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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的狂风暴雨仿佛将大地上一切罪恶和仇恨都冲刷得一干二净,第二日,大雨初歇,日光晴和,被暴雨洗涤过后的皇宫呈现出一派新生之意。房檐屋角皆挂着晶莹的水滴,甬道被洗刷得一尘不染,草木萌发出遥看近却无的绿意,风夹杂着清新的水气迎面扑来,令人精神为之一爽。
就在这样一个雨后清晨,就如倾城所料一般,一个消息震惊了整个皇宫――废后石蓉绣昨夜在九节殿跃窗跳下,畏罪自尽了!
这是慕容予桓得到的消息,而更加详细的情况虽然入不得皇上的耳朵,却在宫人们之间迅速传递开来。
大家纷纷在暗地里传说着,说石蓉绣死的时候样子既恐怖又狼狈,身上大半的骨节全被摔断,血水顺着地上的雨水四下流淌开去,她大睁着双眼死不瞑目。更为诡异的是,她死的时候竟衣衫不整,身上的衣裳被撕碎了,衣不蔽体,她的尸身几乎是半裸的,死得不仅惨烈,且毫无尊严可言。
昨夜事毕之后,倾城和林柔儿急急的各自回宫安顿,倾城并没有亲见石蓉绣的尸身,因此,听细涓向她说了宫人们的这些传言后,她心中也有一瞬的惊怕,可她即刻便稳住了自己。
没有选择,没有姑息,她必须这样做!且石蓉绣被关押在高高的九节殿,殿中又一无所有,因此,跳窗自尽比起割腕、刺喉或撞壁更加令人可信。
倾城轻叹了一声,在心中道,
“石蓉绣,这是你欠我的,我们的争斗结束了!”
比起石蓉绣的死状,更令倾城惊怕的,是林柔儿昨夜的举动。
林柔儿在倾城和所有人的印象中,永远是一个娇柔、怯弱、胆小怕事的人。那一次在龙安殿上,慕容予桓盛怒之下要掐死倾城,林柔儿竟敢第一个挺身而出上前劝阻,便令倾城和所有人大感意外。
也是从那一次,倾城发觉林柔儿虽然软弱,却是个重情重意的人。而这一次,林柔儿在关键时刻竟敢用钗尖刺向石蓉绣的手,令她坠下楼去,这般大胆的举动更令倾城惊震万分!尽管倾城深切的体会她被害失去孩子的仇恨,但昨夜的举动仍不像她平时认识的那个林柔儿,因此,倾城担心林柔儿此举不但惊到了别人,更会惊到她自己。
林柔儿果然被惊到了,石蓉绣堕楼而亡的那个雨夜之后,林柔儿便病到了。这病来势汹汹,太医和御药师日日在景祥宫悉心诊治照料,可林柔儿仍然卧病在床、全身无力、不思饮食,身子日日更见消瘦。
林柔儿的病对外只说是不慎着了凉受了寒气,但倾城心知肚明她的病其实是心病,于是她便时常带了细涓亲去景祥宫看望林柔儿。趁无人之时,她拉了林柔儿的手轻声问道,
“你是不是后怕了?”
林柔儿仰面凝望着床栏上雕刻的祥云图案,幽幽的道,
“姐姐,这几日我夜夜都会做梦。”
倾城心中愧疚,眼中盈然欲滴,垂首道,
“妹妹,都是我连累了你!”
林柔儿转首望向倾城,轻声道,
“姐姐,这不怪你。这几日我夜夜都会梦见我死去的孩子,他在天上对我笑,他对我说‘娘,孩儿的冤仇终于得报了,孩儿终于可以往生极乐了!谢谢娘!’姐姐,你知道吗?我以前梦见我的孩子,他总是在哭的,诉说他因有怨气而不得超度的苦。这一次,他笑了,他终于笑了!”
林柔儿的眼中有清澈的泪溢出,顺着脸庞滑落在胸前的杏色缎被上,洇出一点点的花朵,可她脸上却泛起欣慰的笑容。倾城用绢子拭了拭自己的眼角,凝目看着此刻美得似慈航菩萨的林柔儿。
林柔儿反手拉住倾城的手,语气坚定的道,
“姐姐,你放心,我不怕的,也从不曾后悔我做过的事。恶人罪有应得,我问心无愧,又怕什么呢?”
林柔儿软弱的外表下竟藏着这样一颗坚强坦率的心,这令倾城既欣慰又感动!二人默对半晌,倾城低低的道,
“妹妹,我骗了你,你会不会原谅我?”
林柔儿目光晶莹,诚实的道,
“如果你真的是我当年那个在冷宫里的姐姐,我就会原谅你。因为她的命太苦了,她被那些人欺零得太苦了!”
倾城的泪再也忍不住,无声的涌了下来。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向林柔儿道,
“可是,你的这个姐姐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人了,如今她的心里充满了仇恨,她的双手沾满了血腥,这样的姐姐你还认得她吗?”
林柔儿缓缓垂下眼帘,片刻后又再次抬起,向倾城道,
“我认得!从你进宫的第一天开始,我就认得你!你的样子可以变,你的声音可以变,你的性子可以变,可当你看我的时候,你眼睛里的目光却没有变。姐姐,我的心里也曾充满仇恨,如今我的双手也沾了血腥,可这一切都是为了不让别人的手再沾上我们的血!”
面对林柔儿的体谅,倾城无言相对,二人只无语凝噎。
而此时,宫中任何人的震惊都比不上慕容予桓的震惊。石蓉绣一死,慕容予桓才真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此时,石鸿昆正带兵在南方平定叛乱,若是得知了石蓉绣的死讯,后果将不堪设想。
慕容予桓有些慌了,因石鸿昆在朝中朋党较多,因此也不便召集朝臣商议对策,生怕泄漏了消息。同时,命人将石蓉绣的尸身抬回和坤宫,命内务府的人给她收拾了头面,又换了皇后朝服,盛装入殓。对外只说石蓉绣是突发急病而亡故的,尽管如此,又下旨不得将石蓉绣亡逝的消息传出去,说是怕国丧影响了前方战事。
于是,丧仪在宫中秘密的筹备开来。然而,石蓉绣尴尬的位份却愁坏了内务府的人。石蓉绣已被圣旨降为贵人,应按贵人位份入葬,然而此时皇上却将石蓉绣的尸身安置在和坤宫,且凤袍加身;可若按皇后丧仪举办,却又没有复立石蓉绣为皇后的圣旨,且皇后大丧要诏告天下令万民服丧为国母举哀的,可石蓉绣眼下的情况显然不配如此。
内务府的人为了这个情况日日去龙安殿请皇上示下,可慕容予桓此时哪里顾得上这些?只好交待暂且秘不发丧。眼下他只一心想着如何先瞒住石鸿昆,待前方战事平定再说。另一方面,慕容予桓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慕容予桓刚到而立之年,本应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可就从年初以来,他的身子竟似日薄西山一般日渐衰弱下来。慕容予桓为此虽也时有困惑,但倾城每每宽慰他是因为太后归天且宫中朝中风波不断,才致使他操劳过度而伤了身子。太医虽也轮流为慕容予桓诊治,但除了虚症需好好调养,也没有其他发现。
三日之后,石蓉绣的棺椁从和坤宫移入檀心祠暂安,却仍然秘不发丧。言官和史官们纷纷上书谏言应尽快发丧,免得招至不祥,然而慕容予桓早已顾不得了。
慕容予桓虽不惜被言官们口诛笔伐,但倾城却并不容他顺意。朝中与石鸿昆交好者甚多,倾城只稍稍费了点心力,便顺利的将石蓉绣的情况传到了宫外,并着重渲染了石蓉绣死时的惨状。
接下来,便是等待着下一场狂风暴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