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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人家,一个生了两个嫡子的主母不想分家产给庶子,指使下人去教唆两个庶子自相残杀却没有成功,一家之主知道后,如果夫妻情深,可能会简单埋怨妻子两句,若夫妻情薄,大概也只会厉声斥责一番。
但皇家不是普通的人家,万皇后要害的是皇子,谋划的家产是皇位。
残害皇子、意图谋位,全是大罪。
明惠帝早朝时指出皇后的罪行,群臣议论纷纷,有人觉得万皇后平时恭谨端方贤名远播,此次虽然心术不正,但毕竟真正下手害人的是四皇子,应重罚四皇子为主、训诫万皇后为辅。
说这种话的多为暗中支持庆王的。
支持德妃与四皇子的则认为,四皇子年少行事冲动,应该给四皇子改过的机会,反观万皇后心机深沉意图一举谋害两个皇子,此乃不逆大罪,纵使诡计未能得逞其狼子野心已经扎根,恐日后还会伺机而动,不堪为后,应予以严惩。
另有两拨臣子觉得四皇子与万皇后都该重罚或从轻发落。
而就在庆王、福王跪伏于大殿之上为万皇后求情时,德妃、淑妃联袂而来,素衣淡裙不戴任何首饰,请求皇上为四皇子、五皇子做主,其中德妃坚称四皇子是受了万皇后的蛊惑才糊涂犯错,淑妃便是完全的无辜了,只为五皇子抱屈。
明惠帝手臂撑在龙椅扶手上,捏捏额头,疲惫地问陆斩:“陆卿如何看?”
大臣们瞬间安静下来,齐齐看向陆斩。六皇子才是这次最大的苦主,没出事完全是靠运气,一旦如了万皇后与四皇子的愿,陆家岂会善罢甘休?而凭皇贵妃此时的盛宠地位,只要万皇后废了,皇贵妃与陆家的荣宠一定会更上一层楼。如今支持废后的声音不少,陆斩若也提议废后,那份量绝对能左右皇上的决定。
陆斩却只是走到大殿中间,从容镇定道:“此乃国事,也是皇上家事,臣全听皇上的。”
明惠帝闻言,沉吟许久,迟迟不能做决断,改成明日早朝再议。
退朝后,万皇后与四皇子的罪行也以雷霆之速传出了宫外。
消息传到国公府,陆明玉立即吩咐下去,不许任何人说给太夫人听,而楚行昨晚回来就已经特意嘱咐了一遍,因此三秋堂依旧一片静谧和乐。秋冬老人身体最弱,太夫人如今不愿意出门走动,但精神头不错,楚行专门请了两个女说书先生,每日讲故事给太夫人听。
万姝心急如焚,这个节骨眼,她不好四处走动,就派人去承恩侯府打听消息,然后焦急地等候楚随归来。万姝也知道陆明玉能在明惠帝面前说上话,可万姝不想求陆明玉。
她不想,庆王妃却叫上福王妃,一起过来求陆明玉去宫里劝劝陆筠,希望陆筠原谅万皇后一次,在皇上面前替万皇后求情。庆王妃平时与陆明玉关系并不深厚,只有逢年过节宴席上碰见才会客套两句,今日庆王妃却摆出一副姑嫂情深的模样,连称大家都是一家人。
陆明玉招待地殷勤,丝毫礼数不落,婉拒时也情真意切:“王妃,昨日四皇子收监,因为我当时也在宫中,国公爷就再三叮嘱我不许再插手此事,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已经不是简单的家事,我一个内宅妇人,是真的爱莫能助,还请王妃体谅我的难处。”
庆王妃屡劝屡被拒,看得出陆明玉是铁了心不想管,她抿抿唇,急得摸出帕子拭泪,无奈道:“既然阿暖帮不了我,我只能去劳烦祖母了。”楚行宠爱妻子,肯定不会为了她这个堂妹出头,但祖母疼她,只要说动祖母帮忙劝楚行,她就不信楚行敢不听祖母的话。
“王妃,祖母病重,国公爷早上出门前就吩咐下来了,不准任何人打扰祖母。”陆明玉哪里看不出庆王妃话里的威胁,当即淡淡地提醒道。
“难道我堂堂王妃,回家探望祖母还不行吗!”庆王妃突然发作,怒斥陆明玉道。
陆明玉不卑不亢,只对一旁始终默许庆王妃无理取闹的楚二夫人道:“二婶,祖母的身体情况您比谁都清楚,还请您好好劝劝王妃,免得祖母受惊出事,二叔他们回来时痛心疾首。”
庆王妃能用太夫人威胁她,她同样也能用楚家男人们威胁楚二夫人。
一旦万皇后出了事,女儿的前程也走到头了,楚二夫人不忍女儿一家被万皇后牵连,但她更不敢罔顾太夫人的身体,不敢得罪冷峻威严的国公爷侄子与孝顺的丈夫,更何况楚二夫人清楚,侄子最听陆明玉的话,陆明玉这边根本走不通,便是惊动了太夫人也不管用。
强颜欢笑充当和事老,缓解了陆明玉与女儿的关系,楚二夫人赶紧拽着王妃女儿离开了。庆王妃还想跟母亲哭诉委屈,被她强拉来的福王妃却不想继续留在这里,直言告辞。
她嫁的是最没有可能当上储君的福王,皇上一直因为福王愚笨而心有怜惜,这次万皇后谋害四皇子、六皇子,明眼人都知道万皇后是为了哪个儿子,她与福王安安分分的,相信皇上不会降罪他们。
福王妃底气十足地走了。
庆王妃哭着在母亲面前骂她不孝,但此时哭骂有什么用,还是得求母亲尽力在父兄弟弟们面前替她说话,除了国公府,她现在是谁都指望不上了。庄王府她去过了,庄王这个能管管明惠帝的皇叔,直言不想搀和此事,至于承恩侯府,根本是自身难保。
“娘,早知今日,您就不该让二弟娶她,换个人家,也能多份人情。”哭着哭着,庆王妃连万姝也抱怨上了。
楚二夫人知道女儿只是急得六神无主了,未必是心里话,只唉声叹气地附和,至少先让女儿心里好受些。那边万姝得知庆王妃来了,急忙跑过来想听听庆王府有什么进展,却被婆母派人委婉地劝住了。
万姝只当婆母与大姑子在说贴己话,没有多想。
傍晚楚家男人们回来了,楚行得知庆王妃来闹过,脸色十分难看。他也不想血亲堂妹出事,但万皇后自己作孽谋害皇子,别说国公府无能为力,就是陆筠宽宏大量亲自去劝皇上,都未必管用,现在根本就不是简单的家事。
“阿暖做得对,下次她再来为此求情,你连客气都不用客气。”接过妻递过来的巾子,楚行一边擦脸一边道。
丈夫跟她一条心,陆明玉放心地笑了。
闲云堂中,因为万姝是万皇后的亲侄女,楚随体谅她关心则乱才没有发火,耐心劝道:“锦衣卫定的案,皇后指使宫女教唆四皇子行凶已是事实,你让我们如何劝说?姝儿,我知道你着急,但你放心,此事乃皇后一人所为,只要岳父岳母他们小心行事,不会受牵连的。”
“你说的轻松,敢情那不是你姑姑!”万姝坐在床边,听丈夫不肯帮她还说风凉话,她忍不住大声埋怨了一句,跟着趴在被子上呜呜哭了起来,“你就是不想帮我们万家,这要是皇贵妃出事,陆明玉一哭,大哥肯定会替陆家走动……”
自己好心劝说,妻子不领情反而胡搅蛮缠,还把被万皇后谋害的皇贵妃扯了进来,楚随不由心头火起,离座走到床边,低声怒斥道:“皇贵妃可没想害庆王福王,皇后害人咎由自取,你能怎样?万姝我警告你,现在你是我们楚家妇,你最好管住自己的嘴,敢在外人面前说这种对皇贵妃大不敬的话,连累国公府,你别怪我不念夫妻之情。”
万姝哭声一顿,难以置信地扭头看他:“不念夫妻之情?你想休了我?”
楚随皱眉:“我只是警告……”
话没说完,万姝突然扑了过来,哭着捶他胸膛:“我姑母还没废呢你就想休了我,你是不是早就盼着休我了,好把那个狐狸精寡妇接进来!楚随你个没良心的……”
“闭嘴!”万姝力气不大,但楚随也不想白白被打,攥住万姝手腕用力一推,万姝就不受控制地倒在了床上。跌倒了,万姝没有再试图爬起来,披头散发地扭头,对上楚随阴沉的脸庞,万姝突然埋到被子里,放声大哭。
承恩侯府空有爵位,父兄却一事无成,手里没有实权,她从小到大都以身为皇后亲侄女为傲,现在皇后姑母出事了,一旦获罪重罚,她将来还怎么在各府夫人们面前耀武扬威?还有楚随,本来就不喜欢她,等她少了姑母做靠山,楚随肯定会越发不把她放在眼里吧?
越想越难受,万姝哭得泣不成声。
楚随却懒得再多费口舌,理理衣袍,去前院安歇了。
翌日早朝,明惠帝颁布了两道诏书。
第一道,怒斥万皇后两道罪行。其一,明惠帝登基之初,万皇后屡次受已故承恩公指使,意图左右皇上决断,明惠帝念在夫妻情分上未予追究。未料万皇后看似悔过,二十年履行善事,实则只想博取贤名为庆王造势,今见皇贵妃受宠,心生嫉恨,竟挑拨四皇子杀弟,此等心如蛇蝎之妇,不堪为后,今废其后位,幽禁冷宫。
第二道则是降罪四皇子,称四皇子年少狠辣,罔顾手足之情,先谋害六皇子又嫁祸五皇子,狼子野心,罚去皇陵守陵,终生不得离开皇陵半步。德妃教子无方,夺其妃位,贬为贵人,罚闭门思过三年。
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庆王闻听旨意,在大殿上悲恸不已,伏地跪求父皇开恩,饶恕万皇后。明惠帝非但没有开恩,一怒之下还贬庆王为平王,封地西南偏远边城,即日动身。庆王一听,哭得更厉害了,然皇上口谕一出,再不得更改。
福王心疼母亲兄长,同样跪地求情,但明惠帝只是罚福王禁闭半年,然后就散朝了。
万姝听说万皇后被废,庆王被贬到西南无召不得进京,几乎等同于绝了将来继承大统的希望,大悲大苦之下竟然病倒了。楚随心软,去后院探望妻子,握着万姝手保证道:“姝儿,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娶你不是因为你是皇后的侄女,现在宫里的事也不会影响你在楚家的地位,你好好养病,别再胡思乱想了。”
连番的打击,万姝已经没有力气跟丈夫生气了,哭着求他:“那你以后别去那边了。”只要丈夫对她一心一意,便是少了姑母撑腰,她也知足。
楚随叹口气,无奈地看着她:“润哥儿是我的儿子,我怎能不管他?”
万姝抿抿嘴,换了要求,哀求地道:“那你给润哥儿换个乳母,不,换个嬷嬷,润哥儿年后就九岁了,不用乳母了。”
楚随怜惜的眼神慢慢地冷了下来。
他之所以给儿子安排乳母而不是嬷嬷,是因为董月儿死了,润哥儿哭着要娘太可怜,找个与董月儿差不多年纪的,润哥儿更容易忘了失母的悲痛。如今润哥儿与卫氏感情深厚,他换了卫氏,岂不是要让儿子再伤心一次?
楚随做不到。
但他也不想再打击万姝,只有安抚了万姝,万姝才会忘了皇后被废之事,安安心心地做楚家的二奶奶。这两年国公府够乱了,母亲因为姐姐远走西南伤碎了心,楚随不想再让母亲为他与万姝劳神费心。
“润哥儿喜欢卫氏,我不能换,但你放心,以后我会尽量带润哥儿去外面,除非润哥儿生病,我也不会再留宿那边。”楚随郑重地向万姝保证道。卫氏总躲着他,楚随也不想强人所难,不如多陪陪万姝,讨个安生。
万姝半信不信:“你真的能做到?”
如果楚随真能做到,她就信楚随对卫氏无情。
楚随笑着亲亲她手,心里却苦涩非常。
他心里苦,那边楚行扶住跑到门外干呕的妻子,胸口却一片激荡,高声吩咐采桑:“快去派人请郎中!”
陆明玉仰头,见他眼神明亮,不禁逗他道:“这么高兴,若是没怀上,国公爷怎么办?”
楚行垂眸,对上她狡黠的桃花眼,他轻笑,在她耳边道:“那就继续生。”
“生”字说得特别重,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