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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平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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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什么时候,那天边竟是飘起了大雪。

鹅毛的大雪,从天而降,只一瞬间,便让天地的万物,化为了粉妆玉砌般的世界。

这是二个月后的清晨,杜若一如既往地坐在窗前,看着外间并不突兀的景色,发起呆来。

窗玻璃上是一层薄薄的白雾,蒙在那上面,像是罩了一层精致的纱。她点了指尖在上面写了裴泽尘的名字。娟秀的字迹,就像是对他的心一样。流畅而安稳。

什么时候,她竟是迷恋上这样的游戏了呢?她在心中暗暗地嘲笑着自己,不觉得为了这样小小的心思一阵脸红心跳。

这时,王妈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裴咏竹,亦是一副大摇大摆的模样。

“嫂子,我又来陪你了!”她说了句,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不客气地坐在沙发上,兀自地对杜若笑了。

眼前,王妈正将新鲜的牛乳递过来。杜若伸手接过,喝了一口。一阵温软的绵香。

房间中,飘扬着留声机传出的悠扬女声。咿咿呀呀的唱腔,倒是妩媚而动听的。

不觉得,便有了倦意,然后伸手掩了一个哈欠过去。

“嫂子,你生产的日子,也就是新年吧?”裴咏竹接过王妈递过来的咖啡,瞥了眼睛过去。

杜若点头:“是啊,那时候你就做姑姑了!”她笑笑,脸上尽是和蔼的光。漾着一波波的柔情,就这样跃然眼前。

“嗯,我还是头一次做姑姑,心中还有些紧张!”裴咏竹捂了捂自己的心口,这倒将一旁正布置点心的王妈给逗乐了。

“小小姐真会说笑。夫人快做娘了,也没您这样激动!”王妈扑哧一笑,这让本是暗自伤神的裴咏竹,一阵脸红。

“我不是没做过姑姑吗?!真是……”裴咏竹嘟囔了一句,声音却是愈发地小了。

杜若也被她的模样逗乐了,看着她,也是一通笑。一时间,整个房间都被沾染上了快乐的气氛。一时的轻松活泼。

窗外,那雪却是愈发地大了。洋洋洒洒的,像是飘散的柳絮。是一片壮观的景象。阡陌小路,楼角屋檐,皆被那大雪覆盖成为一片苍茫的白。像是给大地,盖上了一条极柔软的棉被。通体的温暖。

楼下,那守门的卫戍依旧在风雪中伫立着。笔挺的样子,像是一个个打了石膏的雕塑一般,一动不动。仿佛这世间,他们便是一个个凝固了的存在。

裴咏竹看了阁楼下的景象,然后回过头来望着杜若,幽幽地说道:“嫂子,这仗……恐怕快要结束了……”

杜若没有说话,双手只是死死地捉住杯子。低着头,看不出任何表情。

房间中,那留声机中的音乐还在兀自地响着。悠扬的女声,回荡在这个有些单调却温暖异常的房间,掀起一阵诡谲的风浪。

然后,便是一阵沉默。

在一旁伺候着的王妈,看出了气氛有些不对,便提议去听话匣子。杜若点了点头,没有反对。

那话匣子方一开启,便听得里面一阵嘈杂的声音。稍过一会儿,便有一阵洋文流出了。

裴咏竹见那外国的电台正在播报实时新闻,情不自禁地认真听了。

一时间,房间中便只剩了话匣子的声音。

“据相关人士透露,这次战役只造成济军小部分伤亡。远军溃不成军,一路向北逃窜,至今动向未明……”

“我方记者露西#8226;亨特报道,济军统帅在这次战役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可惜的是,裴少拒绝接受我方采访。后续情况我们会密切关注……”

“据悉,这次战役后,日本政府已派出专人与济军统帅进行会谈。军政府也有望参与此事……”

……

话匣子的声音不断地传来,像是一记记重锤,直让人的心感到快要麻痹的四分五裂。

这本是高兴的事的,可是不知为何,却让人丝毫也感觉不到一丝快乐的成分。

眼前,那牛乳的热气正氤氲在眼前。飘渺的甜香,只是如同一阵薄雾似的,势要蒙蔽人心。

她转脸望了窝在沙发中的裴咏竹,见她一张脸上晕着莫名的情愫,不觉得叹出一口气来。

“没想到,培云还是败了。”她淡淡地说,声音中夹杂着颤抖,“怪只怪他太过年轻,那远军,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裴咏竹听到杜若的话,抬起眼望了她,是泫然泪下的模样。

“我怕他出事……”她说,纠结的口吻。

“我也怕,他是我的亲人!”杜若愤愤地说,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不过,泽尘答应过我的,无论怎样,都要护培云周全……”

裴咏竹听到杜若这般说,只是紧紧地咬着下唇,拼命地忍了将要流下的泪水。

矮几上,一沓报纸有些凌乱地摆放着。那上面的痕迹,明显是经过无数遍翻动的模样。

杜若望了那被放在最上层的一页报纸。那上面的大标题正写着:远军将领沈志远遭猝死,少帅沈培云接任受质疑。旁边还配着一行小字:远军内部大变动,沈培云遭排挤,远军或投奔日本人。

她瞟了那报纸上的标题,眸光最终落在那标题旁边,一张小小的照片上。照片中,宋培云正站在一棵松树下,对着镜头幽幽地微笑。黑白的底色中,穿着戎装的他是挺拔而好看的。就像是裴咏竹初见他时的形容。他是个白净的少年的。

“没想到两个月过去了,远军内部还是乱成一锅粥……”裴咏竹苍白的声音传来,带着有些落拓的伤感。

杜若的心一滞,然后将眼前的报纸推开了。可那心中,却是乱成了一团麻。

自宋培云随了沈志远回了邻省,沈志远突然暴毙开始。远军的内部,其实就出现了大问题的。宋培云虽然遂了沈志远的意,做了一军的统帅,可在远军之中,却鲜少有人服他。抛开他年纪尚轻不说,他虽然过继给了沈志远,随了他的姓氏,可是毕竟是半路出家的和尚。除了沈志远生前对他赞誉有加外,远军上下,尤其是老一辈的那些个有实权的高官,皆没将他放在眼中。特别是他接任后,就是否与日本人的合作的问题,与老一辈顽固派产生分歧。结果被一众反对派掣肘干预,直接造成了与济军几次战役的失败。

“这样也不是不好,我们的军队,已经踏进东北了。”杜若说道,眸光却落在自己已是高高耸起的腹部。心中突地腾生出一丝小小的悸动。就像是沙漠中突见了甘冽的泉。

那个人,他终是为了自己的抱负而踏上了征战的铁蹄。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是啊,我军所向披靡,倒是勇往直前。只可惜了培云……他还那样年轻……”

“你哥哥会想办法的。再者他被远军将领囚禁,也绝不是长久之计!咏竹,相信我,培云的实力绝不仅于此!”她坚定地说,望着裴咏竹的眸中尽是一片强烈。

裴咏竹望着情绪有些激动的杜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宋培云被远军几个老一辈将领所囚禁,是为了让他妥协与日本人合作长存的事情。她虽不知道那些日本人究竟想要与远军合作什么。可是就培云的态度,杜若知道,他定是有自己的一番道理。况且,裴泽尘也常说,那些外国政府在中国本土的事情上插上一脚,是可恶透顶的行为。

这般想着,不觉又为宋培云担心起来。

最近的报纸上,倒是少了关于他的消息。他被囚禁的事情众所周知,现在最怕的,便是远军内部兵变。

若是兵变,怕只怕宋培云的性命难保。宋培云是远军曾经的少帅如今的大帅,却被几个目光短浅的军官囚禁。若是在为此丢了性命,恐怕会被人视为天下第一的笑柄吧!毕竟,没被敌人杀死,而被自己的人夺去性命,怎么说也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正想着。门外却突传出一阵笃笃的敲门声。杜若知道定是虞祥打探消息回来了,便让王妈开了门请他坐下。

“哥哥那边怎么说?培云呢?他那边有没有消息?”裴咏竹还没等虞祥坐下,便问出一连串的问题,这多少让虞祥有些哭笑不得。

“小小姐,你先别急。”虞祥怔了怔神色,然后回过头望了杜若,说道:“夫人,出事了!”

杜若一惊,心下有些不好的念头生出。然后强压下心中的感受,问出一句话来。

“什么事?”她故作镇定的模样,可是声音中却出现了少有的颤抖。

虞祥蹙了蹙眉头,道:“夫人让我查的消息,方才刚得到回复。沈培云……失踪了!”

“……”

她怔在那里,一时不能言语。身旁的裴咏竹也是大惊,慌忙追问是怎么回事。

“听远军内部的人员说,沈培云于前日夜晚失踪,至今生死未明。有人怀疑,是远军副司令邓儒徽办的好事……”虞祥说道。

邓儒徽是积极协调促进与日本政府签署合约的远军元老级人物之一,也是首先对宋培云提出质疑的远军高官。宋培云在他的地界上失踪,任谁首先也能想到是何人所为。

“现在没有证据证明沈培云的失踪是邓儒徽所为。一些支持宋培云的军官正在积极协调此事。我想邓儒徽纵是有大于天的能力,也不敢公然致沈培云于死地的!”虞祥补充了自己的看法。倒是让正在抹眼泪的裴咏竹与兀自愣神的杜若心中一阵轻松。

是啊,毕竟他还是远军名正言顺的统帅的。即使起了内讧,也会有一众军士心甘情愿地追随。

她松了一口气,然后抬了眼角。

“那裴少呢?他如今怎么样?”她问,心中却像揣了一只小兔子似的,怦怦直跳。

“裴少方才对外公布的消息,他将趁势攻打远军首府,以求整场战争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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