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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对方是谁,解别汀不会不经过木扬的同意昭告他的存在。
木扬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乔媛又发来一条信息:你是不是快走了?明天天气不错,真的不来拍拍日落吗?
有那么一瞬间,木扬觉得乔媛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他在生母面前的异样已经被乔媛撞见两次,真的一点都没有过怀疑吗?
木扬压抑着呼吸,过了好久才回复:明天见。
既然木南山和姚鸢因为顾忌他而迟迟无法认回亲女儿,那就由他来说吧。
前世他自私地当着一个缩头乌龟,这一世总要力所能及地做点什么。
过去的二十多年他已经无法偿还,那及时退出不让爸妈为难大概是他最后能做的事了。
木扬安静地躺了一天,到了晚上也难以入睡。
解别汀正在给他擦腿,敏感的皮肤被热烫的毛巾熏红了一大片,看着无比旖旎。
他突然说:“过两天走。”
解别汀抬眸:“好。”
木扬垂眸:“你回京都,我一个人走。”
“……不行。”解别汀想都没想地拒绝,眉头紧锁,他找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缘由,“你石膏还没拆,需要人照顾。”
“可以请护工。”木扬不看他,没有聚焦地看着窗外,“解别汀……我重新拟了一份离婚协议书。”
“我什么都不要,公司份额,财产房车都不要……”木扬指尖微颤,“只要你好好的,行吗?”
解别汀呼吸停了一瞬,什么都没说。
但他还记得那次在酒店木扬说的话,“我是死是活跟你无关,你要是说我死了你也会跟着去死,那还算有点说服力”。
他抱起木扬,给他穿好衣裤,没头没尾地低语了句:“会的。”
“……什么?”
解别汀微微摇头,抬起木扬的脸认真地问:“离开我你会开心吗?”
木扬张了张口,迟迟说不出话。
第24章 亲吻
【木扬清楚,自己一直挂在嘴边的那句“我不要喜欢你了”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言,他不是不喜欢解别汀了,而是把喜欢藏了起来,小气又胆怯地谁都不给看。】
*
“离开我你会开心吗?”
解别汀之前想,要带木扬离开这些让他难过的根源,可他却差点忘了,自己也是让木扬难过的根源之一。
睫毛轻轻颤动着,木扬避开了解别汀的眼神,他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谁会因为离开喜欢的人而开心?
可留下又有什么意义?互相折磨吗?
木扬口中泛起涩意:“解别汀,你以前从来不皱眉。”
解别汀:“……”
木扬抬眸看他:“其实你不用去看医生,那样的你没什么不好,无法感知情绪也就不会难过,会活得更痛快一点。”
他更想要以前的解别汀回来,足够强大,不会因为任何事情有所动容,虽然看着孤寂了些,但至少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受到伤害。
他何德何能因为一个梦境就让解别汀难过到心脏出了问题?
直到现在他也不敢信。
解别汀抬起手,却又在抚木扬眼尾的半路停下。
“再等等,行吗?”解别汀松开眉头,眼里的波动重新归于平静,“等你腿好了,等你做完手术……你想怎样都行。”
木扬难掩疲惫:“你为什么要这么执着手术的事?”
因为已经经历过一次失去,解别汀无法再看一次木扬在自己面前闭上双眼。
在任何事情上,他都能控制自己如同母亲所说那样予以木扬尊重与自由,除了生命这件事。
“伯父伯母会很难过,木扬,你想让他们伤心吗?”
解别汀并非空口一说,前世木扬因病离世,最痛苦的就是木南山和姚鸢,在解别汀车祸前那一个月里,姚鸢几乎是每天以泪洗面。
木南山看着平静一些,可也在一月之间平添了满头白发,老了十岁不止。
解别汀给木扬盖好薄被,随后又很缓慢地说:“我也会。”
木扬一怔。
说这话的时候解别汀面上没什么情绪波动,眼眸也和平日一样平波无澜,他很轻地唤了声:“扬扬……”
“没有任何事值得你拿生命作为代价,不开心就去做开心的事,讨厌谁就远离,觉得痛苦就放弃,去接触更喜欢的人——”
解别汀不适地皱了下眉,但又很快松开:“你才二十多岁,还那么年轻……”
像是长辈一样的说教。
可木扬却无端地感受到,解别汀说那句“觉得痛苦就放弃,去接触更喜欢的人”时并不真心。
因为他的呼吸以可见的速度变得急促了,木扬突兀地抬手,贴着他心脏。
那里的鼓动声急促且毫无规律,像是在替主人诉说痛苦。
解别汀呼吸微窒,但还是拿开了木扬的手:“不用顾忌任何事,木扬,你只要做让自己高兴的事就好。”
木扬看着解别汀的眼睛,平生第一次发现解别汀其实并不懂得隐藏情绪。
过去他觉得解别汀看不懂,不过是他没什么可需要隐藏的,解别汀流于表面的淡漠就是他最真实的一面,看不到情绪只是因为他没有情绪。
可当深海突然遭遇风暴,他流于表面的平静就能被轻易打破,海底的风景便也能窥得一二。
他怎么舍得解别汀痛苦,就像无论他是不是木南山和姚鸢的亲儿子,都永远不愿他们难过一样。
木扬突兀地转移话题:“我相机坏了。”
解别汀站起身,给木扬倒了杯水:“昨天问过,店家说需要更换镜头,但原产配件明天到。”
木扬微怔:“那刚好。”
刚好他明天需要,刚好就到了。
木扬又说:“明天我要出去。”
解别汀也没问去哪:“好。”
“晚安。”
“……晚安。”
*
“您好,请问您是木扬的家人吗?”
“我是。”
“他因晕倒被路人送到了医院,情况很复杂,请您来我院一趟。”
彼时他刚结束剧组的杀青宴,去机场的路上看到路上的花店,心里微微一动,想让助理去买束玫瑰。
接到这则电话的时候,解别汀的话还没说出口。
他匆匆上了飞机,来到医院里看到躺在病床上,骨瘦嶙峋毫无血色的木扬。
医生告诉他,木扬已经是癌症晚期,且没有经过任何药物治疗,人已至穷途末路,没多少时间了。
木扬是在家附近晕倒的,是那个曾经住了二十多年的家。
后来过了很久,解别汀才想明白,木扬应是想在死之前去看一眼养了他二十多年的爸妈过得好不好。
可他没能看见父母眉眼间的郁色和想念,就招到了死神的召唤。
这次侥幸逃过一劫,但木扬的五脏皆已衰竭,癌细胞几乎扩散到了全身,已经没有任何挽救的可能。
他醒来的第一句话,是让解别汀别告诉爸妈。
然后安静地、毫无生气地等待死亡。
曾经矜贵张扬的小少爷,如今已被病痛折磨得不成样子,曾经手指划伤一下都要拍给解别汀看说好疼的他在最后的日子里,没因病痛折磨展露过一点委屈。
木扬张扬的资本没有了,从知道身世的那一天起,他就被磨平了棱角,曾经所有看起来可爱的任性都变得毫无道理,都会成为不知廉耻者的无理取闹。
于是他胆怯地蜷缩在阴影里,不去看也不去想,什么都没有放弃,却唯独放弃了自己。
可生死这么大的事,木南山和姚鸢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依然没见到木扬最后一面。
他死在了凌晨,黎明照亮大地之前。
解别汀看着病床上已经停止呼吸的木扬,第一次知道心痛是什么滋味。
他不知道为什么痛,可就是无法克制疼痛停止。
后来的那一个月里,解别汀做过最多的事,就是坐在家里的天台上望着角落的藤椅出神。
过去每一次不见木扬踪影的时候,解别汀都能在这个角落看见他。
可这一次,他看了三十个日夜,也没能看见木扬的身影。
他不会再跑向他,嚣张又霸道:“我就是喜欢你,不喜欢你也要憋着,别告诉我!”
也不会再在醉酒后,撞进他怀里撒野质问:“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不管,你必须要喜欢我!”
……
解别汀倏地惊醒。
他抬手抚了把额间的汗液,浑身冰凉,像是刚在冰桶里泡过一样。
木扬就躺在身边,安静的样子和前世病床上那毫无生气的模样有了些许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