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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一声,压倒了河谷内一切声响,也扭转了天地本来颜色。石勒只觉耳朵嗡的一声,像是被一柄重锤砸在上面。头颅震动,耳鼓如裂!然而这还不算完,他身下的爱驹,发了疯似的窜了起来,尥蹄嘶叫,状若疯癫!
怎么回事?!这一刻,没有被掀下马背,完全是石勒高超的骑术发挥,忍着目眩,他死死抓住了缰绳,想要控制惊马。然而他能稳住,其他人可就未必了。前后左右,数不清的兵士跌落马背,在如此密集的阵列中,驯良的战马,反倒成了杀人利器。马蹄飞踏,鲜血横流!
控马!要让大军镇定下来!
石勒想要说什么,可是更加撕心裂肺的叫喊,穿透了那让人胆寒的雷鸣,传入所有人耳中:“山崩了!山崩了!”
在他们左侧,巨大的山崖从中崩塌,大块大块的山石犹若落雨,砸向混乱的军阵。这一下,惨声更是此起彼伏。还有些人,连一声尖叫都未发出,就被砸在了乱石之下。
要冲出去!石勒的双眼鼓胀,高声喝道:“前冲!快出河谷!”
山崩只在河谷中部,还未蔓延到他们身边。唯有尽快冲出河谷,才能保得一线生机。然而如此大乱之下,又有多少人能听到他的军令,控马前行呢?
石勒没有管那么多,狠狠一夹马腹,策马狂奔。他的动作,带动了亲兵,数百骑一起加速,向前冲去。如同想要冲出浊流的猛兽,这支人马撞向了前方来不及闪避的兵士,更加可怖的嘶喊声响起。血肉被活生生的踏在了石缝之中,染红了河谷。
烈风吹拂在面上,也吹不去那刺骨寒意。石勒伏在马背上,连头都不敢抬起。冲撞、躲闪、践踏,一条生路沿着血流铺展。直到前面骤然开阔,炽热的阳光照在面上,他才缓缓拉住了马缰。
身后,崩塌仍未结束,大地都在微微震颤。所有冲出死地,侥幸得活的人,也在发着抖。为什么会有雷鸣山崩?为什么他们会碰上这等异状?
石勒是最先回过神的,他猛地提高了音量:“这一定是敌人设伏!小心戒备!”
这一嗓子,唤回了不少人的神志。设伏。对了,也许是敌人搞出的古怪。他们毕竟逃出来了,只要防备,未尝不能躲过。
然而石勒嘴中的伏兵,未曾出现。直到最后一块山石砸落在地,尘埃落定,也没有见到一个敌人的影子。
几百步外,惨嚎犹未停歇,隐隐约约随风飘来。石勒身侧,静的落针可闻。
哪里有伏兵?又有谁,能摆出这样的阵仗,只为设伏?
“是天罚……”
一声幽幽呜咽,在身后响起。石勒浑身一个激灵,扭头怒喝:“是谁乱我军心?!”
前后左右,所有人都低下了头,不敢直视他的目光。石勒只觉心往下沉,是谁说的,还重要吗?这突如其来的惊变,非但撕裂了他的大军,更是彻底击溃这些人的胆气。刚要进入司州,就遇到这样的变故。若是真的与佛子为敌呢?那可是药师佛的化身。冒犯了他,说不定死后入了幽冥,也要被业火焚身!
石勒知道他们所想,他在母亲口中听过不知多少遍了。甚至在那一瞬,他也有些动摇,有些畏惧。若佛子之说不是骗局呢?他是不是已经罪无可恕?
然而这念头一闪而过,他就握紧了缰绳:“先回长舍!”
他要回去整顿兵马。长舍县的李氏邬堡中,还有不少存粮,说不定还能增些兵源。下一步要不要去司州,已经不再重要。怎么才能重新鼓起士气,稳住自家老营,才是当务之急。
听到石勒下令离开,不少人都松了口气,也不敢再看远处乱石遍地的河谷,一行人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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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长,真的要依祖令尹所说行事吗?”
同一时刻,李家堡中,几人藏在内室里,促膝商谈。
早在两月之前,河南尹祖逖就偷偷遣来了使者,劝说他们背弃石勒,重归朝廷。豫州不比司州,这两年经历的战乱实在太多。各个邬堡主人,也都不再听从朝廷旨意。连天子和王城都换来变去,又有谁敢拼上身家性命,为了忠义搭上全族?
因而,王弥来就降王弥,石勒来就降石勒。就算这些匪类滥杀暴敛,也不至于尽毁根基。只要能得个喘息机会,他们就能勉强支撑下来,在这乱世中多活上些时日。
然而今年不同以往,大旱摧垮了不少邬堡赖以生存的田庄,石勒又大张虎口,索去不少粮食。若是继续这么下去,就算是降了,又能怎样?说不定照样见不到明朝的太阳。
因而,近在咫尺的司州,就成了让人艳羡的存在。若是祖逖所言不差,真的有接纳他们的心思呢?投靠司州,会不会比现在好上些许?
可是想是这么想,谁也不敢冒然行动。正在这时,并州发兵了,要攻打平阳。消息传出,不少人心思都活络了起来。如果并州真能拿下平阳,收复河东,就意味着梁郡公的实力进一步扩大,岂不是越来越值得投效?
而同时,石勒领兵援驰的噩耗,也让众堡主坐立难安。若是那贼子为了筹措军饷,再次劫掠邬堡,他们还能撑得下去吗?
平衡已经遥遥欲坠,只待最后的筹子落地。
“还是静观其变吧……”李族长沉吟许久,方才答道,“若是石贼兵败,我们也可以改投司州。”
“那若是石贼胜了呢?”有人沉不住气,低声道,“难不成我等要继续任这羯奴欺凌?!”
“我看是要败的。并州兵强马壮,又是这等大荒时节……”有人嘟囔道。
“等等等!何时才能等来良机?不若先下手为强!”
众说纷纭,每个人的话,听起来都有些道理。李族长的眉头皱的更深,捻须沉思。正在这时,一个仆从急忙忙跑了进来:“堡主!石将军回师了!刚刚派人命我等开城!”
“什么?!”众人大惊。石勒不是刚刚领兵前往司州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李族长倒是反应快些,问道:“他带回了多少人?”
“不足一千骑!”
怎么只有一千骑?难道是分兵?
“只一千人,莫不是路上遇到了伏兵?!”有人惊呼道。
石勒败了吗?这么快就败了?
李族长一按面前案几,猛地站起身来:“再去探探,来者军容如何?”
若石勒真的败了,而且败逃回了自家地盘,岂不是天赐的良机?他们几堡的兵力不多,但是一千骑,还真没放在眼里。
若是能取到石勒的脑袋,拿去向祖逖邀赏,可是天大的功劳一件。而有了司州庇护,他们又何必畏惧这些杂胡匪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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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就是李氏的邬堡了。马上就能进城休息,石勒心中的烦乱,却依旧未曾减少。
一路上,区区十几里,就有百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