在旧时代的大家小姐,思想什么的定是有大大的局限的。现在看来,倒是自己的目光短浅了。
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心中也是怕吧。那个人……”她没有说下去,似乎这样隐晦的谈话,才能给予了她们继续这个话题的决心。
“你知道,泽尘是整个济军的统帅,他心中的压力以及肩上背负的责任,都是很大的。而,远军是他的仇人,也是整个济军的仇人。于公于私,他都不能阻止整个事态的演变!”
“我知道。”杜若叹了一口气。老夫人淡淡的话语听着耳中倒是刺耳异常的,只让她感觉遍体生寒起来。
老夫人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轻而细的动作,却还是让她的心好似湮没在了极地的寒冷。她只是转过头看向老夫人,眼中腾起一阵莫名而失落的情愫。
老夫人摇了摇头,脸上蹙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孩子,你就跟我年轻的时候一样。”她说,是惨淡的语气。然后,一段往事便在眼前铺展了开来。
原来,老夫人也是军阀的女儿。年轻时嫁给了那个时候还是无名小卒的裴大帅。后来,裴大帅发际,在这省城中创建了济军。也许是为了追求更大的权力或是什么,裴大帅东征西讨后,竟是将战争的矛头指向了老夫人的父亲。也许是上天有意助裴大帅一臂之力,他很快打败并收编了老夫人的父亲所带领的军队。
之后的事,便可以想象得到。老夫人整个家族自此便活在了济军的阴影下,虽然明着与济军以及裴大帅友好亲密,可是暗地里,却还是培养了自己的一批势力。
那时候的老夫人,其实也是痛苦的。一面,是自己友爱的丈夫,一面,却是自己无法舍弃的血亲。这两方面的势力暗暗地较劲,而她,却夹在中间,像棵青萍似的,再没有落脚的地点。
说到这,老夫人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悲恸的哀愁。忍不住,那眼中竟是蒙上了淡淡的水汽,隐约地暴露了所有清晰的情感。
“那时,其实我也是恨的。我想杀了那个让我的父亲兄长蒙羞的人,可是我却办不到。他是我的丈夫。虽然与我的感情日渐浅薄,可他却是在我最初的生命中,让我懂得爱情的男人……”
之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中。老夫人都陷在了一种无望的境地。那时,她的孩子正在逐渐地长大,可她的父亲与兄长,却在此时开始计划杀死裴大帅的行动。
“那一次,我的兄长暗杀大帅的计划落空。可泽尘的亲身母亲,也就是大帅的二姨太却在那次计划中枉死……”她老夫人说道此处,终是控制不住落下了眼泪。
杜若听到这里,不由得一怔。心中,突地像是被什么东西掏空了似的,只是一阵难捱的抽痛。眼前,不禁掠过那一个夜晚,裴泽尘坐在她租住的小房间中,一脸失落的表情。
……
“你知道,我那时并不是父亲唯一的儿子。娘当年也只是个卑微的二姨太。杀害娘的凶手其实就是大娘的兄长,也就是我的舅舅。他想篡权,本身也只是要杀父亲的,可是没想到那日父亲却提前下了车。”他说着,荡涤的语气却好似那结在房檐上的冰凌,让人的心一阵抽搐。
“那日,本是我的生日的。娘说过,要给我过生日。可是她再没回来。”他摇了摇头,脸上的情绪阴晴不定。“不过好在,杀害娘的凶手最终被绳之于法。”他又笑了笑,看了她有些怔愣的脸。
……
心中,好似有什么被无限地放大了。那样深深地痛楚,就从心脏开始,一直绵延到了周身各处。就仿佛,整个血液都是快要被凝结的姿态。那样的姿态,寂寞无助地像个受伤的兽。
她抬眸看向眼前的老夫人。老夫人的脸影在那背光的暗处,让人看不清表情。可是,她哽咽的声音,却还是让人感到了,她内心深处埋藏至深的恐惧。
她紧紧地握住了老夫人的手,似乎想通过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来安抚老夫人的情绪。而老夫人,却在这时抬起头来。露出了一个隐忍的,宽慰的笑。
“对于泽尘母亲的死,我是抱歉的。我对不起那个孩子,以至于那个孩子后来这样地恨我……”老夫人说着,突然又哽咽了起来。她撇开杜若的手,兀自地捂住脸哭了。
原来,那个时候的老夫人早就知道自己兄长要暗杀裴大帅的事情。可,她却经不过心中的魔障,终是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裴大帅或是其他济军的人。后来,那暗杀的人阴差阳错地杀了裴泽尘的母亲,却意外地使裴大帅躲过一劫。再后来,老夫人的兄长被绳之于法了。他们家族的势力也被通通地牵扯了出来。老夫人的父亲因为受不了打击,因病卧床了数月,便辞世了。
“大帅对我是很好的,并没有因为我父亲以及兄长的事情而将怒气牵扯到我的身上。”老夫人抹了把眼泪,抽噎着说。“可是,那时候我却是极恨裴家的人的,若不是我的儿子,我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勇气活下去。可,终归是好景不长……”老夫人叹了口气,就连握住那锦帕的手也是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杜若的心一滞。她知道老夫人口中的“好景不长”的含义。
老夫人的儿子是为了救马背上的裴泽尘,而被那匹疯了的野马踩踏致死的。裴泽尘心中对这件事,也是心存芥蒂。
老夫人幽幽地叹出一口气来。看着杜若,说道:“其实,这些年我早就想得开了。这世上的事总是无常,一报还一报。也许那孩子的死,也是为了对泽尘的赎罪吧……”她淡淡的语气,可是听着杜若的耳中,却是一阵苦涩的失落。
“大娘……”她轻轻地唤出一声。可是那声音却是透着无尽的怅然的。
“没什么,孩子,这些年我早就想开了。”老夫人牵了牵杜若的手,这样说,“再说,泽尘现在,不是也不再恨我这个做大娘的了吗?这些,我都看得出来!”她淡淡地一笑,像是那死水中泛起的涟漪,终是随着这轻微的触动,而一圈圈地划开去。
窗外,那几只小小的鸟雀还在喳喳地叫着。活跃的声音就回荡在这个倍显寂寥的裴公馆,让这儿的一切,好似都变得生动活泼了起来。
老夫人紧了紧杜若的手,只是说道:“我们做女人的,终究掌控不了男人们的命运。尤其是做大帅的女人……”她抬起手抚了抚杜若有些冰凉的脸,轻轻地为她拭了眼角的泪痕,“孩子,泽尘是个可以值得你一辈子依靠的好男人。大娘看得出,他是多么在意你!”她顿了顿,眸光却定在了杜若微凸的小腹上。
杜若注意到了,不禁羞红了脸颊。
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可是却在这时话锋一转:“世事多变,命运多舛,冥冥中自有定数。就像你我的命运,总不能够如愿。孩子,我如今说了这一番话,就是想让你明白,无论何时,你都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啊!”她诚挚的眼神,望着杜若,直望到她心中存着的那一抹深深的忧虑。
她该是了解她的担忧的。
两个命运相似的女子,一份同样深沉的爱恋,终是在这命运的齿轮中被碰撞出了灿然的花。原来,当这一切以另一种形式出现的时候,竟是这种炙热的模样。而人生呢?那被淹没在茫茫人世的人生,那样的短暂的人生,该是有着不同的结局吧?
她抿了抿嘴,在老夫人这样的注视下,若有所思地撇开了眼神。
窗外,那雀鸟的叫声终是停了。这难得的寂静,浸在如潮一般的时间的缺口,只如同了一弯可笑而可悲的图画。而,所有人,便是那画中不由自主的人吧。
心中,不由得掠过一丝细小的悲哀。然后看着房间中那袅袅升腾的青烟,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了,那个有着小孝牙的少年。
他,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