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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要她亲手对侯镜箔执鞭刑。
傅其凇走到方南书跟前,把鞭子递到了她手里,她耳边传来傅其凇的传音:“师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那条漆黑的长鞭握在手里时,方南书仍没有什么很真实的感觉,她抬眼看向他,又转向台上的师父,只迟疑地冲傅其凇叫了一声:“大师兄。”
傅其凇看见她这反应,突然道:“师妹,不过是例行一件公事,这是师父的意思。”
方南书再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白裙少女拎着鞭子缓缓走到地上跪着的白衣男子跟前,黑色的长鞭划过地面,宛若一条黑蛇蜿蜒游走。
崔寒樱这时候才后知后觉爬起来,她终于忍不住矜持,哀哀向侯镜箔看去,小声唤了一声“大师兄”。
她这时才瞧见,侯镜箔已经不是方才那样看不透神情的模样了,她顺着侯镜箔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他正瞧着方南书。
崔寒樱从来没有见过侯镜箔露出过那副神情。
虽然看上去他似是仍是一副与往日无异的温和模样,可崔寒樱就是知道,他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她的目光又转向慢慢走近的明艳女子,她素来是知道宗门中方南书的美名的,可二人的风格明显不同,方南书又向来低调,因此她便从来没留意过崔辛夷的这位二师姐。
可现在不一样了,崔寒樱的心里隐隐流露出危机感,女人的直觉叫她隐隐意识到兴许是这方南书与侯镜箔有过什么过往,才导致她一直攻略魔子没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
方南书走到侯镜箔身边便停下了脚步,她竭力忽视他看她的目光,不断提醒着自己,不必手软,这是例行公事。
倏尔,一道闪电猛地在刑罚堂门口照进来,闪电的光芒很盛,一瞬间压过了刑罚堂里亮如白昼的无数鲛灯。
也照亮了侯镜箔的那张脸和方南书握着黑鞭,微微颤抖的洁白纤长的手指。
紧接着,天际响起一道轰鸣的雷声,雷声之响,简直要震破人的耳膜。
深夜里的一场疾雨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降落了。
劈里啪啦的嘈杂雨声里,方南书的耳边却清晰地传来侯镜箔的传音,他道:“阿姐,你不必心软,我早同你说过,过往种种,皆同昨日逝去。情爱之事,更是只如迷障,只会让人深陷其中,误了自己的大道。”
“阿姐,你修行逍遥剑道多年,本也是天纵之才,本该是师门骄傲、重振逍遥剑道的希望,本应得同门仰慕,仗剑逍遥五洲。”
“可你看看现在的你,都成了什么样子啊。你逼着自己陷在泥潭里,沉溺在过去,可没人会一直陪着你这样啊。”
他的声音仍像过去很多个时刻一样掷地有声,狠狠敲在她的心头。
“方南书,你是在误自己的道!”
方南书却突然抬头与他对视,她简直要忍不住哽咽:“你闭嘴。”
这样的话,师父可以说,师兄可以说,甚至师妹师弟都能说得,连一个素日里不熟的同门也能与她说。
可他是最没有资格这样说她的人。
她强忍住心头的酸涩,冷静对他道:“侯师弟,得罪了。”
说罢,方南书挥起长长的黑色鞭子,灵力灌注的鞭子只剩下一道残影子,随着一道破空的响声,鞭子灵活地抽在男子的脊背上,发出一道抽打在皮肉上的响声。
在在场人的注目下,方南书狠狠抽了十鞭,放下鞭子的时候,她垂在身侧握着鞭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灵鞭的威力不小,侯镜箔背上火辣辣的痛,他估摸着这会儿已经皮开肉绽,可他只是一言不发地受了,受完刑后默默用手背抹去了嘴角溢出的殷红的血。
很快就轮到崔寒樱了,方南书对她就客气了许多,下手并没有像方才侯镜箔那样刻意重了手。
可崔寒樱仍是在受完刑罚后昏倒了,侯镜箔身上有伤已经无法抱起她,只好令管事弟子将他们送了回去。
方南书回到崔辛夷身边,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方才握鞭的掌心,有些怔然。
这时耳边却传来映山道君的传音:“南书,师父从你入门那日便同你说过,师父是个生性淡泊的,于逍遥剑道上有所成就也全是出于偶然,修行之路上,师父从没强求过自己,同样的道理,师父自然也不会强求你。”
“你想做食修便做食修,想继续练剑便继续练剑,做什么劳甚子师门骄傲,从没人强迫你的,在师父这里,只消活得痛快便是。”
方南书抬头向映山道君的方向看去,袅袅茶香里,俊美的男子貌若谪仙,他含笑执杯轻抿了一口,一瞬间宛若天上拈花的自在神君。
她冲着师父点了点头,心里却愈发苦了起来。
她自是知道师父是一片好心,可“活得痛快”却才是对她最大的强求。
因着线索中断,这个案子审到了一半,最终却无疾而终,方洲只是被暂时关押了起来,改日再审。
临走的时候,崔辛夷叫住了方南书。
她上前拉住师姐的手,很想问一问二师姐是不是与侯镜箔有什么关系,毕竟侯镜箔身怀魔脉,崔辛夷怕师姐会受到什么影响。
但她看到方南书面色很是不好,便打住了话头,只是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一些灵药来,塞到方南书的手里,冲方南书笑笑,道:“师姐,这些都是对滋养身子的灵药,你回去吃一些,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天定会气色大好。”
方南书也露出一个笑来,对她点点头,声音轻柔道:“多谢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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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潮湿的刑罚堂地牢里,雨已经停了许久,方洲手脚皆被锁链缚着,这锁链都是灵器制成,便是身上有灵力,他也不能挣脱出来。
他也不会挣脱出来。
他与崔仙客、咸鱼的林见画这些人全不相同,他是散修出身,若想要改变自己出身低微卑贱的命运,只能拜入宗门,靠着师门的修炼资源,一点点将修为提上去,在宗门打好关系,为自己往上爬搭好踏板。
若他今日逃脱,成了九渊剑宗的逃犯,那就只能一辈子当个东躲西藏的散修了。
他在禁地里的时候已经受了许多擦伤,身上也是一阵阵地发寒,可他一点儿都舍不得用自己的灵力。
有一点灵力,总是能有更多的保障的。
他蜷缩着身子,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在又饥又冷的境况下睡过去。
正在这黑暗中,方洲忽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他睁开眼睛,发现站在他面前的正是那日见过的黑衣斗篷人。
他猛地坐起身来,先是往四周看了一圈,见四下无人,向那人传音道:“我已经做了你要我做的事,我妹妹呢!”
那黑衣斗篷人发出一阵嘶哑的怪笑,他道:“你急什么?”
“你说我要你做的事你全做了,可还有一个隐患没有清除啊。”
方洲的身子僵了僵,却还是问道:“什么隐患?”
那黑衣斗篷人只古怪一笑:“自然是你啊。”
下一秒,方洲突然觉得喉间被一股大力扼住,他再难喘上气来,方才舍不得用的灵力这会儿不要命地输出。
可是全然无济于事。
他挣扎的动作逐渐变小,最后慢慢没了动静,整个人向后一倒,便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黑衣斗篷人冷哼了一声“傻瓜”,便转身往外走去。
他常常跟在崔仙客身边,方洲常常向崔仙客提起他的妹妹,虽然崔仙客总不耐烦,可也叫他记住了这个叫方洲的小修士到底有多在意他那才七岁的病弱妹妹。
果然他把方洲寄养在旁人家里的妹妹带走,这小修士便乖乖听了他的话。
真是天真,瞧着他在崔仙客面前谄媚的模样,还以为他有多聪明,他就不知道与虎谋皮,连自己的小命都难保么。
作者有话说:
最近在修文,所以更得有点少,等修完就能多更啦
第53章 九渊剑宗
刑罚堂外的瓢泼大雨很快就小了一些, 众人皆散了,方南书刚走出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二师妹, 你等一下。”是傅其凇的声音。
她转过身, 便见到大师兄已经走到了她身旁。
方南书心情还有些不好,却对逼着她鞭刑侯镜箔的傅其凇没什么怨恨, 她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问匆匆追来的傅其凇:“大师兄是有什么事?”
傅其凇停住脚步,看到女子脸上带着些苍白之色,道:“是修炼上的一些事。”
两人往主峰的方向走, 边走边说, 大概是这样的场面有过许多次,两个人都知道一会儿要说些什么,他们都先有默契地沉默走了一会儿。
傅其凇终于忍不住问道:“师妹还是不肯放下?”
方南书的手指握住身侧的衣襟, 微微垂了脑袋,只喊了一声:“师兄。”
傅其凇看向方南书, 她垂首而立, 这会儿像个犯错的孩子, 跟她刚入宗门那会儿是截然不同的模样。
方南书长得很美, 一进宗门自然受到了不少人的关注, 她眼睛里是有光的, 虽然人有些怯懦, 但论谁见了她都能断定她定然是受尽了宠爱。
可现在的她消极失落, 她一度将所有的精力和时间用在了剑道上,而后很快地因为悟不出剑意困在了筑基期。
从起飞到坠落, 她跌落的速度是傅其凇和映山道君都始料未及的。
在傅其凇的目光下, 方南书张了张嘴, 终究还是忍不住哽咽:“我……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也不想再喜欢他了,可是师兄,从来不是他离不开我,而是我离不开他。”
方南书从小在家中是一个孤零零的透明人,谁都可以欺负她,谁都让她忍让。
她从来没体会过能实实在在抓住一件东西的感觉,也从来没有人真正关心过她。
可侯镜箔不一样,他教会她勇敢反抗,让她去拒绝她不喜欢的东西,告诉她要站起来,她体会过那种被人放在心上、被人珍惜的感觉,也从中看到了自己值得被爱的价值。
他说她已经不爱她的时候,她就像是被人捧到了云端上,再被狠狠地摔了下来。
她从开始不敢相信他不再爱自己,到后来逐渐开始说服自己去接受,说服自己也放下这段感情,她有了师父和师兄,已经不需要侯镜箔怜悯施舍的那份宠爱了。
她应该继续修行剑道,悟从心之道,让自己活得自在些,将全身心投入剑道上。
可是她愈发这样想,便愈发痛苦,一次次在这样的痛苦和纠结中否定自己。
肯定是她做得不够好吧?
肯定是因为她不好,肯定是因为她性子怯懦,既不会撒娇也不够温柔,才让他放弃了她。
侯镜箔虽然身世比她还要惨,可他却能一次次在逆境中为自己求得生路,他从不自卑怯懦,做事永远井井有条,能让身边所有人都信服他。
对比起来,她实在不够好,连这段可笑的感情,他都能游刃有余地割舍,一点都不拖泥带水,而她却深陷泥淖,难以抽身。
她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于是将所有时间都用来练剑。
逍遥剑道,是为逍遥,她这样痛苦难捱心怀执念的人,自然是走向了问鼎大道的另一面——入魔。
看吧,逍遥剑道听起来一旦修行便能让人逍遥自在,实则可比冷酷的无情剑道容易让人入魔多了。
后来,师父便发现她病了。
师父说:“你不要逼自己,割舍不了便不要割舍,你越是一遍遍告诉自己你还喜欢他,你便越忘不了他。”
她从那以后再也没拿起过剑。
她沉默着,听见耳边传来傅其凇的声音,他道:“南书,这世上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