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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叶昭,而他此时正一动不动地望着正前方——程老师身后的阳台,阳台的窗子开着,窗外的乌云已经散去,太阳破开云雾,出现在了西方的天际。
“你是认真的吗?”英才问他。
“我早已有了合理的假设,只是无法证实,现在我已经确认了真相。”他面无表情地回答,脸上毫无我曾想象的那种揭示一切真相之后的兴奋与得意,有的只是平静,而且像是要失去什么了的样子。
“那么,真相到底如何,说来听听。”
“好吧,”虽然略微犹豫了一下,但他还是开口了,“如果大家不反对的话,我想首先说一说凶手的犯案手法。”
“你是破解了‘绳子之谜’了吧。”
“这的确是个困扰了我的问题,其实我之前曾经有过类似的灵感,不过由于缺乏证据,才没有更进一步,但之前听过英才和钱海峰的话之后,情况就大不一样了。我们知道,本案的核心就是四楼的那个阳台,而关于这个阳台,有很多让我们困惑的事情。首先,由于这个阳台的相对封闭性,凶手的行动受到了极大的限制,至少进出阳台只有三条路——实际上只有两条而已。”
“什么意思?”
“进出阳台的三条路:A区的门,B区的门,还有几扇窗子。但是显然,A区的门口没有人出去,而凶手进入的时候多半也不会选择A区,因为那是死者将要走向的方向,如果在那边碰面,将更不利于凶手从背后袭击。”
“换句话说,凶手只有B区的门和窗子两条路了。”
“对,不过可能性依然有四种组合,但这在一定程度上加深了我对凶手在犯案之前位置的判断。但我想,这个问题可以先到这里为止,因为后来我觉得,脚印、怪人,如此等等,对于这个阳台的线索不多但却凌乱,缺乏系统,其中甚至还包含着与案件无关的因素,实际上利用这些东西除了得到一些‘可能’和‘应该’之外,我们不能下任何肯定的结论。所以,绳子的问题就成了我的突破口,事实也证明,当绳子之谜解开的时候,什么凶手走的到底是那条路线根本就不是问题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别卖关子了!”
“关于绳子问题,我们讨论了不少了,但说来说去,我们问题的焦点无非就是,凶器是四楼阳台上的绳子,而它就眼睁睁挂在死者的眼皮底下,因此凶手没有充分的时间来利用这个凶器,因此给整个作案过程造成了一种不协调,不保险。因此如果执着于此,这起已经明白地发生了的案件竟然也成为‘不可能’。如果的确是他杀,那么这根绳子的利用总归是有问题的。预谋杀人却使用现场的东西做凶器,如果不是有什么特别的设计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比如说,如果不是这根绳子呢?”
“你说啥?”
“我是说,如果杀死死者的绳子不是死者生前看到的绳子呢?”
“你的意思……”
“对,凶手自己拿了一根绳子!这是一次狡猾的交换!凶手自己带着绳子,就不再存在拿绳子方不方便的问题了,他只需趁机用自己的绳子杀死胡晓磊,再解下阳台的绳子,把他吊上去就可以了。”
“可是,”我说,“当时不是说了,勒死他的绳子就是吊着他的那根绳子吗?可那根绳子明明就是我们阳台上的那种绳子,并且一直系着的位置还弯弯曲曲,并不像是新换的啊!”
“没错,绳子当然还是阳台上的绳子,只不过用那个阳台上的绳子勒死他并不现实,但用阳台上的绳子勒死他却不是个问题!”
“你说什么这个那个的,完全没听明白。”
“你没有听错,我的意思是,杀死胡晓磊的绳子来自另外的阳台,而这个阳台——我想大家已经可以猜到了——就是我们二楼的阳台!”
“啊?这是怎么一回事?”
“首先我们知道,二楼和四楼的窗子是坏掉的,然而,他又知道二楼的窗子可能会有人从那里出宿舍楼,不太安全,所以他就选择了二楼作为凶器的来源,四楼作为凶杀的现场。简而言之,他从二楼取了绳子,到四楼用它杀死胡晓磊,并用他将死者吊起来,再解下四楼的绳子,绑到二楼的阳台上。是的,已经作为凶器被带到警察局的那根本来是二楼的绳子,而这一根,”叶昭拿出了他从二楼阳台上解下的那根绳子,“才是原来挂在四楼阳台上的那一根!做这种交换的原因也很清楚,因为他想要制造自杀的假象,就必须用绳子勒死他,可是胡晓磊当时就在四楼的阳台上,凶手无法顺利利用那根绳子!”
交换!我脑中再次浮现出了这个字眼。
“知道了他的手段,进一步推出他的作案过程也就不难了,”叶昭尖锐的嗓音打断了我的思绪,“要完成换绳子的行动,就必定要往返于二楼和四楼的阳台之间。而我们知道,我们宿舍楼的结构是阳台和楼梯在楼道的两端,所以如果在楼内往返,不但由于走出充满积水的阳台会留下很明显的脚印,而且也容易被楼道里出来的人发现。因此,最佳的通道就是阳台的外面了!凶手只需要从二楼取到绳子,再爬到四楼等到胡晓磊出现,并且走向A区而背对着他的时候,迅速冲进阳台从后面将他勒死,吊在阳台的铁架上,再解下四楼的绳子,从窗子返回二楼的阳台,将其重新系在上面就可以了。当时的情况,恐怕是杨猛和凶手先后从外面爬下楼去的。其实英才你的出现对于凶手来说是个意外,既然你看到了发光的绳子,就说明凶手已经在那之前完成了他的工作,而如果你早几分钟回来的话,说不定可以亲眼目睹一个在二楼阳台上系绳子的人呢!”
“这些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我问。
“当英才和钱海峰说二楼和四楼的绳子都发光的时候,我想到可能它们之间有某种联系,于是我到二楼的阳台上检查了这根绳子,发现铁架上它绑的位置旁边有另一圈痕迹,而且这根绳子上的由于长期捆绑而变形的部分也跟实际上绑在铁架上的位置不完全相符,我就知道它是在原来的绳子被解下来之后重新绑上去的另一根绳子!”
“那发光是怎么回事?”
“大家想一想,两根绳子都发光,同时两根绳子又都是凶手作案的道具,我们是不是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那就是,是凶手使他们发光的?”
“凶手为什么要使它们发光?”
“这个问题的确难于回答,因为根据我刚才的推断,它们发光与否对实施凶杀根本没有影响,所以我想,难于回答的问题可以先放在一边。我还看到的一点是,两根绳子发光的部位都是弯曲的位置,也就是打结的地方。我们是否可以这样想,这些部位是凶手碰过的部位,因此那些发光的物质也就是在凶手碰它们的时候留下来的呢?”
“这……你还没有说,绳子怎么会发光的,你之前不是检查过了吗?”
“是的,那是磷粉。”
磷粉、绳子、阳台,难道说……
“你说了这么多,那么凶手是谁你也知道了吧?”因此英才问。
“当然,不过在此之前,”叶昭掏出了一张有点泛黄的纸,“我觉得应该先让程老师看看学姐的这封遗书,我不得不说,这也是本案至关重要的线索!”
他把遗书递上前去,程老师很快地扫视了一遍。突然,我发现程老师的情绪发生了变化,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威严的目光在这一刻消失了,代之以一种难以名状的感伤。他摘下了眼镜,用右手扶着自己的额头,叹了一口气。此刻,我确信我发现了我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你们……”良久,他抬起头,把遗书交还给叶昭,“大声读一遍好吗?大声一点!”老师的嗓音威严而坚定。
这时,英才主动走上前去,担当起了朗读者的角色。他的嗓音洪亮,也很富有感情,可以说非常有朗诵天分,将学姐遗书的内容表达得十分完美,因此虽然说我们已经是第二次听了,还是感动得差点流出泪来。
程老师静静地坐在那里,一直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动过,房间里静悄悄的,我能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声。
“老师,这次你明白了吧?”良久,叶昭说话了。
“为什么……”老师失望地摇着头,低声说,“为什么这封遗书现在才出现呢?难道这又是一个上天开的玩笑吗?”
“袁洁学姐是很了解方宏光学长的,”叶昭没有理会老师的反应,自己说了下去,“她相信如果学长没看到这封遗书,是绝对会为她报仇的!然而事情的发展是让人如此遗憾,以至于学长真的没有看到这封遗书。此后,会发生什么事呢?首先,学长努力学习,替学姐完成没能参加高考的梦想,然后,我想在学长生命之中,恐怕就没有比报仇这件事来得重要了。其实我觉得学长早就下定决心要先杀胡晓磊再自杀了,这一点在他对待金钱的态度上可见一斑。老师,学长肯定没有找你借过钱吧?”
程老师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他父母双亡,只是一个孤儿,如果没有程老师周济他,说不定根本连完成高中学业都很困难,更何谈高考!我认为,在这种情况下,他既然拒绝接受政府和学校方面任何金钱上的奖励,就更不可能去找老师借钱,这种行为与其说是为人善良,倒不如说是自绝求学之路!上大学的开支可不仅仅是学费这么简单!”
“你的意思是,”英才说,“他压根就不想上大学了?”
“就是这个意思,他早已准备好随时赴死,又怎会在乎自己的未来和那些金钱呢?之后,他就开始制定自己的杀人计划。他为什么要选在宿舍的阳台上这样一个奇怪的地点杀人我并不十分清楚,但我有一种猜想,那就是,由于杀人时间的限制。要杀人,除非有什么绝妙的方法,否则大庭广众之下很难成功,因此要选在他夜晚独处之时。而很可能胡晓磊这个人晚上独自一人的时间不多,即使有也很短或不易控制,平时不是跟其他保安一起巡查就是跟狐朋狗友一起鬼混,很难下手。这样看来,由于在宿舍楼巡查是他一个人,又是深更半夜,大多数学生都在寝室睡了,那么这时的阳台就成了最佳的地点。确定了时间和地点之后,就是手法了,我前面已经说过,在此不必重复了。一切计划好之后,就是在杀人之前再确定一下现场的情况。”
“你是说,他昨天是来学校‘踩点’的?”英才问。
“差不多吧,他之前跟嘉铭分开之后,并没有马上去找老师您,我猜多半是学长在调查胡晓磊晚上执勤的情况,以确定是否可以下手。之后他要帮老师整理实验室,嗯,所谓的‘最后一次’说的大概是自己以后再也不会有机会回报老师了,因为他不久之后就要去天国找学姐了。”
我朝程老师望去,他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程老师竟会要他到家里吃饭,这可就打乱了他的计划,并且他这时也没有机会去最重要的阳台去‘踩点’了。但是机会总是有的,因为程老师要参加下午两点的新生见面会,这段时间学长是自己一个人在实验室,他大可锁好门跑出来到宿舍去,时间也不会特别久。到了阳台,他自会仔细查看排水管是否好爬,窗子是否真的坏了,进出是否方便这些问题,再搞一把破椅子扔在阳台上以伪装自杀,当然最重要的是绳子,他要检查绳子是否结实,而且——”他加重了语气,“作案的时间很短,他一定要保证到时候绳子可以顺利的解下来,可是那些绳子是用来晾衣服的,完全没人会去解它们,因此全都是死结,学长当然要把它们从死结变成活结……那么,如果在此之前学长由于碰倒试剂瓶而不小心在手上或者袖子上沾上了一些磷粉的话,这当然就是那些磷粉跑到绳子上的最好时机了9有别的解释吗?还有什么别的方法让绳子打结处沾上磷粉吗?”
“别说了!”王晓娜打断了他,“你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说学长就是凶手吧!但是你别忘了,他晚上一直在老师家里,他又不会分身,怎么可能作案呢?”
“是的,”叶昭说,“世界上没有人会分身,学长也不例外,但这仅仅是在老师所说的话完全是真话的前提下才可以。”
“你……”王晓娜惊讶地望着他,“你居然说老师说谎!”
“我之前说过,诡计总会有破绽,欺骗和隐藏迟早要被人发现。老师,您确实没有说实话,不是吗”
说完,大家都把目光聚集到了程老师的身上,此刻他已抬起了头,双眼死死盯着叶昭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