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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之倒是结识了个同道之人。
一大早,在餐厅用过朝食,祖台之就带着昨日抄录的笔记,向藏书阁走去。
这个藏书阁,也是刚刚建造的,比刺史府大堂还宽敞数倍,里面一架一架都是纸书,分门别类摆放在一起,看着就让人心生感动。书阁上方,还悬挂着一块木匾,上面银钩铁画四字:“求知贵疑”。
这是梁刺史亲书的牌匾,四字颇有些离经叛道之意。但是求知院里,哪个不是为了杂学离经叛道之人?看到这四字,反而让人心中涌起一股豪情。祖台之不由自主挺起胸膛,迈步跨入书阁。
书阁规矩颇多,其中一条就是不允许交谈。祖台之先走到书架前,取了昨日看好的书册,也不敢分心多瞧其他书籍,就匆匆向后院走去。之后的借阅室也可以供人抄录翻阅书籍,还有笔墨提供,同样也不允许交谈。但是后院僻出了两三个小院,就没这禁令了。专门供已有立项的院士使用,方便他们取阅资料。
祖台之的目的地,就是其中一间。放轻脚步,他来到门前,也未敲门就走了进去。此刻书案前,一个男子正在奋笔疾书,根本没听到他进门的声音。不愿打搅对方,他选了个没有堆放书籍的地方坐了下来,小心拿起案上写好的书稿,如痴如醉的看了起来。
一人写,一人看,就这么过了大半个时辰,那写书的终于放下了毛笔,揉了揉手腕,一抬头,才发现来了客人。
“符辰,你又来了?还没定下选科吗?不如跟我一起训诂好了。”那人长着一张清瞿面孔,颇有些时人最爱的仙风道骨之姿,说起话来,倒是率直。
放下手中书稿,祖台之长叹一声:“景纯兄功力深厚,哪是小弟可及的?越是看这注释,越是自愧不如……”
他面前这人,名叫郭璞,乃是河东闻喜人,自幼喜好阴阳历算五行卜筮之术。之前刘渊占据平阳郡时,他就预感河东危矣。不过并未和其他士人一起选择南逃,而是北上去了上党。后来进入书院,成了这求知院中的一员。
不过在院中,他钻研的可不是易学,而是训诂一道。所注之书,正是。
人人皆知,是一部经,也是训诂之祖。所记载的内容,都是上古正言。再说直白点,就是一部辞典,标明了古时官方规范用语。可以说钻研是解释六义,也就是的根本,能让现下之人更好的这些古书,理解其中含义。
这样的书,按道理讲,应该放到求贤院中钻研才对。可是郭璞本人偏好求知院,又在注释时别出心裁,如同注释版一样,加上了绘画图解。这个构想一经呈上,就得到了批准。郭璞也就安安心心在书院里注书了。
这几个月,他精研的,乃是一卷。也正是这详细的图画校注,让祖台之叹为观止。谁曾想过,“虫蚃”一词,指的是“蛹虫”。如此一解释,很直观的就能想到生在蛹中的蚕蛆幼虫。书中还常有“今言”、“俗言”之类的注释,简洁明快,一目了然。
只是这样广博的知识,实在不是祖台之具备的。甚至求知院中,博物一科的院士都少的可怜。
见祖台之还是不为所动,郭璞也不气恼,微微一笑:“训诂终是乏味,如我这般蠹虫,方能勉力为之。符辰你年少洒脱,该择一建功之学。”
郭璞极爱占算,看人也颇为神准。这话说得祖台之面上一红。是了,入求知院是他的私心。但是身为祖氏一员,建功立业,才是最终使命。
轻叹一声,祖台之道:“景纯兄所言不差,只是入了求知院后,被这万千景象所扰,反而失了定性。”
他喜好的东西,怎么看都上不了台面。是不是要收收心,选择一样能为梁刺史重用的科目呢?
郭璞倒是满不在乎:“要我帮你卜一卦吗?”
“这……”祖台之尴尬摆了摆手,“还是愚弟自行选来吧。”
他是见过郭璞卜卦的,准的让人害怕。只是这天命的想法,也让他颇为怅然,若是占出了不合心意的,岂不是自寻烦恼?
“我观贤弟气貌,不日将有境遇。只要心安,自有所得。”郭璞神叨叨的捋了捋自家的山羊胡,劝道。
这话让祖台之又惊又喜,还有些生疑,不会是对方在安慰自己吧?毕竟阿兄已经拒了将军府长史一职,说不得会不会惹恼梁刺史呢。唉,还是赶紧多写几封信,告知阿兄这并州异象吧。
谁料家信还没写完,来有人邀他过府一叙。相请之人,恰恰是并州如今的无冕之王。
第259章 另立
崇文馆如今不在刺史府中, 却也离得不远。祖台之随着仆役来到府中, 没料到梁刺史约见的地方不是亭台, 而是书房。这是有正事要谈?
心中忐忑,在见到那容色出众,风姿过人的身影时, 达到了顶峰。祖台之略显拘谨的行了一礼:“末学见过使君。”
无人不知梁刺史容貌出众,可是即便有了心里准备,他还是被座上那人的气度折服。容貌尚是其次,那双似乎能望透人心的漆黑眸子,才让人心生惶恐。
梁峰倒是没有摆出刺史的派头, 微微笑道:“祖郎远道而来, 不知在馆中待得可习惯?”
祖台之连忙道:“院内衣食无缺, 寝室也极好。使君待吾等不薄。”
这是真心话。崇文馆不似郡学,要交些束脩才能进门。相反, 只要录取, 哪怕是生员都会安排住所, 提供衣食。文具也按人发放, 每月还能领数量不少的纸张,实在是极为厚道了。
听祖台之这么说,梁峰含笑颔首:“崇文馆招贤纳士,怎能慢待诸君?你刚入学,可能还不知晓。若是能在院中立项,还有俸禄可领。”
“立项”两字,祖台之听得也不少了。院士若是想钻研某样学问,就要详细写出计划,只要得到刺史府支持,就能领到薪俸。对于许多囊中羞涩,又醉心学识的士人来说,实在是件大大的好事。只是这项目如何得立,似乎没有明确标准。像郭璞注解,竟然也能立项,还是颇让人惊疑的。
不过祖台之怎么说也是豪门出身,并不在乎这点钱财,只是道:“使君宽宏,想来十数年后,崇文馆当为北地第一大书院。”
这话可不是奉承,而是两人心知肚明的结果。梁峰一笑,突然转过话题:“前些日子,我刚刚看过祖郎的行卷。没想到祖郎对水利一事颇有研究。”
这话出其不意,祖台之面上蹭的一下就红了。他原本以为梁刺史叫自己来,只是想问问兄长的事情,怎么连他的行卷都看过了呢?没有展现诗书才华,却让人看到了颇似匠人的言论,简直颜面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