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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岁时,蒋承宇失去了他的同桌,他学习上的竞争对手——他其实已经认同只是嘴上没有承认的朋友。
对方缺席之初,蒋承宇只是以为他病了。
但眼看一个星期过去了,还不见人踪迹,他不免担忧,于是问老师同桌的消息。
老师说同桌已经好几天联系不上了,似乎家里遭遇了一些麻烦,她也很担心,决定周末上门拜访。
蒋承宇说服老师带上自己,周末一早起床,带上鲜花水果和同桌平日最喜欢的漫画DVD,希望对方振作起来——
去到同桌家里,却被所见到的景象惊呆了。
同桌是特招生,是他们学校为数不多凭资助入学的学生。
蒋承宇平日看同桌的穿着和带的盒饭,一早就猜到对方家境不太好,但当真的见到时,还是被对方的居住环境惊到了。
秘密麻麻破旧建筑,贴满牛皮癣一般的小广告;窄小的道路,周边随地可见垃圾,每个几米就有水坑,轿车勉强开进,想掉头却困难无比。
好不容易到了同桌所在的筒子楼。
蒋承宇还没从震惊中回神,老师已经从该楼住户的攀谈中得知,同桌和他家人已经搬走了。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搬走了?他家孩子还在上学呢。”
“谁说不是呢,也是造孽啊,摊上这种事。”
当天从老师和邻居的攀谈中,蒋承宇得知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大概两个多月前,同桌他爸爸工地施工时,不慎被高空坠落的物体砸中腰椎,当时感觉没大碍,过了几天却发现双脚动不了,送医院,被诊断出腰椎瘫痪。
经过劳动仲裁,同桌爸爸被认定为工伤。
不过他所在单位对此并不认可,表示同桌爸爸只是临时雇佣人员,并非公司正式员工,并且认为他自己防护不当,就医不及时导致最终瘫痪的严重后果,所以公司不该承担责任——
公司在只支付了一小部分医药费后,反将同桌爸爸告上法庭,要求取消其工伤认定,公司无需承担工伤赔偿
同桌家里不服,托关系请了个律师;律师一开始保证得好好的,最后却没能帮忙争取到合理的赔偿费用。
不仅如此,律师还要求支付高额律师费。
同桌爸爸总共没拿到多少赔偿款,扣了律师费,更是所剩无几。
想到以后自己再不能工作,他觉得自己是拖累,出院没过多久就自杀了,而同桌妈妈经受不住打击,也崩溃了——
最终,是老家的爷爷奶奶赶来将同桌和他妈妈接了回去。
在蒋承宇看来,同桌爸爸原本要争取的赔偿款,金额并不算高。
可就是那样一笔费用,却难倒了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蒋承宇回家后,找出近半月的报纸,一份份浏览,终于找到“男子因工作意外致残试图自杀为妻儿减负”的文章。
同桌爸爸跳楼摔死的图片就那么血淋淋的印在其中,蒋承宇直直盯着那图片,仿佛从那模糊的黑白照中看到喷溅一地的脑花,当场就吐了。
后来的几天,蒋承宇神思恍惚,食欲不振。
他一边责怪自己没能早点发现同桌的异常,一边在恍惚中惊叹这世界的参差与割裂,整个人像病了一般,做什么都恹恹的。
家里人请了心理医生也没能惯用,只建议让其换个环境。
正好当时林家和蒋家一起搞的农庄建成了。
蒋老太太于是说服了蒋爸爸和蒋妈妈,把蒋承宇送了过去。
炎夏、蝉鸣,叽喳的麻雀,翻滚麦浪——
陌生环境让蒋承宇觉得新奇。
住下之初他确实感受到一种宁静,但没过两天,那些纷繁且无力的沉思又回来。
他每天依旧有大半时间呆坐院子里。
只有跟着张奶奶一起劳作,行走在田间地头时,钝化的五感才在烈日的爆嗮中短暂得得到回归。
然后,林嘉青来了。
那天,阳光格外灿烂。
穿裙子的女孩跟在拎行李的西装男身后,不高兴地噘着嘴,连乌黑的长发也闹脾气般烦躁地摆动着——
但莫名的,呈现出一种生机勃勃的美丽;尤其那一双眼睛,明亮且充满神采。
他不由多看了两眼。
张奶奶连忙介绍他们认识。
谁知对方只哼声道:“谁要小伙伴?还没我高呢,小屁孩。”
他瞬间回神,心头竟微微失落:原来也不过是个普通的,骄横的大小姐罢了。
她不愿意理他,他其实也没兴趣理她——
一开始的日子,只要张奶奶不在,两人就像不对付的冤家般,话都懒得和对方说半句。
可渐渐的,林嘉青似乎要和他较劲一般,开始频繁在他面前找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