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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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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让高考生过于紧张,在高考前半个月学校组织了一场远足活动,缓解压力,放松心态。

平溪城郊有一座山,名为北阳山,山体不高,路面是柏油马路,半山腰小路林中布满野花野草,山顶是一座寺庙。

学校离北阳山不远,大家都徒步出发。每个班领头人都带着一面旗帜,雄赳赳气昂昂的往前行驶。周凛走在队伍最后面,蔺于走在他前方,走着走着他就慢慢退到和周凛一排走,虽说不远,但还是有些距离,蔺于刚开始还有点兴头,现在已经意兴阑珊了,皱着眉毛,吐槽:“不是说不远吗?!怎么走了这么久!腿都快废了!还不如坐车!”高强因力气大被选为当领头人高举旗帜在前方引路,步伐快速有力,蔺于常年不锻炼的身体已经快垮了:“卧槽!高强这么快走干嘛!后面有鬼追啊!”

“你再慢点就要进到别班去了。”

周凛提醒他,因为他们后面是21班,此时和他们的距离很近。

连续走了十分钟后,大队伍终于到山底下了。每个班的班委都开始点名,等人数够了才可以自由活动。20班点完名后,蔺于拉着周凛就想去爬山,丝毫不见刚才的疲惫。

周凛漫不经心扫过人群,视线捕捉到了一个白色身影,在一众深色系中极为亮眼。白慕穿着一件白色T恤,下身搭了一条鲨鱼裤,衬得腿又长又细,卡其色鸭舌帽半遮眉眼,斜挎一个流苏白皮小包,整个人青春又靓丽,混在那群教师里像个女高中生。各个班都必须派出一位老师来负责自己的班,20班班主任老婆刚生产完他走不开,于是请白慕来帮忙一下。

大概周凛也没想到她会来,就这样直溜溜的盯了她许久,久到身边的蔺于忍不住开口:“别看了,再看人家就发现了。”

周凛被蔺于欠扁的声音拉了回来,凉凉看了他一眼,提脚就往山上走。蔺于跟了上去,用一种八卦的语气悄悄问:“你怎么盯着小白老师看啊?”然后他捂住了嘴,眼睛看了看周围,发现没人,又问:“你不会是喜欢人家吧?!”。周凛脚步有一瞬间的停滞,但马上若无其事的往前,一点都不想跟他说话。蔺于奇怪了,难道不是在看小白老师?看着周凛越走越快,他连忙追上去:“大哥!我知道你腿长,但你也要顾及我的感受,走慢一点啊!!”

到了山顶,一座寺庙巍峨耸立于山间,传来一阵阵的钟鸣声,严肃而庄重。周凛顺着路边的提示进了大门,蔺于左看看西瞧瞧,好奇得很。寺庙里有早已经爬上山的学生,他们正虔诚的拜跪佛像,点香祈祷。蔺于也看见了,不由得一嗤:“只有傻子才相信这个有用。”

周凛没进去,但他找到了许愿树,买了许愿条,动笔写了几个字,还处处防着他不给他看。

蔺于:?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信佛。

周凛把许愿条挂在树顶上,直到确定没有人能拿下来。蔺于一路上不停的追问,最后下山时,他才说:“写的金榜题名。”

蔺于:鬼才信。

回到山下后,大家都开始拍照留念。高强这时冒出来,拿着个相机,对着20班的同学说:“来!20班的家人们!我们一起来合个照!”。嘹亮的声音把分散的20班同学都聚集起来,分成6排,每排12个人,前两排蹲下,白慕作为临时班主任站在班级体左边靠后,旁边站着周凛,两人在摄像机镜头里没有丝毫眼神交流和动作。高强在调试摄像机时,大家都开始整理自己的仪容仪表。最后排,周凛放在裤兜里的左手伸出来触碰白慕垂下的右手,滑进手心,和她十指相扣。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人发现,但白慕此刻心跳得很快,怕不小心被发现,想挣脱,但周凛紧紧扣着,粗粝的指腹压在白腻的手背上。

“开始喽!”

随着高强的一声大喊,白慕立刻拽出了手,这次周凛松了些力道,她松了口气,面带微笑的看着镜头。

“123…茄子!”

“咔嚓”

照片定格,高强立刻跑过去看,笑着说:“拍得很好,等一下发群里!”

班级合照拍了后,就开始拍个人照,好多人偷偷带了手机,这时也大方的拿出来拍,毕竟很快大家要各奔东西,很少见面,总要留点照片当做青春的留念。刚开始有两个女生找小白老师拍照,她点点头,微笑着看向镜头,温柔的老师谁不喜欢呢?很快,学生都挨个挨个的和小白老师拍照留念。蔺于看着这场面,“凛哥,你要不要和咱们小白老师拍个照?”,周凛没拒绝也没同意,只是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和白慕抱着拍照的女生,整个人冒着冷气,眼神如果是一把刀,蔺于相信那个女生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蔺于:哼!还说你不喜欢小白老师,眼神都快杀人了!

等没人找白慕拍照后,周凛从裤兜里摸出一个手机,拿给蔺于:“等下你帮我拍个照。”

蔺于看着手里破屏卡顿的老式手机,还给了他,顶着周凛一脸疑问的神情他拿出自己的最新款手机:“用我的!更清晰一点。”

周凛没再说什么,把手机揣回兜里,朝白慕走了过去。

白慕才结束完拍照,松了下自己僵硬的腮帮子。余光看到有人过来,以为是要一起拍照的,刚一抬头露出甜美的笑容,才发现来人是周凛。

周凛被她的笑容闪了下,脑子里冒出些阴暗的想法,只想把她藏起来,不让别人看见,不让她对别人笑,只能对他笑。

“你也要和我拍照吗?”

白慕先打破了沉默。

周凛点点头。

两人站在一起,中间可能还能放下一个人,蔺于拿着手机,对他们说:“老师,你们靠近一点!太远了镜头都装不下!”

白慕这才往中间移了一点,周凛却不动声色的往左移了一大步,两人的手紧紧挨着,他能闻到白慕身上专属的橘子甜香气。

“咔嚓…咔嚓…”

蔺于照了很多张,心里有些兴奋,两人的磁场融合得非常奇妙,带着克制和欲望,周凛的冷酷,白慕的温柔,两人的性格外表契合度百分百,拍出来的照片抓人眼球。蔺于本身就极其爱好摄影,遇到这样好看的模特不免有些兴奋,最后还是周凛打断他不让他照了。

蔺于给他看了这么多张好看的照片,他却选了一张,大概是快拍,镜头捕捉到了女人温柔甜美的笑,身边紧紧挨着的少年微低头看向她,眼里汇聚了柔和的光,身后的太阳高高挂起,暖黄的日光照耀在他们头顶。不得不说蔺于拍得很好,氛围感十足,周凛看了好一会儿,“回去这张你发给我,照片你不能留,发给我后你就删了。”

蔺于哀嚎:“凛哥…哥!你不能这样!多么好看的照片啊!多一个人瞻仰不好吗!?”

“不好。”

晚上等回家后,周凛收到了蔺于发来的一张照片,他先存下这张照片,指尖快速的打出一段话发送了过去:

“记得删掉。”

远足活动结束后,大家又投入紧张的学习氛围中。

六月在蝉鸣不止中到来,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已经来到了0。

6月7号这一天,上千万的学子踏着一往直前的步伐走向了神圣的殿堂,去完成一场前程之路的考题,给自己交一份满意的答卷。

两天的考试像风似的过得很快。

周凛考完后,走出校门的那一刻,看着周围人来人往的父母和孩子,他心里竟是格外的平静,他已经有了自己想走的路。

“小凛。”

不远处一辆黑色奔驰车门外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眼镜,头发用发胶梳在脑后,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非富即贵的成功人士。实则也确是这样,喊周凛的是李彦,周凛的舅舅,现如今在北城发展,可见应该赚了不少钱。

周凛没理他,目不斜视的经过他。

“你爷爷…他…”

周凛猛的转过身,声线压得极低,“我爷爷他怎么了?”

他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想,但很快被他压住了,他不信,眼眶已经泛红,整个人都有些不理智了。

“你爷爷他…他不行了…你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李彦嗓子干涩,老爷子前几天身体就不好了,但想到周凛要高考,就叫他瞒住他,今天刚从ICU上下来,医生说没有多长时间了。

周凛摇摇头,不相信,后退着:“撒谎。”

可他又想起高考前,爷爷打电话给他说的一大堆话,当时他以为爷爷只是唠叨,没想到……

周凛回过神来,快速转身跑了起来。一路上撞了很多人,有人温柔和气,叫他慢点,注意安全,有人恶狠狠地咒骂,你不要命啊!可他脑海里想的都是从小带他长大的爷爷,他怎么能抛下他啊?!外界的一切声音都离他远去,他不知跑了多久,腿已经酸麻胀痛,一辆电瓶车疾驰而来,没刹住车,周凛被撞倒在地,他想就这样走了也行,他闭上眼,感受全身传来的疼痛感,但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人,永远微笑着,善良,温柔,是她一步步把他从黑暗中带出来,他得活着!他睁开眼,眼前围绕很多人,叽叽喳喳,那个开电瓶车的正与人争吵,“是他突然冲过来的!我都没看到有人!这怪我什么?!”

李彦怒不可遏:“你没看见人?!这么大的人你当没看见?我告诉你,要是他有个叁长两短,你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诶!你这人!……”

李彦余光瞥见周凛动了一下,连忙围过来,“你醒了?你怎么跑这么快呢?!出事了咋办!这么堵我开车也追不到你啊!救护车马上就来了!你忍一下。”

周凛坐起来,腿疼得没知觉,也走不了路,只能等救护车来。

把周凛送到医院时,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等周凛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看见李彦,问:“我爷爷呢?我现在要去看他。”

李彦端给他一碗粥:“先把粥喝了。”

周凛端起碗一口就喝完了,一滴不剩:“可以了。”

李彦:“你爷爷的情况很不好,本来身体已经有了大问题,又加上车祸,病情更加严重所以这么久都没出院。医生说没多长时间了,他还处于半昏迷状态,昨天刚从ICU出来,全靠呼吸机。”

周凛听完后,掀开被子就想走,但腿上了石膏根本不能走路,他一下摔在地上。李彦急忙走过来把他扶起来,递给他一根拐杖,“用这个。”

周凛看着病床上紧闭双眼,脸色苍白的老人,只有仪器上细微的浮动还能证明他还活着,他坐到刚刚李彦给他拿的凳子上,握住老人放在床上还插着针管的干瘪肿大的手,眼睛湿润,大滴的泪水划过脸颊滴在白色的床单上。

“我来了…爷爷…我…我是周凛。”

周凛感受到爷爷手指的跳动,又惊又喜:“爷爷,是我!我来看你了…”

李彦站在一旁,看见老爷子睁开了眼,忙对周凛说:“你爷爷醒了!”

周凛忙抬起头。

周明树此时有了些微的意识,轻轻转头,看向周凛,嘴唇嗫嚅,想说着什么,周凛凑过身去,听见爷爷这么难受吃力的说话,他连忙说:“爷爷,不急,等您好了你说什么我都听!”

周明树轻轻扯开一抹笑,摇摇头,继续说:“你…你…一定…要…要记住…我…说…说…”的话。

周凛握着的那只手止不住的下滑,老人已经闭上了眼,嘴里却还漾着一丝笑,仪器表上已经变成了一条线,医生很快就来了,老人再一次被推进重症监护室,“小赵,除颤仪。”“是。”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出来,对他们摇了摇头。周凛此时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没有悲痛,可这样更让李彦心急。

老人火化后,李彦拿着骨灰盒和周凛一起回家了。周凛已经拆掉了石膏,可必须得用拐杖走路,他坚决要求和李彦一起回去。

葬礼办得很简单,只有邻居几个才知道周老爷子过世了,唏嘘不已,又为周凛感到可怜,心疼那孩子小小年纪就没家人了。

周老爷子的后事处理完后,李彦和周凛进行了一次谈话。

李彦还不知怎么开口,周凛先问:“债是你还完的吧。还有,医药费也是你付的。”

简单的陈述句而非问句。

李彦见他已经猜出来,点点头,“自从你和你爷爷来平溪后,我打来的电话你们都很抗拒,也不敢去找你们,你们的事情我一无所知。”

他慢慢叹了口气,接着说:“在去年你刚上高叁时,我记得是十月份,你爷爷主动给我打了电话,我很高兴,没想到,他…告诉我的是让人不愿意相信的噩耗,他说他时间不长了,他也受够了这样的病痛,他唯一的念想就是你,担忧你以后的日子,害怕你走上你父亲的路,他请我帮忙,还掉之前欠下的债款,就算是借的,老爷子把家里唯一的一块老手表给我抵押。这么多年无论过得多苦他都没卖这块表,想来很重要,我物归原主了。”

李彦从包里拿出一块手表,灰黑色的金属表带,指针仍在转动,表盘有些磨损但不严重,可以看出主人对它十分珍视。他把这块手表交到周凛手里,也算是周老爷子留在世间的唯一的遗物。

“他知道,他走后就没人护着你了,你的未来还无限可期,你应该去追寻广阔的天地,而非缩在这井底似的平溪。最后,他希望我带你去北市。”

周凛沉默了很久,想起高考前爷爷的推心置腹,满腔希望。爷爷离世前的那句话,回忆他这十几年来过的生活,又想到白慕,那么善良的她,现在的他如何能匹配。

李彦等了很久,等到他以为周凛会拒绝他时,他终于听到了一声:

“好。”

北市的生意不能耽误太久,李彦让周凛和他一起走,周凛拒绝了,他说他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等开学前他会自己买机票去北市。

李彦同意了,让他有什么事给他打电话,然后便开车离开了平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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