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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是金鼠姑在嚷嚷,一面是小厮急匆匆来禀报。安时礼的两只耳朵都不得闲,左边听完,忙着听右边。
那小厮禀报完安静地立在一旁,金鼠姑却有说不完的话,进门后薄薄粉粉粉的两片唇瓣就没合起来过:
“原来这世上有这么多声音。”
“鸟儿叫得可真好听。”
“我的声音也不错。”
“走路也是有声音的。”
“砸东西也有声音,而且很大。”
说罢,她的手伸向案上其中一个鹅颈花瓶,柔软的手腕挥舞,含笑把花瓶扫落在地:“大人,你听。”
瓶落地即碎开,碎片乱飞,劈里啪啦之脆爽的声音短暂地盈室。
“脆脆的,劈里啪啦。”怕安时礼没有听到,金鼠姑眼睛亮晶晶,舌头乱弹,巧妙地仿花瓶碎落的声音。
她倒是不知道自己的壳被安时礼一脚踩爆的时候,声音也是如此的清脆动人。
安时礼头疼地看着地上的碎片,挥手让小厮先请蔡田萝到堂里:“去吧,随后就来。”
“是。”小厮低头退下时偷掀眼皮看安时礼的脸色。
他的脸颊绷得紧紧,眉头也不展,似乎吃了什么苦涩难下咽的东西,小厮心里团他待会儿要打碎另一个花瓶才能展了眉头。
安时礼求双的疾病已是病入膏肓了,别家大人的书房里案上就一只花瓶,而安时礼的案上,对齐着摆两只花瓶,花瓶颈上还系了红绸带。
如今碎了一只花瓶,安时礼的心里难受得好似有万蚁来啃咬,
果如小厮所预料的那样,他离开,安时礼便指着案上另一只完好的花瓶,对金鼠姑说:“把这个也打碎。”
“打碎?为什么,它挺漂亮的。”金鼠姑伸指头碰了一下案面上的花瓶。
她没有打碎东西的癖好,之前打碎不过是在报复安时礼,今日打碎,是高兴过头,想和人分享能听见声音的喜悦。
“反正打碎就是。”安时礼的辞色无比坚定,金鼠姑再不打碎,他就要亲手打碎了。
“你不会扣我的日事钱吧?”
“不会,打碎它,我给你加日事钱。”
“真的?”
“真的。”
安时礼的坚定让金鼠姑陷入茫然中,她狐疑得观安时礼的辞色变化,伸手打碎了另一只花瓶。
第二只花瓶在眼皮底下碎开,安时礼终于展眉而笑,胸口有起有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舒服了。你在这儿先呆着,我待会儿忙完就来找你。”
第二只花瓶被打碎,相当一副挡戗的药,安时礼饮之后连骨头缝都通畅,打迭一片好精神,随便理一理衣服,举步去中堂见客。
“怪人。”金鼠姑嘴里看着安时礼挺拔如竹的背影轻声嘀咕,不过瓷器破碎的声音确实动听。
才能听见声音的金鼠姑对身边所有的事情都感到好奇,哪里会听安时礼的话呆在这寂静的书房中,黑溜溜的眼儿打量了一圈书房后,她一会蹦跳,一会儿蹭地,循着安时礼的足迹去了中堂。
走到在拐角处,未见到人,金鼠姑先听见了一道细声细气的女音,娇滴滴的,比鸟儿吟唱还娱耳。
金鼠姑被这道声音吸引了过去,加快步子,迫不及待想知道是多么花臊的面庞,才会有这道声音。
步子一快,履声在雪地上也极响。
蔡田萝正说到务头,安时礼也听得认真,四下静促促,忽然耳边一道藉藉的履声,岔断了二人的思绪。
金鼠姑双手交迭置于腹前,款摆腰身,慢慢蹭来,她卖力地前行,但姿态笨拙又稍显笨重。
安时礼的目光远眺,看到金鼠姑这般的走姿,嘴抿起,欲笑不笑。
兴许觉得蹭着行走太慢,金鼠姑改蹭为跳。地上的雪厚几尺,又有些滑,跳起来脚底滑擦,差些摔倒,身子偏偏倒倒的了一会儿才站稳当,像风中凌乱的稻草人。
安时礼眼不转,看了阁子午卯酉,没忍住扑哧一笑:“哈哈。”
安时礼的笑声清雅,笑容秀气,蔡田萝怔了怔,也拗一截颈去寻身后的声音。
这时金鼠姑已至檐柱儿下,距离拉近后眼里终于看清了蔡田萝的模样,比玉精神,比花窈窕。
蔡田萝画着叁白妆,梳着一个云髻,髻上满插黄蕊小珠花,身上穿件葱黄色半袖袄,底下一条竹青裙,脚下是一双高底绣花墨金鞋,鞋后帮翻出一方绣有梅花的织锦片。
墨金鞋在光下闪闪发亮,金鼠姑眼里不住流出光来,盯着蔡田萝的鞋惊道:“亮亮的,你的提跟子好大一片啊。”
然后抬起脚来向后看一下自己的提跟子:“我的提跟子都没你一半大。”
寻常人哪里会盯着女子的裙下看,即使是女子盯着,蔡田萝也好不自在,鞋头仿佛被盯出了两个洞,她把腿往里缩了缩,羞涩问道:“你是何人?”
金鼠姑笑着道出自己是身份低搭的洗衣娘:“我是这府上的洗衣娘,洗衣服当然也洗鞋子,你要洗鞋吗?我瞧着你的鞋儿有些脏了,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