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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风猛烈而张狂的刮着,带着凛冽的肃杀的气息。有夜莺在窗外叫着好听的夜曲。动人的调子,倒是给这原本的季节带了不少暖意。
屋内。鑫和安静地盘坐在软榻上。他的身前,是一盘没有下完的棋局。他在对弈。
小小的豆大的灯火跳跃着,带着欣喜的情愫。照着这样一个不算大的厢房,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手中的棋子尽次地在他的手中翻转沸腾。好似热血的生命,生生不息,又步步为营。
他抬眼看了一下那被灯火照的明晃晃的窗纸。窗外窸窣的声响倒是在这样一个黑夜里平添了多少热闹。
然后,他拾起一枚看似光亮的黑子,静静地想着什么。棋子甫没落定,就听到门外李岩通报的声响。
“王爷……”
“叫他进来吧。”似乎料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似的。他淡淡地说,眉目之间亦是没有太多的神采。
“祁王殿下!”有人推门而入,带了戏谑的口吻。
软榻上的鑫和微微抬眼,斜睨了那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莞尔一笑。
“原来是锡王。”他坐起身子,将棋盘上的棋子悉数推往一边,笑道:“倒是锡王有意思得紧。听说你与颜敬海之战已是到了最危急的时刻。这个时候你不关心自己队伍的战事,倒是来本王这破败的王府找本王作何?”
“呵呵!”子淳径自走过来坐在鑫和的对面。他们中间,一个方正的棋盘横亘在那里。白玉的棋盘,像是小小的鸿沟。
“祁王殿下应是知道本王到此作何吧,这般说话,倒是让人觉得有些故意的味道。”
鑫和点头:“倒是锡王心窍玲珑,连本王所想也能预见的到。”然后他将那棋盘推到自己身后,笑着。
“难道二皇子真要这样无所事事的待下去?”子淳提出质疑。刚才他就注意的到,这个祁王府荒落的程度,还不及一般京城的七品小官来得好。只是这样的一个院落,怎是一个战功赫赫的皇子待的。所以他便问了。他想知道鑫和现在的态度。迫切的。
鑫和不慌不忙地唤了府中的小厮倒了茶,布了果品点心后,这才复望了子淳一眼。
“谁说本皇子要继续无所事事了?凭锡王的眼力与脑筋,怎会想不出本皇子接下来的行动?”
子淳一怔。听到鑫和不再自称“本王”,他的心里倒是很高兴的。
“那么说二殿下的行动便在当下了?”他挑眼,然后接下鑫和递过来的茶,清抿了一口。馥郁芳香。倒是好茶。
鑫和没有做声,只是安静地品茶,好一会儿,他才幽幽地开口:“你觉得,对于我这一个试图谋反的人,太子,不,是皇上他会轻易放过吗?”
鑫和皱了眉头,不知道鑫和的意思。但看他一脸认真的表情,便也不好推诿了不说。
“可是二殿下,当今的圣上不过是个小人罢了。要说皇上,这大昭国内恐怕是没有比您最适合担此大任了了。”他说,然后有些气愤的咬牙。“更何况,这皇位,本是先皇传与您的!”
鑫和冷笑。没有接话。
“本王实在不懂,如今这形势,要说那些大臣们都拥护太子也就罢了。怎么现在,连那些本支持您的藩王也突然悬崖勒马,绝尘而去了呢?就算太子想篡权,凭您的实力,若想硬拼恐怕也是不为过,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您却突然对着那个小人俯首称臣了?!”子淳气愤地说。就连那身上那一身墨红的戎装也变得无风自鼓起来。
“锡王,你可知道如今我们欠缺的是什么吗?”鑫和问道,看了子淳一眼,复又拿起茶盏兀自喝起茶来。
茶很烫。他不得不向那盏中吹气。水蒸气缭绕,透着茶香,倒是颇为好闻。
“什么意思?”子淳皱了眉头。他开始不理解鑫和。这个人,本就是自己不能理解的。只不过,旁人的这种不理解,倒是成就了他不曾出错的美名。就如同他立下的那些赫赫战功,哪一次,不是旁人那一次次的不理解又加上他的怪才头脑所带来的?
想到这里,子淳那颗不安的心稍微放下了。因了对鑫和的看重,他才选择了站在鑫和一边,即使在众叛亲离的此刻。他也对他不离不弃。只是因为,相信。
“本皇子之所以耐得性子没有贸然出手,为的就是那个叫做时机的东西。”他顿了顿,“大臣趋炎附势,藩王众叛亲离。这些,只是为了做个样子,我们等得,那是时机!”他淡然一笑,仿佛不在意似的。只是这些话,却着实让子淳心头一颤。
“时机?!”他喃喃,然后想到什么似的恍然大悟地说,“难道如今我们所见的那些都是表象?”他惊诧。原来,那些大臣与亲王,不曾背叛。所有的一切都是做个样子的。
“嗯。”鑫和点头,“可以这么说。”
子淳笑了,脸上带着欣喜。他的墨红的戎装上,还残留着凝血一般的东西。乌黑,暗沉。若是没有这墨的红,恐怕,这里,便是那透着鲜亮的色泽。也很可能,是那些为了熙和而陪葬的人色泽。因为,鑫和总归是有兵权的。即使不多,可是全是精兵。
“原来,二殿下这般是为了让皇上身败名裂啊!”他笑,然后接着说,“作为一个帝王,最痛苦的恐怕就是从最高处摔到最低处了吧!这般,任是再坚强的人恐怕也难以承受如此打击,难以苟活。二殿下这一招是不是太狠了些?”
他看着熙和,因了手中香茗氤氲的气息,他不太能看清眼前之人的表情。只是潜意识中感觉,他应该是没有表情的。若是想站的最高,望的最远,首先要做得,怕就是让自己的表情与所想收放自如,亦是没有感情了吧。
他微微一笑,深不见底的眼底透出一丝苦涩。原来,这就是为帝者的苦楚。原来,司徒熙和并不是一个好的皇帝。这样想着,嘴角不由得上翘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鑫和依旧没有说话,窗外的天黑得如同黑漆漆的墨渍。黏滞而浓稠,如同化不开的泥浆。冰冷而混沌。像是人的心思,似乎永远见不得天日,得不到一丝光明。
只是,有什么东西却在这一刻微微的变了。也许,没有什么,能抵消的了时间带给人的磨砺与挣扎。
鑫和拍了拍子淳的肩膀,像是给予他鼓励似的。然后,轻轻地叹息。
“若是父皇,看到我们如此的兄弟相残,不知他老人家会作何感想。然后他摸出一个明晃晃的卷轴。
赫然是一个圣旨!
子淳小心翼翼的接过,双手不自主地颤抖。
然后……
“二殿下,皇上原来是留有圣旨的,可是为什么您……”
“是啊!”鑫和苦笑,然后推开窗子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色。外面,除了漫无边际的漆黑,便是那泥泞而坑洼的小路。纵是没有那杂草丛生,可是整体荒败的景象却依然无法消除。
“就像你看到的,熙和于我这个战败的皇弟,只不过是为了羞辱。而我,若是一旦掌权,只怕,他会死无葬身之地啊。所以,我宁可让他败的心服口服,自己结果了自己,也不愿亲自动手,去杀一个与我血缘颇深的人!”
子淳的心中一惊。原来,他只是为了不去手刃自己的皇兄。借刀杀人,皆别人的刀,然后杀了这个“别人”。子淳的心中泛起一丝凉意,就算是在这样不太冷的春天,他依旧感到背脊发凉。古来为帝着皆是冷血无情,看来,先皇倒是没有看错眼光。
“只是,可惜了先皇的一片好意。先皇,也是觉得你可以担此大任。”他叹息一声。然后看了那明黄的绸布上写着的“鑫和”二字。
“不。”熙和摇头,“你不知,这圣旨,本就有两份的。熙和狼子野心,就连父皇也留了意。只是没想到,他竟是如此的大胆,假传圣旨,当上了皇帝。”他苦笑,只是,眼中却发出了矍铄的光,“但,那毕竟是我的东西。我司徒鑫和的东西。没有人能抢走!”他的话说的坚定。就连那本是附着在腿侧的手也暗暗地握成了拳头。
空气里有香茗氤氲出的茶香飘出,带着疏离的味道,就这般霸道地充斥在人的心间。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仿佛没有什么,能够抵消此刻的静谧与执着。
“至于你与颜敬海之战……”他看了子淳,顿了顿,“这原本就是一场可有可无的战争,不过若是当下被熙和利用,恐怕……”他不再说下去,眼中透出的神色倒是让子淳隐约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您是说,熙和有可能会趁着我们因为战争而疏于防备的时候给我与颜敬海沉重一击?”
“自古‘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今新皇登基而你们作乱,这势必会让熙和有机会派兵镇压你们。如今他还按兵不动,只能说明,他有心等你们两败俱伤后再将你们一网打尽!”鑫和的眉宇间升腾起一缕愁思,他当然知道熙和的举动。那个新皇,有着狼子般的野心。
子淳皱了眉头,暗暗点了点头。他亦是知道如今自己的处境。与颜敬海如今的争端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若是抽身又恐怕遭到熙和的怀疑,因而派兵镇压,到时候的借口无非是除去乱臣贼子。只是自己死没关系,那偌大的天安府呢?父亲留下的基业,他绝对不会因此而断送在自己手中。
“如今恐怕我们强撤兵会引起太子不必要的猜疑,我想,是不是有两全其美之策来兼顾,一方面太子不会顾及到我们,另一方面我们也好全身而退?”子淳喃喃地说,然后眼睛却不自主地瞥向窗外。那里,一只夜莺独自地叫着,在这倍显寂寥的夜,倒是让人听了心烦意乱。
“有!”鑫和的声音幽幽地传来,“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是不知道锡王可愿意否?”他挑了眼睛看着子淳,淡淡地笑,“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既然如此,我们就……”他附耳与子淳,那样亲昵的姿势却让子淳不禁皱了眉头。
灯火摇曳。那本是细小的宫灯散着的灯火似是没有了先前的明亮,只是隐隐地散着可人的光。夜晚的风横行直撞地奔向窗子,那窗子,在这样的时间与空间竟是哗啦啦地响。
李岩守在门口,看见远方走来的苏离,不禁皱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