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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如今警察已经把他列为杀人嫌疑犯名单上的第一位了。”楚楚说:“姐,现在最重要的是,在案发时间晚上9点多到12点之间,他没有任何时间证人,没有人能证明他那段时间在哪里。”
那晚9点多到12点?清秋沉吟了一下,想了想自己在哪,那时候她在家,10点多的时候楚楚还打电话来,两人一直聊了有半个多小时。
“他自己怎么说,他说他在哪?”清秋问。
“糟糕就糟糕在他撒谎了,”楚楚说:“而且撒谎撒的很拙劣,你知道我们后面有个别墅区,叫夜莺花园的吗……”
听到夜莺花园这几个字,清秋的心一动。
“花园后面有一片小山坡,本来那里就很偏僻,山坡下有几张长凳,乔桢说他就在那长凳上坐了3个多小时,而且,他指认给警察看的那张长凳,我也去看了,很隐蔽的位置,树枝挡住了一半,姐,你说,就算有人莫名其妙半夜从那里路过,真看到他坐在那里发呆,可也看不清谁是谁,对不对?他明显是在撒谎,不仅警察不信,我都不相信。”
清秋半晌没回答,过了好久才理了理头绪,她对自己说:我相信。我相信他能在那里呆呆地一个人坐上3个小时。
在那里,在那张凳子上,她曾经和他一起在月亮地里坐过,而且,疯狂地缠绵过,他们在那里做过爱。
所以她很轻松地理解了,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去那里默默地独自坐上3个小时,这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清秋找到负责乔桢这个案子的警察,开门见山,说道:“我是乔桢的时间证人,我可以证明,16号晚上,从9点15分到12点左右,我和他在一起,我们就在他所说的那个山坡下的长凳上坐了3个小时。”
警察听了,面无表情,突然蹦出一个时间证人来,他是拭目以待。确实,他已经把乔桢列为嫌疑人名单上的第一位了,以他的经验来判断,这应该是一桩情杀案,可是小夏这个女孩子,人际关系特别简单,和她接近的男性几乎就没有,现在筛子似的筛了一遍,似乎,最接近最有可能的还是乔桢了。当然,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杀人动机,可现在的人变态的多,不按牌理出牌的多,他就办过好几桩动机不足但是罪证确凿的案件。
警察很客气地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对清秋道:“请坐。那么,请你解释一下,你们在那3个小时里都在做了些什么,聊天?”
“当然,聊天。”清秋回答:“也做了别的。”
“别的什么?”
“打野战。”
“嗯?”警察微微皱眉,他已是中年,见过各种大场面,但是乍听到面前这个娴静高贵的女子,用很文雅温柔的语调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由重复问道:“什么?”
“您是要我向您解释什么是打野战?”
“不是。”警察微笑道:“这个不用解释了,请问,你们在那3个小时里,一直都在打野战吗?”
“我们情到浓时,多做了几次不可以?”清秋回答。在来之前她已经做好了豁出去的准备,她已然没有了任何羞耻之心,“要说细节吗?”,她坦然直视着警察的眼睛,平静地问道。
“说个大致情形吧,不用太细节。”警察温和地说。他静静地听着清秋的叙述,仿佛看到,这个气质娴雅的女子,一件一件地在他面前脱下衣服,把最隐-私的东西暴露给他,只为了证明一个男人的清白。
他不由有点怜悯。他是警察,可他也是个男人,他莫名地对面前这个女子涌上一点来自异性的怜悯与怜惜之情。
“那么,乔桢自己为什么不说出那天晚上和你在一起?他应该明白,有你这样的时间证人是很有利的,几乎可以洗脱他自己的嫌疑了。”
怜惜归怜惜,公事还是继续公办。
“首先,我想他是相信法律是公正的,他没有做过,无论怎样都无法判定他是有罪的;还有,我是他妻子的姐姐。他们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我还没结婚,如果张扬出去,这是一桩丑闻。他为了维护他们家和我的声誉,所以……”
警察听了,习惯性地用笔敲了敲桌面,以他多年的资历和经验来判断,他觉得她不像在撒谎,而有些东西确实也是无法撒谎的,他无法怀疑那些细节的真实性。并且,她最后的解释也很合情合理,似乎,她和乔桢是很相爱的,互相为了对方,一个不愿说出真相,而另一个,却把阴暗的真相倾囊而出。
他在心里信任了七八成。
“谢谢你和警方合作。有事我还会再来麻烦你的。”他站起身来,职业化地和清秋道了再见。
清秋从他的眼神里也看出来他信了。以清秋对男人的经验来看,她觉得自己在他面前的表演真是无懈可击。一个最会撒谎的人,往往全盘说的都是真话,只是,在最重要的一点上说了谎,比如她,她只在时间上悄悄地撒了一个小小的谎,而其余所有的一切,完全都是真实的。
清秋从警察那里出来,深深地出了一口气,那一场谈话,对她来说,那真的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在锋利的刀尖上跳了一场优雅的芭蕾。
女人都是戏子。清秋突然想起某个作家说过的这句话,是的,戏人人会演,可要演的让人信服与接受,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了。
我做的还可以吧。清秋靠在路边的梧桐树上,心里慢慢有了底,想着乔桢大概很快就能没事了。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清秋怎么也算不到,当某一个细节崩溃时,全局也就像山洪一样,整体塌陷了。那个细节就是:案发当天晚上,清秋一直在家,连门都没出过,10点多的时候,楚楚打电话给她,打的是她家里的座机(是在座机上聊天和是否转接到手机上,警察是完全可以分辨和清查出来的),她们一共聊了有半个多小时。这是铁一样的事实,而向警察提供这个致命的细节的人,就是楚楚。
办案的警察很有受骗的感觉,他想他是多么信任那个女人所做的供词啊,他认为她说的某些话假不了,完全不像是编造出来的,原来,真相却是那么的不堪一击,在那个善于撒谎的女人面前,他成了一个轻信的人。
清秋不知道警察怎么看她,即使知道她也顾不上了,她只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是楚楚?到底为什么?这是一个比哥德巴赫猜想还让人费脑力的世纪大疑问。
“那个人是你的丈夫!”清秋跑到楚楚那里,一时间,她无从说起,只剩下这么光秃秃的一句话,他可是你的丈夫,你不做什么建设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破坏?
“哦,”楚楚正在那里修指甲,听了这话,头也没抬,对着指甲轻轻地吹了一下,神色自若地说:“姐姐,你也知道那是我丈夫,可是,你好像比我还心急的样子。”
清秋不理会她话里隐藏的讥讽,只是看到她神情还那么悠闲,不由说道:“你知道吗,你这么做,严重一点可以致他于死地,现在的警察,当他们自己无能找不到真凶的时候,他们可以把无辜的人投进监狱,只要是表面证据对那人不利就成。”
“我知道。”楚楚依然姿态娴雅地放下指甲锉,然后拿出一瓶指甲油,开始仔细地涂指甲。
指甲油是殷红的一小瓶,闪烁着艳丽刺眼的光泽,清秋蓦地怒火上升,上去啪的一声扔在了地上,地毯上很快渗出一小片红色的印记,像血。
“有必要这么生气吗?”楚楚见姐姐失态,却神色如常:“我只不过是说出了事实而已,事实上你确实做了伪证。还有,你以前也教过我的,这样的事情,这样的局面里,妻子做的证词一定是可信的,而一个连自己的妻子都要出来指证他的人,那是什么样的人?”
清秋无言,半晌才说道:“我明白了,做伪证是要坐牢的,可你究竟是要看着我坐牢,还是要看着你丈夫坐牢?或者,你是希望我们两人都坐牢?”
“别再说你丈夫,”楚楚突然脸上变色,低叫道:“姐姐,你也说了那是我的丈夫……”
清秋见楚楚掩面而泣,不由蹲下身,抚了抚她的肩膀,楚楚很快就让开了,她抬起头,清秋看到她的眼泪一点一点地收了回去,眼神很冷,那种冷冷的眼里的风景山色,让清秋莫名地感觉陌生,还有,她和她之间,立刻出现了迢迢的距离。
“第一次,我发现你们俩有暧昧,是在婚礼上,”楚楚低声道:“那时候是在化妆间,他让你帮他穿礼服,我发现没人注意的时候,他就握着你的手……那时候我想,也许他只不过是对你很倾慕,很有好感而已,不是很多男人对我姐姐都很倾慕的吗?然后,是有天晚上,我去找你,我看到他开车送你回来,你们俩在车上接吻,他的手就一直放在你胸部……我就安慰自己说,搂搂抱抱的也不算什么,反正只要我没亲眼看到你们俩在床上就可以了……我承认,我很有虚荣心,我也很在乎别人怎么看我,这个社会要求女人有一个说得过去的婚姻,我想至少我的婚姻外表还是很光鲜的,谁会来管我内在是不是千疮百孔水深火热?我要维持这个美好的海市蜃楼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的。”
“所以,我一直在忍耐……我是乔家的少奶奶,我丈夫有钱,有学历,有地位,长的帅,表面上对我也很不错,有多少女人羡慕我,我所拥有的一切就是她们毕生奋斗和追求的理想。我的婚姻很美满,是的,我的婚姻很美满,连我自己都差不多要相信了……”说到这里,楚楚微笑起来,她的笑容落在清秋的眼里,却不是飞扬,而是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