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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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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色不定的打量着楚熹年,心中大概也猜到面前这个年轻人有几把刷子,语气稍有缓和,一字一句道:“老夫只想知道,凶手是谁。”

老狐狸,一句话便将楚熹年堵了回去。

楚熹年不语,片刻后才道:“要查出凶手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杀害金公子的凶器。”

众人闻言虽不明所以,但都下意识低头一起搜寻,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忽然惊叫一声,指着梁柱旁边的角落道:“瞧!那边有一根铁钉,莫不是杀害金公子的凶器?!”

说是铁钉也不恰当,此物更像一根细长的三棱锥,只是尖端磨得细长,像箭矢一般,一头沾着血迹。半个巴掌长短。

楚熹年走过去,用帕子将此物捡起,置于桌上供众人观察。

楚焦平恰好站在梁柱旁边。他见朱红色的柱子上有些许浅浅的、白色的痕迹,又见窗户大开,顺着看向外间,湖对岸恰好是一处山石树林。

楚焦平微微皱眉:“莫不是有人躲藏于湖对岸,借窗户之便观察金鳞阁内众人。而金公子恰好靠窗,凶手在远处对他射出暗器,穿脑而过,击中梁柱,掉落在地?”

这个解释倒也合情合理,金如海正要命人去湖对面察看,却被楚熹年伸手阻拦:“金大人稍安勿躁,莫被假象误导。”

他这句话的意思与楚焦平相悖,难免让人怀疑他们兄弟不合。一时间各式各样纷杂的目光都落在了楚熹年身上,想听听他能说出个什么名堂来。

楚焦平倒没什么不满,看向自己这个性情大变的弟弟:“有何假象,不妨直言。”

楚熹年往窗外看了一眼,而后在金公子刚才的位置上盘膝落座,对众人道:“我与金公子身量相仿,此刻便坐于此处,请金大人派一奴仆在窗外查看,是否能瞧见我。”

金大人立刻差了名仆人出去。那仆人站在窗边,根本看不见楚熹年的头,除非踮起脚尖往里看,又跑进来复命:“回大人,小的看不见楚公子。”

楚熹年这才对对众人解惑:“金公子席位虽然靠窗,可从外间看去,他的位置是死角,凶手不可能在湖对岸观察他的位置,这是第一点。”

“第二,若金公子是被远处射来的凶器贯穿脑部而亡,这根细长的三棱箭矢应该全部沾血才是,可诸位请看,此物仅有尖端沾血。”

广平小郡王等人连忙低头查看,却发现果不其然如他所说,凶器仅有一头沾血。

如此还不算完,楚熹年继续推翻楚焦平的猜测:“第三,凶器如果是从窗外直接射入金公子大脑,他左边太阳穴皮肉应该向内陷入,右边太阳穴皮肉应该外凸,如此才符合箭矢冲力。”

楚熹年从位置上起身,将金公子的头部伤势展露给众人看:“可他左右两边的太阳穴伤势皮肉皆往里陷,很明显,是有人用凶器故意刺出了一个对称的伤痕,想要误导我们。”

“第四,梁柱上的暗器击痕杂乱,且位置偏高,与金公子坐直时的身形并不形成一条直线,自然也就不可能是暗器击中所造成的痕迹。”

还有最重要的第五点。

楚熹年将那杯有毒的残茶举给众人看:“凶手若想用暗器杀他,何必大费周章在茶内下毒,他做这一切的目的仅仅只是想让我们误以为凶手在外面作案,好洗脱自己身上的嫌疑。”

很明显,凶手是先下的毒,而后趁金公子中毒浑身麻痹之时,直接取了他性命,做出一系列伪装。

在座诸人闻言俱都陷入深思,对楚熹年半是惊叹半是佩服。金如海双手紧攥成拳,追问道:“也就是说凶手还在金鳞阁内?!”

楚熹年颔首:“自然。”

广平小郡王闻言莫名有些紧张,凶手就在金鳞阁内,那还了得?!他对楚熹年长施一礼,言辞恳切道:“楚兄断案如神,还请务必查明真相,还金公子清白,还我等清白。”

谢镜渊暗中盯着他们,试图发现些蛛丝马迹,然而一无所获,自觉无趣的挑了挑眉。这种事果然还是交给楚熹年比较合适。

“在下自当尽力。”

楚熹年用帕子包裹住凶器,当着众人的面做了一个攥紧的动作。只见箭矢除了沾血的地方露在外面,剩下的位置都被楚熹年尽数攥入掌心:“此物过于细短,且周身锋利异常。人体头颅坚硬,凶手若用此物行凶,必然不好受力,掌心一定会留下伤痕,只需看看在座诸位谁手中有伤,便可知晓真相了。”

他话音刚落,金鳞阁内算是炸开了锅。其中最为激动的便是金如海,他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挨个儿掰开众人的手看个清楚。

楚熹年率先摊开掌心,自证清白,而后拉过谢镜渊的手,也摊开在众人面前。他们二人的手皆没有新伤。

太子也跟着伸手手:“孤也没有。”

颜卿河目光赞许的看了楚熹年一眼,心中直叹后生可畏,也抖抖袖子,伸出了双手给众人看:“老夫亦没有伤痕。”

有他们几人带头,余下众人也都纷纷伸手自证清白。然而意外就在这时发生了,因为金如海挨个儿看过去,发现所有人的手都没有可疑伤痕。

金如海结结巴巴问道:“楚公子,这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周遭议论声渐起。

“楚熹年不是说凶手就在金鳞阁内么,难道他猜错了?”

“我瞧他也不过是故弄玄虚,还是等明镜司的人来吧。”

谢镜渊拧了拧眉,压低声音问楚熹年:“凶手难不成已经跑了?”

“将军莫急。”

楚熹年安抚似的拍了拍他,依旧不慌不忙。见金如海盯着自己,淡淡一笑:“如此不是甚好么,说明在座诸位皆是高义之人,不曾沾染人命官司。”

广平小郡王期期艾艾道:“楚兄,那这凶手……?”

楚熹年目光直直穿过他身后,落在一名神情慌张的粉衣婢女身上,笑了笑:“宾客虽查了,可奴仆还未查,这位姑娘,不知可否伸手让在下一观?”

众人的目光一时都聚了过去。却见那粉衣婢女容貌娇媚风情,脸色苍白的紧,将双手死死藏在袖中,无论如何也不肯伸出来。

金如海直接大步上前,将她的手用力掰开,却见其右手掌心有几道鲜明的血痕,不由得神色大惊:“是你杀了我儿子?!”

粉衣婢女死死咬牙,目光愤恨的看了他一眼:“是我又如何,你那蠢儿子流连烟花之地,天生负心薄情,纵死多少次也不为过!”

有眼尖的人觉得那粉衣婢女眼熟:“哎,那女子不是点墨楼的花魁晴岚姑娘么,听说前些日子被金公子赎身改了良籍,怎么跑到广平王府当丫鬟了。”

此事细说又是一笔风流债。

那金家公子生性轻浮,兼得花言巧语,将花魁姑娘晴岚哄骗到手便不管了。更不顾她还有三月身孕,直接赶出了府中。

广平小郡王心善,一日出门见她晕倒路边,便留了她在府中当丫鬟,没成想惹祸上身,闹出了这么一场人命官司。

金如海痛心疾首,又是悔恨自己没有教好儿子,又是痛恨这女子害了爱子性命。悲怒交加,竟在一片惊呼声中拔出护卫腰间的长剑,对着她就要砍去,却被楚熹年伸手阻拦:“金大人且慢!”

金如海闻言,挥刀的动作一顿,红着眼睛看向他:“楚公子为何阻拦老夫?!”

楚熹年慢慢收回手,睨了眼那女子微凸的小腹:“金大人,此女子已经身怀有孕,很可能是你金家的血脉,不如查清再做定论。”

“当啷——”

金大人闻言顿时如遭雷击,手中刀也落了地,他踉跄着后退,又被众人搀扶住。亲生独苗苗死了,凶手却怀了他金家唯一的血脉,这件事落谁身上都接受不了。

楚熹年对别人家的伦理闹剧没兴趣,见案子已经查清,便拉着谢镜渊一同出了府,谁曾想还没上马车,广平郡王便追了上来。

“楚兄留步!”

谢镜渊冷眼旁观,总觉得广平郡王是不是有断袖之癖,看见谁都喜欢亲亲热热的拉着手。例如现在,又拉着楚熹年不放。

广平小郡王是专程来致谢的:“今日多亏楚兄查明真相,否则小王只怕难以收场,日后若得空闲,定要多多来往才是。”

昌王、平王等陆陆续续出来,见状都有些暗自后悔。楚熹年今日这一出,算是将两家的人情都占尽了。不仅替小郡王找回了古画,还替金家独子查明了冤屈,早知如此,他们便该提前示好的。

“郡王客气,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楚熹年不着痕迹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正准备上马车,然而就在这时,一名鹅黄衫子的贵女忽然掀起轿帘,唤了他一声,楚熹年下意识抬眼,一个绣花荷包却不偏不倚砸进了他怀中。

“……”

大燕民风开放,闺中女子倒也没有那么多束缚,抛花掷果是常事。今日群英宴上,若论谁占的风头最大,非楚熹年莫属,不少世家贵女都有些芳心乱动。

那顶香轿渐渐远去,徒留楚熹年一人站在原地陷入怔愣。谢镜渊冷笑一声,直接掀起帘子自己上了马车,气的病都快犯了。

楚熹年看着手中的荷包,正思忖着该怎么办,谁料这时身后又有人叫了他一声,回头看去,却见是金如海。

“楚公子,”金如海一时之间仿佛苍老了数十岁,整个人憔悴得不像话,他对着楚熹年拱拱手:“今日这份情,我金家承下了,日后若有机会,定然相报。等此事了结,老夫再登门致歉。”

楚熹年扶起他:“金大人节哀顺变。”

就在他们叙话之时,一队衙役忽然策马赶来,领头的正是梅奉臣。他收到广平王府的消息时,正在陵县查案,一路快马加鞭,这才姗姗来迟。

楚熹年淡淡一笑,转身上了马车,现在还不是和梅奉臣接触的时候。

梅奉臣老远看见金如海,立刻翻身下马:“金大人,令公子尸首现在何处?”

金如海闭着眼,根本不想理他:“抬回去了。”

梅奉臣皱眉:“抬回去作甚?”

金如海闻言倏地睁眼,言辞犀利:“抬回去作甚?自然是好生收敛安葬,难不成等你们明镜司的人来收尸么?!”

语罢冷哼一声,怒而拂袖离去。

人死了他们不来,查找凶手的时候不来,所有事情都了结了,他们终于知道来了!!

楚熹年坐在马车内,见梅奉臣站在原地一头雾水,神色愕然,没忍住轻笑出声。他放下帘子,看向对面的谢镜渊:“将军,今日这出戏倒还算热闹?”

谢镜渊却不搭理他,视线盯着楚熹年手中那个绣花精致的荷包,仿佛要烧出两个洞来。

“扔掉。”

谢镜渊说了两个字,声音细细凉凉,又让人想起某种蛰伏在潮湿之地的毒蛇。

“?”

楚熹年慢半拍反应过来谢镜渊是在说自己手里的这个荷包,他微微挑眉,笑得让人捉摸不透:“为何?”

谢镜渊见他不仅不丢,还敢问为什么,无声眯眼,伸手就要去夺。然而楚熹年眼疾手快,直接藏到了身后,恰逢马车一颠簸,谢镜渊直接跌入了他怀里。

“将军当心——”

楚熹年下意识抱住他,勉强稳住了身形,低头去看谢镜渊的情况:“没磕着吧?”

他们二人如此姿势,倒让马车显得逼仄起来。

谢镜渊趴在他怀里,倒也没动,而是对着楚熹年伸出了手,语气不善道:“荷包拿出来。”

他像一只狗见到了骨头,不知为何,就是跟那个荷包死磕上了。

楚熹年维持着抱他的姿势没动,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荷包,做工精细,应该值不少钱,声音低沉的笑道:“将军可知天下没有白得的东西,你要这个荷包,该拿什么来换?”

谢镜渊揪住他的衣领,威胁道:“你交是不交?”

楚熹年白衫松散,这么一扯,便露出了小片胸膛。他握住谢镜渊的手,免得对方将自己衣服扯掉:“我说了,将军若想要此物,拿东西与我来换,我自然什么都给将军……”

他声音低沉富有磁性,莫名多了几分缠绵撩人的意味。

谢镜渊对上楚熹年的视线,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你想要什么?”

楚熹年就是觉得逗他挺有意思:“将军自己决定,若是东西轻了,我可不会换。”

谢镜渊闻言正欲说些什么,只听车壁忽然被人从外间叩响,立刻和楚熹年触电般瞬间分开,活像偷情被人抓包。

楚熹年理了理衣袍,掀开帘子往外看去,却见是太子,语气不咸不淡:“殿下?”

太子懒得坐轿子回去,骑了一匹白色的骏马,看起来也有几分威风凛凛,他笑着探头看进来,听出楚熹年语气不对:“怎么,生孤的气了?”

楚熹年不置可否。

太子笑了一声:“你放心,孤才不会害你,谢镜渊第一个不答应。”

楚熹年下意识看了眼身旁的人,谢镜渊却没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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