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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海川其实并不介意坦诚他和律医生的关系。他之前一直不觉得男的和男的与男女之间有什么区别,不都是谈恋爱吗?可那天听了吕老师的故事,他又有些担心。
郑海川倒不是怕自己被旁人闲言碎语,但他不想让祁聿被人胡乱编造一些难听的话。上回在直播间他看到那些不认识的人那样误解律医生他都很生气,如果是他们认识的人,律医生会很难过的吧?
郑海川这么想,对着红姐就没有立刻坦白出声。
但就在这时,他身后忽然凑上了一个热源,腰间也多了一只手攀上来。
“堵在门口说什么呢?”
男人的声音随性清冷,钻进郑海川耳朵里却很热。
郑海川立马把心里的犹疑抛在了脑后,高高兴兴地扭头喊人:“律医生,你下班啦!”
祁聿本来也噙着笑的,但这抹笑在越过郑海川的肩头看到里面站到的人时,就立刻拉了下来。
啧,晦气。祁老头为什么在这里?
“长那么大,人都不会喊了?”
两个人无声地对视了一会儿,祁广志忍不住先开口了。
“呵。”祁聿冷哼一声,并不悚他,却也不想搭理。他只推着郑海川往里走,“回家了。今晚吃什么?”完全视若无睹一旁站着的那个和他容貌有几分相似的老头。
“啊?哦,吃冬瓜。冰箱里还有好多肉,我打算再搞个红烧牛排骨。”
“那牛排是拿来煎的,谁让你当仔排来宰?”
“嘿嘿,我没平底锅嘛,怕煎糊,那么贵的东西不要浪费了。”
“不会浪费。”
祁广志目视着许久没见的儿子和自己擦肩而过,和别人说话亲密,和自己却好像是陌生人。他胸口感觉堵得慌,想把儿子叫住好好说道两句,可脱口而出的话却口是心非。
“死衰仔!书读进狗肚子里了!我系你老豆,唔系你仇家!”
祁聿此时已经跨了几层台阶,踏上了一楼。闻言猛地转过身,一双狭长的眼眸瞪向祁广志,眼里和语气中都只有憎恶:“你害了我阿妈,还不是仇家?!”
说完他直接一手抓着郑海川一手抱起小禾苗跨步上楼,不留给祁广志半点争扯的机会。
楼下,红姐看老邻居颓败的样子,很想说一句风凉话——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但看着本该享清福的祁广志如今孤家寡人,她叹了口气,还是安慰了一句,“志哥啊,你也知道……聿仔和他阿妈好。这几年,他一直没完全走出来。”
“他就是怪我……”不到六十的男人短短几年苍老得像古稀之人,“他怪我没照顾好阿凤,没救下阿凤……”
红姐也知道他们一家子的事,这时也没法客观地说谁对谁错。她只知道祁广志当年确实辜负了阿凤母子俩挺多,只好道,“逝者不可追。更何况村里这破路况,当时你也尽力了……”
祁广志摇摇头,不欲多说。他掏出一盒烟,给红姐递了一根,自己也叼了一根,点燃长长地吸了一口,便继续垂着眼沉默地一层层查表收租了。
而在楼上,刚进家门的郑海川忍不住心里的好奇,拉着祁聿问:“齐叔……是你爹?!”
所以不是齐叔,是祁叔?!
“……你终于发现了。”
祁聿满脸无语。刚才在楼下撞见老头的烦躁,眨眼间就被自家的憨子给逗没了。
第97章 动不了
祁聿上楼没有回自己家,而是跟着郑海川进到郑家出租屋里。最近他只要不是夜班,都会到郑海川这里吃饭。
这些年在外,祁聿对于食物的要求只有干净健康,并不期待进食这件事能带给自己多少愉悦感。可当吃过郑海川做的饭之后,祁聿才发现,他并不是不期待。
他只是在母亲离去之后,没有再遇到过能给予他家的味道的那个人。
现在遇上了,他也就爱上了这样的日常。
“所以阿姨、阿姨她……”
小厨房里,郑海川一边准备晚饭,一边听祁聿给他简短地介绍了为什么他们父子俩现在见面仿若仇人的原因。
听完之后,郑海川心里难受得紧,案板上的菜都切不下去了,放下刀巴巴地看向祁聿。
“这么看着我干嘛?”祁聿神色没什么变化,只伸手薅了一把青年刺刺的头发,“都过去好多年了,”他语气平淡,“没了老头折腾,我妈在天上过得应该也挺开心的。”
“可是……”
郑海川闷闷地抓住他的手,想说些什么,可最后只憋了一句,“可是你不会开心啊。”
遇到这种事,律医生一定很难过的吧?
郑海川不知道当时得知母亲离世的祁聿是怎么捱过最难熬的那段时日的。他娘走得早,但郑海川现在还能回忆起小时候看着邻家小朋友有妈妈照顾念叨时自己的羡慕和委屈。
“阿姨肯定一直惦记着你。”郑海川不会安慰人,只能努力用自己想得到的方式让恋人好受点。他在围裙上擦干了自己的手,张开手臂抱了抱面前的男人。
他记得小禾苗每次掉金豆子的时候,自己只要抱一抱,小侄子就不哭了。郑海川也想借由此告诉祁聿,不要难受,他还在。
这个拥抱一触及分,可鲜少触碰温暖的人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烫疼了。
祁聿愣了一下,下意识抬起胳膊按住了青年的背脊,将人深深地往自己的怀里按。
“嗯。”祁聿下巴磕在郑海川的肩上,“她很爱我。”
这个怀抱没有什么欲念,只充斥着令人心软的无声。隔了好一会儿,直到铁锅里炖的排骨都已经开始咕嘟咕嘟收汁了,郑海川才挣脱去铲锅,另一只手还分心笨拙地拍了拍祁聿的背,“所以你也要好好的,阿姨在天上才会更高兴。”
“你知道……”祁聿走到郑海川身后,贴靠着人,继续说话。
“你知道我阿妈去世之前,最期待什么吗?”
“什、什么?”
祁聿轻笑一声,低头在面前认真炒菜的青年颈后轻咬了一口,幽幽道,“期待我带个儿媳妇回家。”
现在,也算是如愿了。
*
因为屡次干扰大厨做饭,郑海川硬着头皮将祁聿推远了一点,站在厨房门口。
隔着他起码三米远。
缓过总是扑通跳的心神后,郑海川终于能继续做饭,同时也扯回了刚才被男人带偏的话题。
“那你爸……呃,祁叔他现在住哪里?在做什么?”
自从祁聿的过往之后,郑海川脑海里一些曾经撞见的琐碎细节渐渐拼凑出了一个完成的拼图。
为什么当初他说要帮祁叔介绍人租隔壁的屋,祁叔不同意;为什么男人刚搬进来时扔在门外的垃圾里,有个装了祁叔年轻时照片的相框;为什么他第一次给祁聿介绍房东姓‘齐’时,祁聿要反问他是哪个‘齐’;为什么在小禾苗得病后,律医生会说‘可怜的人太多了,老天管不过来‘……
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啊。
在郑海川的角度,他其实和房东祁叔接触得并不多。他以前只感觉房东不爱说话有些凶,但对他们这些租客还是蛮仁慈通融的。
可当他听完祁聿的经历,郑海川却又改变了看法。他觉得祁叔并不是个合格的爸爸,甚至也不是个合格的丈夫。
要是换做他,在得知自家爱人生病后,他肯定恨不得天天陪在爱人身边,哪能还出去潇洒玩乐呢?就算玩乐一下吧,可却因为这个忽略了家里的消息,还害得老婆抢救不及时,这简直……简直太让人心寒了。
不过……呸呸呸!他才不要做这种假设!
郑海川侧头看了眼厨房边挺拔的男人,心想,他的媳妇儿一定健健康康的,长命百岁!
祁聿本来不想再聊祁老头的话题,但见郑海川看过来,也就继续说了,“在鹏城当包租公,你还担心他没地方住吗?呵。”
“不是,我就想着平时都没见过他嘛,就每个月收租的时候能碰见……”
郑海川问这个问题,其实是因为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律医生和他爸爸一直闹矛盾,律医生住的隔壁屋子会不会被祁叔给收回来?如果律医生没地方住了,他这里是不是该腾个地方打地铺?
“不是在麻将桌就是在牌桌上吧,”祁聿对于他那个生理意义上的父亲早已不抱任何指望,语带不愉地说,“难道还指望他能做什么正经事不成?”
郑海川听出了祁聿语气中的烦躁,便不再提了。只是脑中忽然晃过当初租这房子时工友大哥随口提过的话……那大哥说,房东好像平时在开什么网约车。
郑海川觉得可能是自己听错了。
都可以每个月收那么多房租了,怎么还会想不开去费力跑出租呢?
铁锅里的排骨已经收好汁了,郑海川拿碗盆盛出来,又赶紧洗了锅将切好的冬瓜倒进去炒素菜。祁聿乘机又凑了上去,帮他们家的大厨从橱柜里拿碗递筷。
两个人一搭一档,配合得倒很是默契。
说实话,入夏的天气待在没有空调的厨房做菜,除了闷热并不会有其他的舒适体感可言。更何况是郑家出租屋这种老旧狭窄的小厨房,两个人挤在一起只能增加空气中的热度。
但对于陷入恋爱中的情侣而言,此时就算是毛孔中淌出的汗,都能成为催化互动的另类甜蜜。
两个大人就这么在厨房里黏黏糊糊地准备晚餐,被他们安置在外间客厅玩的郑嘉禾此时却犯了点难。
最近绿叔叔常常来他们家吃饭,也给他带了好多新鲜好玩的玩具来。像他现在手上玩的这个飞天陀螺球,只要把小陀螺卡在底座上,然后用力一按,小陀螺就能“嗖”地一下弹射出去,在地上转出特别酷炫好看的圈儿!
郑嘉禾今天的作业都完成了,被郑海川允许玩一会儿玩具。
他正美滋滋地打算今天转个超级时间久的大圈圈呢——上回他在红姨那里画画,偶然瞧见街对面有两个放了学的小男孩也在玩这个,他们转了好多花样,可厉害了。
郑嘉禾偷偷记下来了他们的手法,打算今天试试。
可也不知道是哪里没记对,他按下发射按钮之后,小陀螺不仅没有打出漂亮的旋儿来,反而咕咚一下滚进了沙发底下去了!
他趴在地上往里瞅了半天,终于在最里面的角落看见了他的小陀螺。
郑嘉禾有些发愁,他胳膊太短了,够不到。
他爬起身想要找幺爸帮他取,可走到厨房外面,他瞧见里面自家幺爸和绿叔叔一直贴在一块儿说话,他又怯怯地缩回了脚步。
唔,幺爸忙,绿叔叔也忙,他还是靠自己吧!
郑嘉禾这么想着,干脆自己趴在了地板上,伸出自己的小胳膊努力试图去够沙发角落里的小玩具。可能是最近吃得好玩得好,郑嘉禾总是会忘记自己的右手其实还有问题,偶尔会隐隐地疼。
他只是下意识用自己最习惯的那只手去找东西,他努力把胳膊往前伸,摸呀摸,摸呀摸,终于,指尖摸到了小陀螺的尖。
郑嘉禾高兴地眼睛都亮了,他觉得靠自己就能把东西拿出来了!
只要再往里够一点点!
这么想着,郑嘉禾憋了一口气在胳膊上,使劲往前一伸。
咔哒。
随着小陀螺被指尖戳撞在地板上,郑嘉禾感觉自己好像隐隐听到了身体里也发出了一声响。
他没有在意,只想赶紧把陀螺拿出来。可下一秒,郑嘉禾脸上志在必得的小得意就变成了惊慌——他、他的手指头,怎么动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