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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呈道:“少买点不必要的东西。”
顿了顿,又道:“晚饭回来吃吗?还是回家?”
“回——”谢雪一噎。
以前他问她回不回家,指的是陌雨巷那个属于他们兄妹俩的小屋子。
而如今,他问的回不回家,指的是她与卫冬恒的新居。她成了家,陌雨巷的小屋里,便只剩他一个人了。
谢雪攥紧了纸巾,出租车车窗里模糊映出她流泪的倒影。
“喂?”谢清呈的声音依旧很平静、磁性,带着些薄薄的困惑,“怎么不说话了。”
谢雪忍着哽咽,忍到喉咙口发酸发涩。
她说:“……没,刚才信号不好。”
又道:“我回来的。哥,我回咱们俩的家吃饭的。”
“哦……那什么时候到?”谢清呈的声音还是静静的,只是那种完美隐藏了一切情绪的沉静,此刻却让谢雪锥心地疼。
“再过半个小时吧。”谢雪轻声说。
“好。”
她在谢清呈挂断之前,又唤住他:“哥。”
“嗯?怎么了?”
谢雪脸上带着泪,难看地笑起来:“我……我想吃你做的扬州炒饭。不用准备多,就给我炒一碗扬州炒饭,好不好?”
谢清呈把谢雪从小带到大,非常清楚应该怎么照顾人。
等谢雪回到家,推门而入时,他刚好将去了豌豆的扬州炒饭做好了,摆在了小桌上。除此之外,电炖炉内的汤也煲好了,他见谢雪进来,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返身去替她盛汤。
锅盖子一揭开,汤罐里就冒出了扑鼻的香味。
谢雪都不用看,就知道那是番茄牛腩烩浓汤,她长身体的时候,谢清呈的钱不算多,但他每周都会给她煨两次牛腩汤,用的是他能买到的最好的牛肉,然后他会把牛肉全部给谢雪,自己只喝一点番茄汤,吃几块汤里佐着的土豆块。
谢雪瞧着他依旧高大,但显已消瘦的身影,心中酸楚,三步并两步走到他身后,伸手抱住了他。
谢清呈略一吃惊,放下汤勺回头看她:“怎么了?有人欺负你?”
谢雪在他怀里摇头,轻声说:“想抱抱你。”
“……”
谢清呈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消毒水味,甚至还有些微苦的药味,这不是什么太好闻的味道,太冷了,但谢雪闻着,却觉得很安心。
新嫁娘回门的时候,有些是会出现这样恋旧的举动。
谢清呈因此也没有多想,他叹了口气,轻轻咳嗽着,由着谢雪抱了他一会儿,才道:“松开吧,饭冷了。”
兄妹俩坐到餐桌前。
谢清呈确实有些神思不属,谢雪如今有身孕,他完全不能在她面前抽烟,那种颓废失神的感觉就更鲜明。
不过他依旧很英俊,很漂亮,他的衬衫衣领不似平日里扣得那么严实,而是松开了三颗扣子,可以看到下面线条优美的锁骨,和一小片玉色胸膛。
他吃饭的时候一直没怎么看谢雪,他心事太重了,手指无意识地会敲一下桌子,那是他习惯性的敲烟灰的动作,看得出他忍得很难受。
谢雪小声道:“哥,你也多吃点吧。”
她把汤里的牛肉夹了好几块到谢清呈碗里。
“你都瘦了。”
谢清呈原本想让她把肉拿回去,但忽地意识到谢雪已经不是那个每周都眼巴巴地盼着那么点好肉吃的小姑娘了,于是准备动的筷子又放下。
他收了收神,终于把目光落到了谢雪脸上,准备和妹妹聊一会儿她嫁人之后的家常事。
然而就这一眼,谢清呈怔住了,顿时手脚冰凉——
谢雪的耳垂上,挂着一枚崭新的耳饰。
纯金色的骨头形十字架,中间一枚圆环,上面镶嵌着碎钻,钻色如血,碎钻周围有三个字母环绕:r.i.p
——
他们俩的父母死亡之前,最后去燕州会所里见一个神秘人……那个神秘人遗落下的耳坠就是这个!
一模一样!!
谢清呈霍然起身:“谢雪,这个耳坠,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要知道,谢家父母身故那一年,谢清呈孤身前往燕州进行调查,幸得当时会所一名服务员的线索,该服务员传给了他一张r.i.p十字架耳坠的照片,说他父母在会所内与神秘人见面后,他进包厢打扫,拾到了这枚耳饰。
当时大家用的手机一般都是诺基亚,收图则用的是彩信,下载速度慢如蜗牛。
直到如今,他依然清晰地记得那张照片是怎样一点一点缓慢地打开,将这神秘耳坠的面貌呈现在他面前的。
那个服务员和他约定了在火锅店见面,原本是想将坠子交给他,谁成想火锅店失火,服务员死了,谢清呈自己也被车子撞伤,存有照片的诺基亚手机被人拿走。
这之后的十九年,他只在梦中见过那个诡异的黄金十字架。
耳饰上面的r.i.p就像是某种深刻的讽刺,在噩梦中嘲笑着他——
安歇吧,谢清呈,不要再查下去了。
你如蜉蝣,只要幕后黑手愿意,死亡将与你近在咫尺。
可现在这个耳饰却破梦而出,在他完全意想不到的时刻,出现在了他面前,摇曳在他新婚妹妹的耳垂之上。
谢清呈骨血皆冷,他看着她,又一次颤声重复:“你哪里得到的?”
谢雪吓了一跳,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这个?这是我婆婆给我戴上的。”
第178章 线索重连
燕州那边的官宦富商家族,往往较别处更为迷信。
卫家就是一个典型。
他们会因为家族里出过逃婚的事,就请道士来算,自此之后所有婚宴活动都在道士算出来对他们家方位利好的那个山庄里举行。而这种行为仅仅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赠与新嫁娘“r.i.p”骨头十字架耳环,也是卫家不为外人知的规矩。这个规矩定的比酒店山庄选址更早,它的缘起在卫家自家人里,都已经是一个古老的传说了。
相传,大约是在清末民国初的时候吧,卫家人的老祖宗救过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生的金发棕瞳,母亲曾是下九流里的窑姐,对她生父绝口不提,孤身一人带着女儿在一家铺子里当长工。几年后,母亲死了,做工的铺子也是经营不善,资不抵债,女孩儿贫弱无依,便落得了插上草标,被债主拿出来卖的地步。
女孩受母亲影响,信奉基督耶稣,喜听传教士游说,在思想上与当时的社会可谓是格格不入。
这样一个稀奇古怪的小丫头,是没什么大户人家愿意买去做丫鬟的,更别提当媳妇或者充房了,她甚至会与债主顶嘴。
有一回她顶嘴顶得太过分了,债主盛怒之下,竟夹了一把火炭,逼着她吞了下去。女孩立刻喉舌尽毁,奄奄一息,债主见状非得毫无同情,还嫌麻烦,便将她扔弃在外面,由她自生自灭。
卫家老祖宗就是在这时候拾到了这姑娘。
老祖宗是开药铺的,心很善,那一阵子,他自己的儿子刚刚害了绝症,死了,于是他就更见不得这种凄凉情景。
老人把姑娘带了回家,替她治疗,善待于她。然而姑娘受伤实在太重,当时的医疗又不发达,尽管照料体贴,姑娘还是回天乏术,很快就要去了。
临死前,她乞求卫家老祖宗给她去寻一枚十字架,她说自己想握着十字架离开这世界。
老祖宗一时不知道上哪儿去找这洋玩意儿,但又不忍心姑娘最后的心愿落空,干脆亲手拿木头替她做了一个十字。当夜,那姑娘握着那十字看了又看,无声喃喃了几句话,竟落下了一滴血泪,溅在了十字架上,而后便阖然离世了。
老祖宗怜其凄苦,命人将她好生安葬,然而在下葬的前一天,老祖宗忽然做了一个梦,那梦非常玄乎,他梦见那小姑娘长着雪白的翅膀绕着祥云而来,用悦耳如天籁的嗓音告诉了他,她这次来,是来感激老人对她最后的照顾的,老人可将她的尸骨与药铺早夭的公子合葬,这样她便能名正言顺地在另一个世界体恤陪伴老人的孩子,福泽后代。
祖宗起初不信,女孩便说,那待你早晨醒来,去我棺前一看,你会看到我手里握着的木头十字架已经变成了纯金的十字架。
老人醒了之后,立刻就去停尸处开了棺——果见那女孩手里握着一枚金灿灿的十字架,那一滴血泪落下的地方,甚至还缀着剔透耀眼的红宝石,上面刻着r.i.p三个字母。
这下老人不敢怠慢了,他立刻按姑娘的吩咐处理了她的后事。从此之后,卫家果然步步高升,一代胜于一代。老祖宗百年之时,留下遗嘱,告诫家人不能忘了这一位“天使”,他甚至立下了规矩,每一位卫家姑娘出嫁,以及新妇嫁入卫家,都要佩戴同样的纯金十字架,直至新婚足月,以此作为对姑娘的敬念。
一年一年过去,这种十字架的佩戴形式逐渐固定,到了六几年的时候,完全确定为了黄金骨状r.i.p镶红钻耳坠,流传在每一个卫家女性之间。
“不过卫冬恒私下里有和我说,他觉得这故事肯定是被某一个祖辈美化过的。”谢雪道,“他不太相信什么天使神明,他认为r.i.p这三个字母刻在上面,很可能意味着祖辈其实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这种行为不是感恩,而是镇怨。他甚至想过那个女孩是被强迫配骨,甚至是被故意杀害的,他翻家谱看到那段时间,卫家的新妇连续死了好几个,也许是祖先觉得配骨女阴魂不散,这才做了黄金十字架给每个新妇辟邪。只是为了家族的名声,又为了不让新妇们害怕,卫家就逐渐想出了这样一个美好的故事,把原本的黑暗血腥掩藏了过去。”
谢清呈听完了谢雪的叙述,他并没有对这个故事有多大的兴趣,而是心中栗然——因为这一刻,他终于破解了那个困顿了他近二十年的谜团和梦魇。
r.i.p耳饰属于卫家女性,而且是一名新婚女性。
——这就是他父母在临死前,见过的那个神秘人的真实身份!
“哥,这耳坠怎么了吗?”谢雪解释完了之后,小心翼翼地追问道。
谢清呈不便把情况与她多说,他此刻的心情可谓焦虑万分,如果说当初杀害自己父母的人就是卫家人,甚至就是卫冬恒的母亲或者姐姐,那么谢雪如今又该怎么办?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种更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想——
他当年被车撞成重伤,全靠老秦救治,才捡回了一条性命。
那个组织的人也许一开始并没有关注他的死活,毕竟车祸撞成那样,能保住一条命的几率也不大,但后来,那个组织理应发现了他并没有死……这些年,他们没有再追杀过他,也没有动手对他进行过抓捕研究,一开始谢清呈还认为是自己这种小人物在他们眼里实在微不足道,只要不继续追查真相,那个组织就不会注意到他。
但如果凶手是卫家人,而谢雪又嫁给了卫冬恒,那会不会存在另一种可能性,那就是这些年谢清呈的一举一动,他们都看在眼里,只是出于某种原因,他们再也没有对他下过手。而是选择了瞄中谢雪……?
这个想法太过让人寒毛倒竖,仿佛一脚下去就是深渊,谢清呈没有往下再想。
“哥?”
“……没什么,以前见过一个相似的,现在仔细看了一下,不是那么像。”谢清呈勉强敷衍了谢雪,重新坐了下来,舀了一勺牛肉汤给她,“吃饭吧。”
兄妹俩一餐饭吃的是各怀心事,因此谁也没有意识到对方的神思有多恍惚。用餐结束后,他就借故有事,打发谢雪先回去了。
待谢雪走了之后,谢清呈摸出了一支烟,一边坐在床沿处抽,一边想着过往的种种线索。他尽力维持镇定,最后咳嗽着,掸落烟灰。
他决定顺着这条线索,先自己调查一番。
这一次的调查和十九年前的境况非常相似,他没有了任何可以请求帮忙的对象。
他和陈慢的关系如今已是非常尴尬。
而郑敬风又是那种绝不可能仅靠推论就替他越矩查案的死板性格。
至于贺予……
贺予的黑客技术非常好用,可谢清呈不能再与他接触下去,更不能再将他牵扯进来了。
幸好谢清呈也并非不能单打独斗,要调查r.i.p耳坠的遗失者,只需准确打听到当时卫家究竟有哪位女性结了婚,且处于新婚期就好了。
他首先排除的是卫冬恒的母亲,从卫氏姐弟的出生年月来看,卫冬恒母亲早在他父母车祸前就嫁给了卫父。这个发现让谢清呈焦虑烦躁的心情稍微定了定。
第二个突破性的发现是在互联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