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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程车平稳而迅速地行驶在空旷而宽阔的路上,道路两旁是笔挺的宛如卫兵般的作为行道树的毛白杨。天空中飘着细碎的雪花,雪下的不大,但周遭的一切却仿佛都陷入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什么都看不清楚。
“啊,三位,那就是宇文家的豪宅了——”司机师傅指着远方从白杨稀疏的树冠上方刚刚露头的青灰色建筑说道。
“就是,那里吗?”我轻声对自己说,心中满是不安。
我用眼睛的余光看了一眼坐在我旁边的人,是孔玥琳。那天回去以后,关于宇文静如何委托我们又如何被绑架,以及我们和宇文凯兄弟俩见面的全过程都被她问了出来。于是她不但没有再说“不管你们了”之类的话,反而在听说我们要到宇文家一起等绑匪的电话时,吵着要一起来,当然,是以她“侦探社社长”的名义。
车子停在了院门口,我们下了车,迎接我们的,是见习警官石林海同志微笑的脸。
“叶昭,想不到这里又有你呀——”
“宇文家的小女儿是我的同学,她委托了我,所以我才又卷进来的。”叶昭付完车钱,一边收钱包一边把脸转向石林海,“倒是你,不是说周末才回来吗?”
“今天是周五,”石林海笑笑,“已经算是周末了啊!那边的案子很容易搞定,所以提前了一天——老实说,假如我们磨蹭一天,也不至于一回来就又接手了新案子!”
“这不像你该说的话嘛,你办案积极一点,才好早日提前转正呢。”
“哪有说的那么轻巧——”石林海拍了拍叶昭的肩膀,“这一次可没有以往的事件那么单纯啊——”
“刚才进去的那个人是谁啊?”
“谁?”
“我们来之前,好像有人进了院子吧。我看见了。”
“哦,那是聂康,是这个别墅的保安。”
“是保安?”叶昭抬了抬眉毛,“他出去做什么?”
“因为我们警方的人来了,所以他说:‘既然有警察在,我可不可以稍微请一嗅儿假?’然后就出去了,刚刚回来就是了。”
“嗯,那林海哥你不进去吗?”
“不,我负责在外边待命——我们可不像你们,是宇文家的客人啊。”
我们一行三人很快穿过庭院,登上雄伟的西式三层洋房门前已经覆盖了一层薄雪的水泥台阶,敲起门来。
装饰有奇特花纹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打扮像是工作人员的矮胖的中年男子,留着一脸络腮胡子,长得很像狗熊。看见我们,他多少有些凶恶地张开巨大的嘴巴,有些不快地低声吼道:
“你们干啥的?”
“我们是这里的宇文静小姐的同学,”孔大小姐跳到前面,做出一副可爱的样子对胡子大叔说,“是她的好朋友哦。”
“啊。”凶恶的神情立马消减了不少。
“关于阿静被绑架的事情,”孔玥琳继续说,“我们了解一些当时的情况,所以宇文凯叔叔今天请我们到家里来,觉得说不定会对救出阿静和她姐姐有所帮助呢。”
“是这样——”狗熊笑了,露出两排大白牙,“那么,请进来好了。”
“是谁在门口?”一个极其温和而稳重的声音传来,那不同于宇文凯的盛气凌人或宇文德的阴郁可怖,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啊,李管家,是董事长的客人,说是阿静的同学。”
说着,狗熊拉开门,给我们让出一条路来,好让里面的李管家看得清我们的脸。
“那么请进吧。”那温和的声音果然是这个人发出来的,这个人无论是着装还是气质,都符合那个对我而言仿佛不存在于现实中的字眼——管家。印象中,我只在小说和影视剧中见过这类打着蝴蝶结、长着扑克脸的人物。不过想来,要管理这么大的别墅,想必没有管家这类人的话,也很难办吧,果然是有钱人呢——
“请里面换鞋。王魁,这里交给我好了,你还是去检查一下车子的情况吧。”
被唤作王魁的狗熊脸胡子大叔点了一下头,便转身走进院子中了。
“刚才的大叔,”孔玥琳说,“是保安吗?”
“不是,”李管家回答,“他是董事长的司机。”
对,我也记得刚才石林海说过,这个家的保安叫做——聂康。
“保安的屋子在另一边。”李管家又补充了一句,“这里是客厅,你们可以先进去等,现在客厅里只有两个警察。我会上楼通知董事长你们来了,另外——你们想喝点什么,果汁,还是牛奶?”
比想象中要宽敞得多的客厅,装潢极其华丽,那些装饰品不必细看就知道,一定价值连城。这间屋子,不知道用“富丽堂皇”这种词来形容是不是夸张了些,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让突然进去的人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眩晕。
“美铃姐,是你!”一进客厅,孔玥琳就兴奋地叫了起来。
“琳琳!”客厅中坐着的两个人中的一人站起身来——是一位身着便装的年轻女性,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梳着一头短发,那精明干练的眼神,一眼望去,便知不是一般的女子。旁边还坐着另一个瘦高的男人,戴着深度眼睛,虽然看上去不怎么老,却有许多白头发,正在摆弄一些机器。虽然都没有穿警服,不过想必这两位就是“客厅里的两个警察”吧。
“你负责这个案子呀!”孔大小姐小跑着跳到对方身前,“好久不见了啊!”
“是啊,工作太忙了。不过,倒是你啊,你来这里做什么。”
于是,大小姐便添油加醋地把我们如何卷入这起绑架案的来龙去脉讲了出来,最后的结论就是,因为“属下”的鲁莽导致事情变得不可收拾,于是她这位“领导”便不得不出面……
“这是刑警队的刘美铃警官,”孔玥琳眉飞色舞地向我们介绍,“她爸爸以前是我爸多年的领导,所以我们两家关系一直都好!美铃姐可是咱们市公安局的警花哦,而且办案能力绝对一流!”
“别贫嘴了,你什么时候还变成‘侦探社社长’了,孔局长知道这事么?我不相信他会同意自己闺女这样胡来吧!侦探游戏适可而止吧,破案什么的太危险了,不适合女孩子——”
“还说我,你自己不就是女的!”
听到这话,刘警官没有回应,脸上似乎掠过一丝阴云。
“啊!”我的叫声岔开了话题。
“怎么了,嘉铭?”叶昭问我。
“画!”
“画?”
“画!!”
大家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望去,在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副很大的肖像画,画中的女子娇艳动人,宛若天宫的仙女——可是她长得那么像一个人,一个我们认识的人——宇文静。
“那是董事长夫人——”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寂静中突然发出。
我们回过头,看到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妇女站在客厅门口,手里端着几个杯子——是五个,应该是给我们的饮料吧。
“谢谢您,杨女士。”刘美铃警官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阿姨,”在杨女士放下托盘,将要转身离去时,叶昭快步追了上去,问道,“您说这位女子是董事长的夫人,是哪位——”
“自然是不幸遇难的——”
阿静的妈妈——吗?
“这幅画,是——”
“她生前不喜欢照相——所以去世之后,也没有留下几张像样的照片,所以,董事长专门找了着名画家画了这幅巨大的画像,挂在客厅里……”
“不好意思,我想这个问题或许会勾起不好的回忆,但我还是很想知道——阿姨,您能否告诉我,画上这位阿姨——也就是阿静的母亲,是因为什么原因——”
杨女士抿了抿嘴,没有马上回答。我看到她胖胖的双手局促地捏紧了围裙,在上面卷起一团褶皱。
“病……”她轻声吐出这个字。
“请问是什么病?”叶昭依旧追问。
“总之是绝症吧,我要去准备晚饭了,不好意思。”说完,她便转身快步走开。
“‘总之是绝症吧’,”杨女士离开后,叶昭说,“说的模棱两可——况且,之前不幸遇难这种说法——”
“我觉得她肯定知道,可——为什么要隐瞒死因?”我问。
“只有两个可能,”刘美铃在我身后说,“一是那个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地方。”
“二呢?”孔玥琳插嘴问。
“这位董事长夫人不是病死的。”
片刻的沉默。
“对了,”孔玥琳问刘美铃,“刚才那位阿姨是——”
“是这个家的厨师,也做室内的清扫工作,名叫杨虹的。”
“真是的——”孔玥琳撅着嘴说,“又是保安,又是司机,又是管家,又是厨师——这一家人找这么多人侍候,以为自己是地主老爷么?”
“不是,也差不多吧。”刘美铃苦笑着说。
这时,开门声响起,一定是又有人来了。我们便走到客厅门口向外张望。
盛气凌人的宇文凯先生正跟李管家两个人出现在一楼半的楼梯平台上,大概是管家正把董事长带下来见我们,反正信中所写的六点也快要到了。
门开了,一阵雪花飘进来,进门的是两个人——站在后面的,是科学怪人宇文德先生,而站在前面径自走进屋来的却是一名女子——她看上去四十多岁,但还算是风韵犹存。那涂脂抹粉的脸上,带着些许鄙夷与怨恨。
“丁丽!”看见这个女人,魔王脸色骤变,“你来这里做什么?”
“宇文凯!”被叫做丁丽的女人毫不示弱,“亏你还好意思说!你这个爹究竟是怎么当的,成天都到哪拈花惹草去了?连个女儿都保护不了!”
听了这话,宇文凯似乎无言以对。
“就不该把小雪留给你!你是有钱,可是看看你把女儿养成什么样了,啊?小小年纪不学好,都是被你那死妹妹带坏了!她想怎么死跟我无关,可为什么要害我的女儿?阴魂不散!如今又被人给绑架了,你都不通知我这个当妈的一声,幸亏今天在路上碰上阿德——”
“够了!”宇文凯狮吼一般打断了女人的喋喋不休,“你少说两句吧!既然来了就安静点,不要干扰我们搭救女儿!”
丁丽哼了一声,没再说话。而李管家已经走下楼来接待。
“啊,这就是那个前妻吧。”孔玥琳在我耳边小声说,“看起来挺厉害的嘛。”
没错,这个人,应该就是之前跟宇文凯离婚的前妻,宇文静的姐姐宇文雪的妈妈——当然啊,她跟阿静没有任何关系。
几分钟后,这座豪宅内的相关人士已经各就各位了。
宇文凯、宇文德、丁丽都在客厅里自己的位置坐好了;刘美铃和那位少白头的警官似乎还在调试某种监视监听设备,进行着最后的忙碌;李管家和杨虹站在客厅门口待命;司机王魁、保安聂康跟石林海他们在院子里待命;此外,据说宇文凯先生的私人秘书黄强正在某个地方待命——如果绑匪提出赎金之类的要求,他便会登场。
至于我们“华容中学侦探社”的三位,正以叶昭为中心,在客厅的某个角落讨论案情——话是这么说,但沉默不语的是叶昭,不明所以地不断点头的是我,而滔滔不绝却不得要领的便是孔大小姐了。
五点五十九分,客厅的空气顿时紧张起来。
叶昭站起身,走向之前安排好的一台电话分机。
我们两个跟在他身后。
我看见表情凝重的叶昭深深地呼吸——
当——
当——
当——
当——
当——
当——
客厅里的大钟敲响了六声。
我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电话铃声刺耳地响起。
警方的监听设备已经就绪。白发警官注意力集中着。
宇文凯先生的手伸向电话机——叶昭也是,几乎跟他同步。
二人一同抓起听筒。
“喂——”宇文凯的声音。
“文凯,你好啊。”奇怪的声音,不像男人,也不像女人——哦,对了,是经过机器处理过的声音吧。
即使隔着相当的距离,我还是看见魔王的手颤抖了一下,听筒险些滑落。
“你是——”他的声音也在颤抖。
“文凯,我们来玩猜谜游戏吧。”
客厅中的一切,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接下来的谜语——
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