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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漫长的官司就像那年漫长的春天,似乎是永远都没有尽头。很多年之后,淡如想起那个风雨如晦的春天,总是情不自禁地心生如烟般的怅惘。
顾彦平的表叔在那场官司里,用尽了他所有的智慧,他说他最后的那份结案陈词,几乎都可以给法学院的学生做教材了。官司到了他的手里,小飞从蓄意伤人变成了非蓄意,从入狱17年变成了8年,宣判的那天,表叔出了法庭,对顾彦平说:“我告诉你,彦平,就是上帝他老人家亲自飞下来打这场官司,也不过如此了。”
8年,一个婴儿可以长成一个少年;一个少女可以变成一个少妇;一个,像小飞那样的男人,8年后,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还不是一样吗?老子8年后出来,照样,既打得,又看得。”那天淡如和沈幽一起去看小飞,小飞依然懒洋洋地如此回答道:“那时候就是年纪稍微大了一点,不然,我还可以代替吴彦祖去拍动作片呢。”
淡如听了笑,笑容里充满了纵容。沈幽却替他在心里飞快地计算了一下,8年后,他是36岁,果然是还可以“既打得,又看得”。隔了些日子没见,小飞瘦了些,也没有从前看上去那么飞扬佻达了,“我想告诉你,佟小飞,我以前一直对你有偏见,”沈幽忽然这么说道,这也是她埋藏在心底,一直想对小飞说的话:“我觉得男人最重要的是有内在,那时候我认为你没有,现在我也依然这么认为。不过,你有一些所谓的上流社会的男人所没有的东西,那就是你的真,你的心很纯净。”沈幽想,只有如此纯净的心,才会有那么硬朗,那么坚定,那么伟大的成全与牺牲吧。
“我这个人,假如贾宝玉和柳湘莲,我一定是喜欢贾宝玉的;楚留香和胡铁花,我也一定会喜欢楚留香;大仲马与小仲马,我也必定是喜欢大仲马的。请理解,我以前的不喜欢你。但是现在,佟小飞,我想换了我,我也一定会爱上你的。”
小飞听沈幽说她也会爱上他的,不禁有点羞涩,但是嘴上却依然很硬:“什么?你说的那些都是什么人?还有什么大小种马的,那些种马和老子又有什么关系?老子没念过书,听不懂的。”
淡如笑着拍了一下他的手背,阻止他胡说八道下去。
过了几天,是淡如的生日,中午顾彦平特意到书吧,对着沈幽问道:“今天是淡如的生日,以前,我们可常常都是在一起替她庆祝的,今年怎么样?”
“一起吃晚饭吧。”沈幽沉吟道:“今天淡如去看小飞了,她说想和他一起过生日来着,晚上肯定是要回来的,我们找她一起吃晚饭好了。”
顾彦平表示同意,打电话到淡如最喜欢的一家餐厅订了位子。过了一会,书吧里静悄悄的,也没什么客人来,沈幽给他端上茶,顾彦平就一个人沉默着坐了许久。
“怎么了?”沈幽忙乎了一会,坐回顾彦平身边:“你有什么心事?”
“我一直在想,”顾彦平缓缓地说道:“我也一直都不明白,一件事情,有很多种解决方法,为什么,他佟小飞就一定要那么做,一定要赔上他自己,一定做的那么惨烈那么悲壮?他就没想过,他这么做了,淡如怎么办,淡如要等他8年呢。”
窗外有风,远远的,夹竹桃的花香随风飘了进来,香得馥郁。在这样浓盛的香味里,沈幽也不由有点心神恍惚,不过,她很快重新梳理了一下思路,说道:“你一定认为小飞是一时冲动,不管不顾才那么做的。其实不是,他很冷静,他是深思熟虑过的。”
“我想,这件事给淡如造成的伤害并不是身体,而是尊严。所谓法律是公正的,就算法官真的宣判那个禽兽有罪又如何,他对她的伤害还是无法平复。我想,小飞那么做,只是要让她感觉,其实一切都是公平的,那些伤害你的人,最终受到了公平的应有的惩罚。还有,我想如果不是淡如那么执着那么强烈地要求追诉到底,假如她只会像一个平常的小女人一样哭泣,倾诉,那么楚楚可怜的话,他也不会那么做。淡如的冷静,执着,还有复仇的欲望,一直都在那里熊熊燃烧,从来没有熄灭过。所以我想,在这件事上,只有小飞才是最了解她的,他比我们任何人都了解她,他们心与心之间没有任何的隔阂。小飞可能未必懂得这些理论,但是他的心懂得。所以,他就那么做了,义无反顾。”
所以,你也就输了。这句话,沈幽没有说出来。但是她在心里这么叹息道。假如没有发生那件事,淡如就那么平淡的和小飞在一起,终有一天,她会发觉小飞的不足,他与她之间天生的不和谐与不相称;终有一天,她会回头,蓦然回首,她会发现,只有顾彦平才与她同路。可是,那件事发生了,那件事让他们的爱情升华了。这世间,几乎所有的爱情都在平淡生活中烟消云散;但是他们却截然不同,他们很有幸经受住了忧患,别离,生与死的考验,他们的感情不仅没有被湮灭,反而,更加的出世与超拔。
假如不是如此,8年的时间,淡如不过是成为另一个沈幽,对一切感觉乏味,在平淡生活里几乎耗尽了所有的激情与所有激越美好的东西。但是,那件事的发生,平淡生活对于他们来说,就似乎是成了一种上天的奖励,一种心灵的平复,一种颠沛后的润泽,一种花开后的结果。
这世上有一千万对情侣,最终,大家统统变成了蟑螂,苍蝇,蚊子……可是,唯独只有一对,却翩翩化成了蝴蝶。尽管化蝶的代价高昂了一点,但是,他们却永远都是蝴蝶,而不是别的什么飞虫走蚁。
于是,有了那么一点化蝶的翩跹打底,对于小飞和淡如来说,还有什么样深厚的平淡不足于抵抗呢。
不知道淡如自己意识到没有,沈幽想,或者她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顾彦平坐在那里,看着茶烟袅袅上升,一直都静默无语。他安慰自己说:我不过是输给了命运,是虽败犹荣。但这种虽败犹荣之感,却让他的心,时时像被什么虫豸噬咬着一般,一阵一阵,时隐时现的,温柔的疼痛。
今天是淡如32岁的生日。她一大早就去看小飞了,带着她特意订的蛋糕,小飞有点不置信地问了一句:“你都32了?”
他不敢相信面前这个长相精致细腻的女人,居然都已经32了。他只觉得她一直都是需要他保护的一个小小女孩。
“嫌我老了?”淡如微笑着问道。
“32嘛,确实老了点,”小飞懒洋洋地笑道:“我说,”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忽的正经起来:“如果有好的追求者,你又想嫁的话,那你就嫁了吧;如果还是不肯嫁,还想做什么不结婚主义者的,那么,交往着也可以。”他在心里道:8年呢,我怎么舍得你一个人孤单地渡过这8年。有个人代替我陪着你,也不错。
“可是,如果8年后你还没结婚,我还是会回来找你的,我才不管你有没有男朋友;要是那人赖着不肯走,妈的,老子打死他。”
淡如一直静静地听着,边听边吃着蛋糕,似乎,她迢迢地赶到这里来,就是专程来吃蛋糕的,吃完了一半,她把剩下的另一半推给小飞,说道:“闭嘴。语无伦次的,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小飞笑了一下,也埋头吃蛋糕。
探视室内的阳光很充沛,淡如突然伸过手臂,她的手臂沐浴在阳光里,蓦然变成了灿烂的金色。她站起身来,忽的紧紧地拥抱了他。
警察很快走了过来,阻止道:“你们不能有任何肢体接触。”
小飞看着淡如的身体慢慢被隔离,他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柔声说道:“我很好。在里面,我这样的人,是很受尊敬的,因为我修理的,是贪官。”
淡如听了便点点头。
探视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淡如一个人开着车,回家。在路上,她接到沈幽的电话,说晚上一起吃晚饭替她庆祝生日,还有顾彦平也来。淡如说好,她说自己就直接去那家餐厅了,到了再给她电话。
在开车去那餐厅的途中,一路红灯。有一个红灯特别的长,长的,淡如几乎都要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等到颜色变绿时,她忽然发现,方向盘上有一小块地方,是湿湿的。
我这是怎么了?淡如想,小飞说过,所谓爱情,就是把自己最好的东西奉献给自己最爱的人。所以,他奉献出了他最好的8年。那么她呢?她也是会把自己最好的东西奉献给他的,那就是,
她的一生。
今年的春天真的是很长。淡如打开车窗,只穿了一件衬衣的她,在晚风里还有点微微的凉意。可是,春天尽管漫长的漫无边际,却还是很美好的,美好的,让人感觉,住在春天里,一夜或者一生,都会一样的怦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