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抗御的原因,域名改为dsyq.org/感谢收藏^_^
林小枫看出了苏酥的好奇,想到江以北那正经话当放屁说的性格,估计也没跟苏酥讲过家里上一辈的事。
她其实是希望苏酥对她,对这个家多些了解的,于是不等苏酥问就开口解释道:“我爸这个人吧,做了一手的好饭,却打了一手的烂牌。他是入赘到我外公家的,娶了外公外婆的掌上明珠,继承了家里百年老字号的饭庄,我现在还有小时候锦衣玉食的记忆,可惜外公去世后我爸掌了家,不知从哪沾上了赌瘾,生意也不好好做了,没几年输了个抵掉,饭店被他盘了出去,又过几年,我们住的小洋房也卖了,那时候我外婆还在世,和我们一起挤进一个破破烂烂的出租屋,她手上还有些私房钱,偷偷接济我妈买米买菜,就这点钱一个看不好也会被我爸偷走拿去翻本。”
瞿美珍在一边插嘴说:“你婆婆拍电视有钱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老房子又买了回来。”
苏酥怔然听着,她少女时代里唯一一次危机就是爸爸有了小三,和林小枫面临的危机相比,她其实算不上尝过真正的人间疾苦。
林小枫接着说:“我外婆跟我妈妈和那个年代的女性一样,思想都很保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日子过得好了是命,过得不好也是命,她们为了吃饱饭,在巷子里开了个炒粉摊子,从早守到晚,挣来的那点钱除了家用还得供我爸抽烟和打牌。”
“我那时候想买裙子,没人给钱,于是就自己挣钱,每天放了学就跟着一个混社会的大姐大练摊,卖盗版光碟,还卖从广东趸来的衣服,高中上的稀松二五眼,你瞿阿姨学习很好,要不是有她每天帮我写作业,我大概连毕业证都拿不到手。”
瞿美珍一边缝扣子,一边慢悠悠地说:“学习好有什么用啊,一样上不了大学。”
她抬起眼看向苏酥,笑着说:“你婆婆那时候倒卖衣服挣了点钱,财大气粗地要供我上大学。”
林小枫笑着回头看向她,“你就是脸皮太薄了,花我点钱又能怎么样,大不了以后还我。”
瞿美珍笑着摇摇头,慢条斯理地说:“你那是供我一个人吗?你那是供我一家子。”
这时店门被人推开,一个女人拎着一兜青菜走了进来。
“美珍,我旗袍改好了吗?”
女人把青菜放在门边,走进来时一眼瞥见林小枫,惊喜得忘了迈步。
“你是林小枫?”
她眼睛睁得滚圆,声音提高了八度。
林小枫点点头,“你好啊,来取旗袍?”
女人忙点点头,兴奋地说,“我老喜欢看你演电视剧了,你看我这头发,就是罩着你的样子烫的。
林小枫笑着说:“挺好看的,很适合你啊。”
女人指着墙上林小枫的照片说:“我们都以为美珍墙上这些照片是盗版的,你们真的是朋友啊?”
林小枫点点头,“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
女人看向瞿美珍的目光充满了艳羡。
送走顾客,瞿美珍拿了软尺来给林小枫量身,边量边说:“这个登山教练有那么好吗?值得你再穿一次婚纱?”
林小枫抬起胳膊让她量胸围,笑盈盈地说:“心眼儿好,体力好,还很喜欢我。”
瞿美珍:“没出息,多大岁数了,说起男人来还跟小孩见到糖一样。”
苏酥心里打了个突,这么直眉楞眼的交心话,她大概只能对柳昆池才能说得出口,看得出林小枫和瞿美珍关系是真好。
林小枫果然没生气,浑不在意地反唇相讥:“岁数大怎么了,岁数大就不配谈恋爱了吗?”
瞿美珍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像我们这年龄,经不住再错一次了。”
林小枫不以为然地说:“我们这个年龄只配经得住得过且过,凑合过,过一天算一天吗?”
瞿美珍一时无语。
林小枫:“二十岁的时候喜欢上一个人,欢欢喜喜奔着结婚去了,得到的都是祝福,五十岁的时候喜欢上一个人,欢欢喜喜奔着结婚去,得到的却多是奚落。美珍啊,你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会因为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而有所不同吗?你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更现实更稳重,可那团兴致勃勃的开心还是一样的啊,人这一辈子,就算明天死,今天也不能放弃让自己开心的事啊。”
瞿美珍凉凉地说:“谁能看得到你怎么想呢,大多数人只会觉得你一把年纪了还瞎折腾。”
林小枫:“这是社会对年龄的偏见,说到底还是觉得女人老了就和美好这样的字眼完全不搭边,所以什么都不配,大概只配围着孩子转完围着孙子转,晚上跳个广场舞,回家看两集家庭剧吧。”
瞿美珍把量好的尺寸记在小本子上,不咸不淡地说:“这是大多数人的情况啊,有几个上了年纪还能跟美好扯上边的,你以为都是你吗?”
林小枫若有所思地说:“其实我有时候会想到年龄这个东西,你们有谁认真想过年龄这个东西呢?”
瞿美珍忍不住笑了,“我看你是乱七八糟的书读多了,都快成哲学家了。”
林小枫的话却问在了苏酥的心坎上,苏酥忍不住说:“我很怕变老,一想到有天会老得跟荷尔蒙没半点关系,我就会觉得茫然,想象不出没有了女人的魅力,我的自信该从哪里来。”
林小枫:“我也想过这个问题,荷尔蒙一定会没有的,但魅力这个东西,也不是完全靠荷尔蒙。女人都恨年龄,可你们不觉得,年龄其实并不是一个简单粗暴的坏东西吗?是我们没和它相处好,曲解了它对我们的用意。”
苏酥觉得这话有点意思,微微睁大了眼睛等待下文。
林小枫努力组织语言,她其实也是灵感一动突然想到这些话的。
“你们想想,我们是个孩子的时候,年龄给我们无忧无虑的好,少女时代,年龄给我们青春的好,三十岁是初有女人味的好,四十岁是风情万种的好,五十岁风韵犹存的好,即使荷尔蒙逐渐消失,大半辈子的人生走过来,我们脑子里不应该是满满当当的智慧吗?身上不应该是年轻女人积淀不下来的气质吗?对人生不该有个越来越通透的认知吗?为什么我们就跟美好不沾边了,年龄从来没有要让我们变得不好,是很多人自己放弃了,跟着生活泥沙俱下沉到淤泥里,可总有些人会继续奋力往前流,越流越清澈,到死都是个美好的人。”
苏酥听得怔怔的,是啊,年龄不可抗拒,可在一天天老去的过程中,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却是自己的选择啊。
皮囊从来都不是一个女人魅力的全部组成部分,万物守恒,时间在夺走你皮囊的水分时,一定给过你对等价值的东西,只是有些人视而不见,有些人看到了也意识不到珍贵。
苏酥脑海里突然想起她高一时候的地理老师来,那时候她五十多岁,是个长相很普通的女人,性格也不张扬,衣着好像也都是基础款,扎进人堆里就不大能认得出来,可苏酥此时此刻却清晰地记起了她的面孔,她说话时的表情,还有她笑起来时候的样子。
那位老师撞到过苏酥同桌和男朋友放学后在教室偷偷接吻,同桌以为自己死定了,第二天班主任却没传唤她,过了两天,她桌斗里多了一本国家地理的精美画册,最后一页留言是:你们要走得更远才能一起看到这世界上很多美好的风景,所以要一起努力啊。
苏酥同桌和她那男朋友后来考进了同一所大学,毕业时抱着那位老师哭成了狗。
苏酥还记得有一天地理课时窗外下了一场暴雨,那雨来如山崩去如顿悟,课上到一半忽然就停了,窗外晴空万里,天边挂起一道清晰无比的彩虹。
有个女生看到了,然后就听不下去讲课了,很快更多的人看到了,教室里的气氛开始浮躁,那位老师放下手里的粉笔,打开教室门,索性放大家去走廊上看彩虹。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趴在栏杆上远眺彩虹天际的半节课仍然是苏酥高中时最美好的回忆。
苏酥还撞到过那位老师在林荫小路上走着走着,突然轻轻一跳伸手碰了碰头顶垂下来的枝丫,苏酥当时忍俊不禁,偷偷觉得地理老师好可爱。
可时隔这么多年,那个人浮现在苏酥脑海中时,苏酥却觉得自己窥到了她的秘密,她一定是在交出荷尔蒙的时候,从时间身上搜刮走了所有的好东西,要不然她怎么会那么招人喜欢呢。
就在苏酥的一念间,那个领着微薄薪水,过着普通人平淡生活的地理老师,和经济自由,过着光鲜恣意生活的林小枫重叠在了一起,在苏酥眼里成了一样的人。
其实并不是时间眷顾她们,是她们惊艳了时间。
第六十八章 骚话说多少都不知道羞耻的一个人,泰然自若地红了耳朵尖。
瞿美珍老公是搞石油管道建设的,还没到退休的年龄,每年大半时间都在施工现场,孩子也进了石油单位,还没有结婚,也是常年在外地。
她一个人懒得回家的时候就住在店里,久而久之,后面的那个小隔间被她收拾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林小枫和苏酥中午留在店里吃饭,瞿美珍做了林小枫在微信上念叨了好几天的麻辣烫,这是瞿美珍年轻时最拿手的饭。
两个人高中毕业后在一起倒腾服装,常常忙得正点吃不上饭,一天最享受的时候就是关了店,在院子里的蜂窝煤炉子上热起锅来,先炒一块麻辣牛油锅底,然后再把菜和肉一股脑扔进锅里,有什么扔什么,翻炒一下再加水煮,最后乱七八糟扔一堆调料进去,煮熟了就是一锅美味珍馐,林小枫年轻时候能就着一锅麻辣烫干掉三碗米饭。
“我不要米饭,早上碳水吃多了。”
林小枫馋兮兮对着一碗冒尖儿的麻辣烫,接过瞿美珍递给她的碗筷。
瞿美珍便只给苏酥盛了一碗米饭,给自己盛了小半碗。
“尝尝你瞿阿姨煮的麻辣烫,最好吃了。”
林小枫抄起筷子边吃边对苏酥说。
苏酥点点头,夹起一片土豆尝了一口,就是正常的麻辣烫味道,还微微有一点咸,但因为那段相互温暖的刻骨回忆,这碗麻辣烫就成了林小枫记忆里无法替代的味道。
“好吃。”
苏酥朝两个人笑笑,味蕾善解人意,也渐渐尝出了这碗麻辣烫不同寻常的美味。
瞿美珍:“喜欢吃就多吃点。”
说完看了眼林小枫,不紧不慢地开始抱怨。
“你婆婆这个人啊,自己疯疯癫癫不说,还拉着别人一起疯。”
她看到锅底躺着一颗鹌鹑蛋,用勺子捞起来放进林小枫碗里,继续不紧不慢地说:“做人多累,她却跟个小鞭子一样,把人抽得不敢停下来。”
苏酥笑着说:“是吗?”
瞿美珍:“是啊,年轻那会儿上不了大学想找个人嫁了算了,她拽着我做生意,风里来雨里去的,累个半死。后来她去演电视了,我嫁了人,心想这下轻松了,闲着没事学着给自己做了身旗袍穿,她一看就非要让我开店,还介绍上海的老师傅手把手教我,硬是把我从一个业余选手逼成了专业八段。”
林小枫在一旁嘿嘿笑着说:“这样我多方便,每套嫁衣都找你缝,一分钱不用花。”
瞿美珍白了林小枫一眼,继续跟苏酥抱怨:“上了年纪以后一吃就胖,别人跟我说富态点好,她却逼着我减肥,说仙女二人组不能就这么解散了,搞得我现在晚饭不敢吃,甜食不敢吃,不运动就有负罪感,你说我们是不是两个神经病。”
苏酥忍不住笑了,“没有,你们是仙女二人组。”
瞿美珍也憋不住笑了。
她心想,什么仙女,明明就是神经病二人组,可是她何其有幸,能有这样一个神经病拽着她一起疯疯癫癫活到老。
晚上林小枫不吃饭,边贴着墙站体态,边和单增打电话,苏酥听了两耳朵老脸就有点红,拖着江以北和她一起出去遛弯。
江以北看到苏酥一直在若有所思地笑,忍不住问她:“笑什么呢?”
苏酥:“你妈一直都这么可爱吗?”
江以北:“你指的是她一直都这么神经病吗?”
苏酥笑着嗔了他一眼,“看到她,我都不怎么害怕变老了。”
两个人牵着手走在秋意渐浓的老巷子里,街边有个大爷卖黄澄澄的枇杷,苏酥想起落霞村,停下来买了两斤,嘴里喃喃念叨:“不知道林远那边的改造工程顺不顺利。”
路过街边一家卖手工老布鞋的小店时,苏酥眼睛亮了亮,拉着江以北走进了店里。
苏酥爷爷就喜欢穿这种手工的老布鞋,千层底,黑布鞋面,穿了一辈子。
苏酥帮爷爷选了两双鞋,结账时对江以北说:“我爷爷快过生日了,礼物他从来都不喜欢,还不如买双舒服的鞋给他穿。”
江以北轻咳一声,问道:“爷爷什么时候生日?”
苏酥耳根一热,笑着看了江以北一眼。
男人专心扫码付款。
骚话说多少都不知道羞耻的一个人,泰然自若地红了耳朵尖。
两个人走出小店,苏酥说道:“正要跟你说这事儿,爷爷生日是中秋节的第二天,所以我每年都会把年假请在中秋节和十一期间,两个假连起来过,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回趟家。”
“这不马上到了吗?”
江以北说完瞥了苏酥一眼,骄傲地绷起了嘴,等着苏酥心领神会。
苏酥心领神会地给他泼了一盆凉水,“你的画是不是快完成了?等我回来咱们走川藏线吧。”
江以北不说话。
苏酥笑着晃了晃他的手。
江以北:“......”
一脑门子的不爽瞬间被她晃成了稀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