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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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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磬让我办事。”段岭说。

“什么事?”

段岭用盆子装满水,朝武独头上浇。

“让我配药。”段岭说。

他朝武独说了事情的经过,武独道:“上次怎么不说?”

段岭不吭声,问:“怎么办?”

段岭通过对武独的观察,知道只要朝他说清楚前因后果,武独便必不会发火,果然他猜对了。

“怎么办?”武独冷冷道,“算你识相。”

段岭便不吭声了,洗过头后,又给武独擦干,武独显然无可奈何,又没有钱,朝段岭说:“让你配你就配吧。”

段岭心里松了口气,心道成功了一半,便去给牧磬重配了一副药,却不着急送过去,放在武独面前的案几上,武独只是不说话,随手翻书。

到得午后时,武独方道:“给他送去吧。”

段岭带着药出来,这次进丞相府时顺利了不少,牧磬正在房中读书,一脸烦躁,见段岭来了,便朝他招手,说:“快进来,配好了?”

段岭拿出药,跪坐在牧磬身旁,交给他,说:“一次半钱的量,不可多了。”

牧磬如获至宝,将它收起来,取了些许银子,说:“你唤什么名字?”

“王山。”段岭答道。

牧磬点点头,段岭好不容易来了,想找个由头,与牧磬说说话,讨他的欢心,让他记得自己,以后才有机会接近他。然而事实证明,段岭实在是多虑了,牧磬一连多日被关在院里读书,再无猪朋狗友敢过来找他玩,生怕像那只蟋蟀一般被牧旷达给碾死,只有几个丫鬟伺候,牧磬早已闷得疯了。

“你有迷药没有?”牧磬低声问,“最好是那种,迷昏以后什么都不记得的,以为是做了一场梦,咱们把侍卫放倒了就走,出去玩。”

段岭想了一想,认认真真地答道:“没有,少爷。”

牧磬问:“那普通的迷药呢?武独总是有的吧?”

“没有。”段岭答道,“他不用迷药。”

牧磬愁眉苦脸地对着一张纸,纸上只写了几行字,段岭已注意到了。

“你是哪儿人?”牧磬又问,“有什么好玩的,我给你些银钱,出市集去给我买些来。”

段岭答道:“老爷要剥我的皮,少爷。”

牧磬:“……”

“会作文章不?”牧磬说,“截搭题,懂?”

段岭看着一旁的题目,《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出自《论语》,以及牧磬揉了一桌子的纸,当即心里转过一个念头。

牧磬简直没了脾气,呈大字型躺在榻上,段岭低头看看案几,提笔蘸了蘸墨,开始写字。

牧磬则起身走来走去,伸了个懒腰,也没赶段岭走,站在院子外头左右拧腰,活动,问:“会武功么?”

“不会。”段岭已经开始在纸上写了,答道。

牧磬也不回头,活动腰身,奇怪地问:“武独不是自己一人么?你是近日才到他院子里头的?他朝你做什么?”

在牧磬的印象里,武独是个脾气古怪的家伙,三姓家奴就不说了,还不知道讨好他爹,成日被昌流君排挤,换了别人,早就走了,偏生这刺客还忍气吞声在僻远里头住着。

段岭心里想来想去,却没有正面回答,只答道:“我是浔北人,少爷。”

“哦?浔北。”牧磬虽是个纨绔,却不怎么傲气,书香门第长大,基本的气质还是有的,说,“浔北……浔阳以北,有什么好玩的?”

“在上梓西边。”段岭答道,“山里头野兽多。”

“什么时候能去打个猎就好了。”牧磬说,“我给你些钱,你替我去集市上买个马儿,不用大,滇马就成,养在你那院子里头,待我空了过去看看……你在做什么?”

“替少爷做功课。”段岭说着话,把一篇文章做完了,搁下笔,起身朝牧磬躬身。

牧磬傻眼了,说:“你还读过书?”

段岭站在一旁,只不说话,眼神内敛,牧磬从头到尾看了一次,说:“还……还成,太好了!”

段岭答道:“少爷不可全抄了交上去,须得头尾改改,中间的字换换。”

“大好!大好!”牧磬笑道,“可多亏你了!”

牧磬坐下,段岭又给他磨墨,牧磬便照着抄了一遍,其中改了些地方,写完以后段岭便起身,牧磬从钱袋里拿出些许钱来,想了一想,却不再赏段岭,依旧收了回去,朝段岭说:“后天早上再来我这儿一趟,现在回去吧。”

段岭应了,牧磬眉开眼笑,看看抄下来的文章,憋了将近半月,终于可以交差了。

第49章 盘问

段岭揣着药换来的赏钱,先去市集上买了些许酒菜,割了些卤肉,回到院里时武独道:“怎这时候才回来?”

“听说书听得过了时候。”段岭答道,把酒菜一样一样摆开,又把剩下的钱交给武独。

武独看着段岭,目光十分复杂。

“拿到赏了,想必是很高兴的。”武独说,“有酒喝,也有肉吃。”

段岭听得出武独生气了,却似乎不是因为自己迟回的缘故,况且他也没有耽搁多久,作一篇文章,只花了小半个时辰。他有点摸不透武独的心思,正要开口解释时,迎面而来的却是一声巨响,整张案几连着上头的酒菜被武独踹到外头去,段岭吓了一跳,眼中流露出恐惧神色。

“老子学了这一身武艺。”武独语气森寒,“像条狗一般,给丞相府的少爷配春药,讨得两个赏钱,才有酒菜吃,我也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呢。”

段岭明白了,却不知该如何安慰武独,只见武独慢慢地起身,走到廊下去,长长地叹了口气。

段岭小心地收拾好吃的,捡走碎瓷,摆好案几,依旧把菜排齐整,说:“吃饭吧。”

两人便就着弄脏的菜吃了起来,吃完段岭去洗碗,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武独也就和衣睡下。

翌日,段岭心想也该来了,早上武独在院里打拳,段岭便跟在他后头比划。

“我不收徒弟。”武独随口道,他的侧脸冷峻,转身踏步,一式开山掌推出,段岭却专注地看着他的动作,亦步亦趋,跟着拉开架势。

武独突然停下来,抬脚去踹他膝弯,段岭冷不防摔了一下,武独又伸脚去绊他,段岭朝前扑,踉跄站起来后武独又绊,段岭又扑,连着四五次,武独不禁好笑。

“你这下盘练得跟个陀螺似的。”武独嘲笑道。

段岭也觉好笑,一身灰扑扑地起来,武独说:“你不是练武的料子,省省吧。”

武独走开后,段岭凭着记忆重新打了一次武独演练的拳脚,又被冷嘲热讽了一番,武独蹲坐在门槛上,不住嘲笑他,片刻后,一名丫鬟过来,说丞相有请,顺带将小厮也带过去。

武独脸色微微一变,想起日前段岭朝他说过,碰上牧旷达之事,倒也不甚怀疑。

“丞相要是盘问我来历……”段岭心里打鼓,朝武独说。

武独自知不妥,在丞相府内,莫名其妙收留一小厮,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不交代清楚,牧旷达要冲着自己面子,让他留下也就罢了,要拉去充军或卖了,武独也毫无办法。

“稍后丞相问你什么,统统不吭声。”武独朝段岭道,“我替你答话。”

段岭点头,跟在武独身后,进了丞相府内园,有人上来接,领着他们进正院里头去。

只见牧旷达坐在案几后,一旁站着忐忑不安的牧磬,背后则是蒙面的昌流君,还有一老头子,想必是先生。

武独微微眯起眼,牧旷达则自顾自地喝茶,面前摊着段岭作的,牧磬誊写过的卷子。

“你叫什么名字?”牧旷达朝段岭问道。

段岭没吭声,武独皱眉,朝段岭道:“丞相问你话,你聋了?”

段岭心想是你自己让我别吭声的,才走了段回廊就忘了。

“王山。”段岭答道,不敢看牧旷达,牧旷达只是瞥了一眼便记起来了,说:“送药的,那天我见过你,送的是给蟋蟀吃的药,我活了这么多年,倒是开了次眼,未知蟋蟀也有药吃,武独你怎么成日尽钻研这些东西。”

武独没有说话,室内肃静,牧旷达拿着儿子的那张卷子,朝段岭说:“王山,这篇文章,是你替少爷捉的刀?”

“是他教我写的……”牧磬解释道。

“闭嘴!”牧旷达怒道,牧磬登时吓得不敢说话。

武独奇怪地看着段岭,段岭答道:“我替少爷续了些。”

牧旷达道:“先生给你出个题,你现便写了,在一旁写。”

段岭偷瞥牧磬,牧磬倒是一脸歉疚,朝他点头以示鼓励,段岭便低着头,到一旁坐下,先生先是提笔写了两行,出了题,便将笔交给段岭,段岭接了,微一沉吟,落笔。

“坐吧。”牧旷达这才朝武独说。

武独在一旁坐下,双眼却始终盯着段岭,眼神极其复杂。

“我倒是不知道你从何处买的小厮。”牧旷达朝武独说。

段岭写字的手有点发抖,武独看了段岭很久,牧旷达却自顾自地喝着茶,段岭终于忍不住,抬眼瞥武独,眼里带着恳求。

也许是那天站在太学外,期待的眼神与夕阳的光线触动了武独,也许是他转头那一瞬间的眼神,令武独再次心生同情。

武独终究于心不忍,随口给段岭编了几句谎,解释道:“他爹是个药商,乃是我故交,小时住浔北,母亲死得早,浔北城破后与父在塞外经商,后来死了爹,无处可去,前来投我,念及故人之情,便容他在僻院里头暂且住着。正想给他在府里谋个营生,不过眼下看来,倒是我多管闲事了。”

武独说完又看牧旷达,牧旷达看也不看武独,朝段岭问:“读过私塾?”

段岭没吭声,武独又替他答道:“他爹原本是想让他读书,考个功名的,乱世中说不得耽误了几年。”

牧磬伸长了脖子,偷看段岭写的文章,牧旷达咳了声,牧磬那脖子便如乌龟一般马上缩了回来。

牧旷达显然也对武独话不投机半句多,厅内一片肃静,只有段岭写字时,毛笔拖着宣纸发出的轻微声音。

在这肃静里,倒是武独先开了口。

“可有好几日没人来送饭了。”武独说,“相府既然不养闲人,正想着这几天来与牧相辞行。”

牧旷达一口茶险些喷了出来,先是短暂一怔,继而便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丞相这点颜面还是要的,招了个门客,却不给一日三餐吃食,若是传出去当被人笑死,一转念便知道是昌流君刻意折辱武独,也不点破,朝家丁吩咐道,“传令厨房,现在就去,再短了僻院内一日三顿,家法打死。”

武独脸色这才好了些,想必不是牧旷达刻意来整他,正阴晴不定时,段岭把笔搁上了笔架,一声轻响。先生便将文章取来,躬身放在牧旷达面前。

牧旷达只是看了一眼,便朝段岭说:“明日起,白天过来陪少爷读书,午后依旧回去伺候你义父。”

说毕,牧旷达又朝武独说:“杀一个人只要一刀,养一个人,却要一辈子,这是你命里的功德。”

昌流君接了话头,说:“改行当个教书匠也是不错。”

牧磬“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安静的厅里,这笑声极其突兀。

段岭悬着的一颗心落了地,距离最终目标仿佛有万里之遥,但目前来说,虽有少许惊险,一切却都仿佛朝着最有利于他的方向发展。

“领回去吧。”牧旷达说,“你的药做得如何了?”

武独答道:“还在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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