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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雅东,”周琰皱着眉头制止他:“你别给他压力了。”
阮雅东愣了一下,忽地笑了:“年纪轻轻的,谁没压力过来的?阿琰,你这过于宠了啊。”
在周琰的干预下,他们没再聊梁锐希的问题,转而说起了事务所的项目,阮雅东和周琰有来有往地探讨着,章翰林偶尔也参与几句,梁锐希听着听着,渐渐感觉自己成了个局外人。
一顿饭吃了大半个小时,结束时四人在商场出口道别。
梁锐希礼貌地说:“阮学长、小章,下次见。”
“以后叫我雅东就行,”阮雅东朝他眨眨眼睛,“相信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外头的雨已经停了,但地上积了不少水,周琰扶着梁锐希走了两步便说:“还是背你吧,否则这么走回家,两人估计都得蹭一身泥水。”
等梁锐希趴到周琰背上,周琰又说:“雅东在饭桌上鼓动你的话,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梁锐希没有应声,反而有点好奇刚刚的发现:“小章和雅东哥是不是一对啊?”
“嗯,”周琰并不否认,甚至还大方地跟他介绍,“不止他俩,雅言还有另外三个律师也一样,不过那三人里两个是单身,一个在外面有伴侣。”
梁锐希都惊了,周琰他们这算不算是物以类聚?是怎么做到这么多同类都在一个律所里的?
想想觉得有些别扭,梁锐希又转移话题:“你每个小时咨询费真有两千?”
“别听他吹,”周琰再度澄清,“这种咨询我接得比较少,律师也有与人交谈的基本需求,大部分简单的问询都是不收费的。就算你做了律师,也不见得只会接费用高的案子。”
接的比较少,但不代表没有是吧?
梁锐希偷瞄了周琰一眼,心中又对他多了分敬意。
“还有他提到接送你上下班这个事,你也别多心。人除了工作赚钱还得要有自己的生活,有些事情并不会有实质性的收益,但做了能让人心情愉悦,那是用钱买不来的,自然也不能拿钱去衡量。”
……这话的意思是说,接送他上下班能让周琰心情愉悦?
梁锐希笑道:“怎么感觉雅东哥说的话全被你否定了。”
“倒也没有,有一条他说的我很认同……”
“什么?”
“就算你以后穷困潦倒,我也会管你一口饭吃,不至于让你饿死。”
梁锐希心中一颤,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感动,他拍了下对方的前肩:“你可别胡乱咒我,我还有十几万的存款呢!”
周琰闷声发笑,顺势抓住他的手,叫了声他的名字:“梁锐希。”
“嗯?”梁锐希没把手抽回来。
“你的不安我知道,”周琰低声说,“但不用勉强,做你自己就好。”
梁锐希猝不及防又被周琰一句话击中了心扉,顿觉眼眶酸涩,他另一手将周琰搂得更紧了点:“雅东哥也有一句说的对……”
“什么?”
“我不告诉你。”梁锐希皮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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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周琰有事加班,没能去接他,梁锐希便趁机说晚上想去一趟“期待可能性”。
他下班后直接打车到酒吧,蒋晟见了他很是欢喜:“锐哥,腿好了?”
“走路还有一点疼,但差不多了,再不来营业我估计客人们都要把我给忘了。”
“是有不少顾客问起你,你放心吧,我都交代过了,说你崴了脚,姑娘们能体谅。”
梁锐希翻了翻公众号后台评论里点赞数较高的曲目,看见其中有一首老歌《最初的梦想》,他下意识掠了过去,但上台后脑海里却一直跳出这首歌的歌名,最后还是没忍住唱了。
唱到那句“实现了真的渴望,才能够算到过了天堂”,梁锐希差点没绷住,嗓音都变了。
这首唱完他直接下了台,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蒋晟一愣,调完手上的酒,赶紧拎着酒瓶就追到门外,只见梁锐希蹲在酒吧后门口无人处,双手捂脸。
“咋了锐哥?”蒋晟急坏了,“出啥事了?”
梁锐希没应声,蒋晟蹲在他身边,搁下酒瓶,又好奇道:“工作压力大了?还是有人欺负你了?”他琢磨着谢文沐那事儿应该是过去了,想不明白梁锐希怎么突然有这反应。
没听见梁锐希回答,蒋晟也不敢多猜多问,他从裤兜里掏出根烟抽了起来。
十来分钟后,梁锐希才忽地放下手,气恼地打了蒋晟一下:“你他妈缺不缺德,我胸闷得都透不过气了你还蹲我跟前让我吸你二手烟!”
蒋晟被打得一脸无辜,瞅着他的脸看了看,没哭,心里松了口气,掏出烟递过去:“要不你也来一根,相互伤害?”
梁锐希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拿起他搁在地上的酒瓶,仰头猛灌。
“哥!四十几度的威士忌呢!”蒋晟提醒他。
借着上涌的酒劲儿,梁锐希终于开口问:“蒋晟,如果说,我现在准备去考司考,换个工作,你觉得行吗?”
蒋晟听得十分茫然:“这有什么不行的,去啊。”
梁锐希:“那个司法考试,很难的。”
蒋晟诧异道:“你可是我心里头响当当的大学霸,有你考不过的试吗?”
“你不懂,那个真的很难,当时我刚毕业,觉得自己最厉害的时候,突击复习了两个月都差了两分没过,”梁锐希攥着酒瓶,面上尽是惶恐与担忧,“可现在,我三年都没怎么看书了,大部分东西我都已经忘了……”
蒋晟提议道:“那再花多一点时间复习?”
“哪来的时间,辞职吗?可我辞职了收入怎么办?酒吧也没回本,虽然我知道照这势头早晚能回,可我心里不踏实,早晚是什么时候?你知道不?”他顿了顿,语气猛地一提,“万一出点什么意外呢?就像我爷爷那样,我爷爷是一了百了了,可很多老人家都不是这样的,他们还会在医院里呆很久……”
说到他爷爷,梁锐希一度哽咽,听得蒋晟以为他下一秒就要哭了,可他始终没有。
他红着眼睛,盯着前方,眼神凶得像在跟谁较劲似的:“老家还有我姨、我外婆、小表妹,三个老弱幼,她们有多少收入,多少存款?我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跑去追求我自己想做的事了,还不知道那个事能不能带给我稳定的收入,她们怎么办?我要是做得好也就算了,如果做不好呢?就算拼尽了全力,也一直考不过,那怎么办呢?”
他说着说着目光就开始黯然:“也许在高考上大学那一年,我就已经把我所有的运气都花完了,我觉得现在的我就像个废物,活了二十六年,一事无成……”为自己下完结论,他垂下眼睛,又近乎绝望地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我总不能赖着他一辈子……”
第30章 要不试试
蒋晟这才知道, 原来看起来潇洒豁达的梁锐希心里头藏着这么多事,有这么多的顾虑,他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
梁锐希也没指望蒋晟那二百五能给他什么答案, 他只是在叩心自问, 等他问出那些问题, 似乎也足以为自己的人生盖棺定论了。
夜色如一潭忧郁的水, 要把所有的希望都沉入其中。
蒋晟长长地吐出一口烟, 把烟头往地上一拧,突然抬起手掌往梁锐希后背上狠狠来了一下, 那一下力大得差点没让梁锐希把刚喝下去的酒全吐出来。
“锐哥,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什么时候这么怂了?”
梁锐希被打得都没想回手, 他就像个已经烧尽的煤炉球,死踹烂踢都冒不出一点火花来了。
“蒋晟, 我跟你说过的, ”他的语气甚至是波澜不惊的,“我爷爷脑溢血死前三天, 人在icu抢救,就三天,花光了他生前所有的积蓄, 人都没救回来,还倒欠了一笔债……”
人是会变的, 碰上的挫折多了,就会越活越胆小, 越活越窝囊。
他能力有限, 不敢再轻易地去冒险。
“你别跟我提这个!”凝滞的空气被蒋晟的怒吼撕开了一道裂缝, “你以前明明这么勇, 还记得咱们跟七中那瓜哥打架的事吗?他手下小弟敲诈咱们学校同学被你教训了,他扬言要打得你跪下叫他爸,带着一批人来学校门口堵你,他是个地痞氓流,天天逃课在外晃荡,我们都拦着你认怂……结果那畜生在学校门口抓了咱班语文老师,说你要是不去就剥了她的衣服。老师刚大学毕业,跟你姨差不多年纪,你当场就摔了凳子往外冲,谁都拦不住,我们也被你刺激了,班上会打架不会打架的全跟着你去了,那一架你打得简直不要命一样,我们帮你控制瓜哥那群小弟,你一个人揪着瓜哥揍,他比你大两岁,还被你揍得抱头哀嚎……就是那一架,你成名了,全校哪个兄弟见了你不叫你一声‘锐哥’?
“咱们当时那环境多乱啊,各种坏胚,欺负人压根不要理由。这次你打赢了,不知道下次在哪里会被人堵着,那群畜生明的搞不过就搞阴的,小丁你还记得么?有个痞子暗恋他女友,小丁就出了一次头,他们叫了六个人把他拖到无人的角落打断了他一条腿,到现在还瘸着呢,小丁家跟他们打官司,结果揍人那家伙家里有权有势,就给抓了两个关了半年……
“还有徐嘉,从小都被他爸家暴,他哪天来学校不带伤?说落在这样的家庭还不如你没爸呢!我记得你那时还问过我,我们这样的人,要怎么样才能好过一点,我们读书都没有你强,就劝你好好学,我们这群没文化的,都指望你出人头地,你说行,你好好读,以后当律师,抓到瓜哥那样的畜生就让法官给他判无期,让那群坏胚全去吃牢饭……那些事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记得,你忘了吗?”
梁锐希听得眼神飘忽,心中震颤。
是啊,年少的梦想随着岁月的磋磨,早就被他渐渐遗忘了。
他好不容易到了大城市,摆脱了那个糟糕的环境,在一个人和人之间基本能相互尊重的地方,在一个竞争相对公平的地方,他已经能独善其身了。
过好眼前的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理想是什么?理想能救回他的爷爷吗?理想能保他一家老小平安无忧吗?
他强压着被蒋晟一席话掀起的心澜,克制着说:“那时我们都无知,我以为做了律师就能维护正义,但不是的,蒋晟,我上了大学才有人才告诉我,维护正义是检察官的工作。可他还说,就算做了检察官,也不见得所有正义都能被伸张,因为即便是那样一个我们都认为公正严明的地方,也有你抵抗不了的力量……”
“所以你就怕了?就不去做了?”蒋晟一把拽起他的前襟,恨铁不成钢道,“梁锐希,你看着我说,你不想去找你的答案了吗?”
梁锐希的伪装在蒋晟的逼视下一击即破,他望着对方的眼睛,颤声问:“你觉得我可以找到吗?”
“你可以。”蒋晟说得斩钉截铁。
“你真的……”梁锐希无意识地动着嘴唇,“相信我?”
“我们那一片,就出了你这么一个,你都不可以,谁可以?”蒋晟咬牙切齿,“你告诉我,如果你都不行,我还有什么指望?”
强忍至此的泪水忽然从梁锐希眼里泉涌而出。
蒋晟终于松开了他:“我之前不都说了,你姨那边还有我,两个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大,天塌下来的事你都扛过来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别怕,就这样往前冲,去做你想做的,行不行?”
梁锐希呜咽道:“为什么你们都对我这么好……”
蒋晟说:“因为你也好,锐哥,当年我就一混混,比你现在还一事无成,你却是f大的高才生,是我高攀不起的大学霸,可你仍把我当兄弟,陪着我,鼓励我……”他语速一缓,“不止是你,还有咱姨,她待我也跟待你一样好……”
梁锐希哭得一脸怔忡。
“锐哥,你不要总是往上看,也看看后面,还有那么多被你甩在屁股后的人呐,”蒋晟望着他,“你已经走得这么远了,一次失败不正说明你的对手越来越强了,你挑战的境界已经越来越高了?”
梁锐希竟不知蒋晟开导人这么有一套,他抹了把眼泪,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蒋晟怕他还想不开,急得拎起酒瓶威胁道:“你要还说不行,我今天就拿这酒瓶子把你的脑袋打开花!”
梁锐希破涕为笑,朝着他大骂:“滚蛋!”
他虽然什么都没答应,但脸上又重新出现了光彩,夜空里蒙尘的星星仿佛在潭水里洗干净又放回了他的眼睛。
“调酒调一半出来也不怕客人投诉你!赶紧回去干活吧!”梁锐希站了起来,仰头看了看天,收回眼泪,“我也回去了。”
蒋晟彻底松了口气,问:“你还住周琰那儿么?”
“嗯。”梁锐希看了一眼自己的脚,说,“不过,很快就不住了。”周琰没留他,他也没什么理由继续赖着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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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锐希打车返回周琰家,小区路窄,司机给他停在了大门口。
一轮半月悬于夜空,梁锐希下了车慢慢往回走,明明脚还疼着,他却感觉步子轻快了不少。
上楼开门,发现屋里灯亮着,周琰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
“你加班加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