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今天是苏家的大日子，苏离心里这么想着，却没什么欣喜。今天是苏家大喜的日子，苏家大小姐要嫁给尹王府尹王爷了，全家张灯结彩，个个喜笑颜开，连她今天也破例被善待，平日里烧柴打水的粗活全免了去，难得轻松，她自个在后院的木椅上晒太阳，怡然自得。

“姐姐，救我。”有声音唤醒了她，睁开朦胧中的眼睛，看到一身火红的苏芷吟冲到她身边，一把抱住她的手臂。

“好姐姐，我到处找不到你！”

她是全醒了，美梦被扰了，她看着眼前就要出嫁的苏芷吟，“怎么了小姐，今天不是你大喜的日子吗”

“我不能嫁。”苏芷吟开始扯自己头上的凤冠，衣服也被扯得乱七八糟，“爹起先告诉我说安白来提亲，现在才知道要嫁到尹王府，我不能嫁，姐姐，你救救我啊。”

看来她处尊养优的妹妹被他们的爹苏天禄摆了一道。

“小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若被尹王府的人发现了怪罪下来，会牵连整个苏家。”

“姐姐，我知道苏家对不起你，一直以来把你当奴仆使唤，可是芷吟是真心把你当姐姐啊，妹妹现在一辈子的幸福都在你的手里，姐姐这么无情也不帮妹妹吗？”苏芷吟连哭带劝，“姐姐，在苏家的日子也不好过，你为何不到王府里也好享享福。”

虽然被苏芷吟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苏离的心里也很清楚，因为她是苏家奴婢所生，苏家老爷——也就是她的爹是个极其冷酷无情的人，不但没有善待娘亲，反倒更加变本加厉，背上了引诱之名的娘亲和生下的孩子两人在苏家过着奴仆还不如的生活。

“姐姐，王府的人就快来了，救救妹妹吧，况且王府只是提亲给苏家小姐，并未指名要苏芷吟，姐姐去了也不为过啊。”

苏离低下眉眼，想了片刻，“如果我嫁去，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姐姐是答应了？”她眸子里满是欢喜之情，“姐姐放心，王府迎亲之时，我和安白就远走高飞。”

“好吧，我嫁。”佛祖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苏离自认自己没有如此高尚的情操，但对于她来说，是好处多于坏处的，离开了苏家，就意味着离开了每天不断的劳累和羞辱。

苏芷吟迫不及待的唤把她拉到房间里，两人互换了衣服，苏芷吟眉开眼笑，像是摆脱了人间最大的噩耗。“妹妹在这里多谢姐姐。”

苏离在心中微微叹气，“整个苏家里，小姐对苏离也算不错了，就当我报答小姐的恩情吧。”

不错只意味着苏芷吟从未主动欺辱她，更准确的说，应该是苏家大小姐是对她这样一个私生子是根本不屑于欺负的，当自己有了用途时，她会毫不惜自己的身份去请求她，她算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上了妆，望着镜中的自己，精致的妆容，但眼中的无奈却看不出半点新嫁娘的喜感。她与苏芷吟不同，她算不得倾国倾城的美丽，更没有显赫的身世，在苏家默默的生长了十八年，唯一的亲人娘亲也在五岁那年撒手而去，她的眸子里总是带着一股超脱的平淡感，一潭秋水，难以泛起涟漪、

“小姐要嫁给尹王府哪位王爷？”只是这点是苏离想不明白的，安白只是一介商贾的儿子，纵使家财万贯也不及得王府，苏芷吟是聪明的女人，怎么会做这么傻得决定。要说为了爱情，她摇摇头，只能说她太了解这同父异母的妹妹。

“是，是三王爷。”苏芷吟嗫嚅着，声音不大。

原来如此！苏离明白了，戴上了凤冠，“小姐放心，苏离不会反悔的，苏离还要感谢小姐给苏离这个机会。”

忽听得外面有人高喊王府里来接人了，她带好盖头，被人搀着上了轿。她只带了娘亲留给她的一支玉镯，娘亲临走时留给她唯一的嫁妆。外面笙箫齐奏，路上议论声纷纷，议论的皆是苦命的苏家大小姐，尹家三王爷重病缠身，京城里已无人能医，也只能在御医的调理下勉强撑下个一年半载，众人都在叹息着注定要守寡的苏家大小姐。没人知道苏家嫁出去的只是被他们当做奴婢的苏离，也许知道了就不会觉得如此惋惜吧。

颠簸一阵，轿帘被打开，一双大手伸进来，抓住了她的手。这双手大而粗糙，不是长病之人应有的手掌。

拜堂时，她听到上方传来平稳的声音，“爱卿平身。”

低头时看到一丝黄边，连皇上也亲临了么。

这双手牵着她向洞房走去，只觉绕了很远的路，但这么长的路程，手已经被暖热，她的脸有些发烫，只轻声说道：“二王爷，苏离牵着红绸便是。”

尹谦停了下，松开她的手，“苏离？”

“这是芷吟的小名，自小被家人叫惯了，一时脱口”，有些险，要记得时刻提醒自己才是。

笑声传入她的耳朵，“不打紧的，弟妹知道本王不是三王爷？”

“三王爷想必不便拜堂，二王爷代为拜堂吧。”三王爷是长病之人，怎会有如此健硕的手臂，久病之人多体寒，他的手心，很热。苏离正犹豫着，他把红绸递到她手中，“是本王疏忽了，只想着弟妹看不到脚下。”

她抓嘴绸，“多谢二王爷费心。”

尹谦低笑，便不再多说一句，向前走去。苏天禄倒是送来了他中意的人选。

“到了。”尹谦停下步子，苏离也停下来，“除风，三弟还在睡吗？”

“回二爷，三爷今日早早起了，等着王妃一起用膳。”

“三弟，二哥把王妃给你送到了。”说完打开了房门，拍拍她的肩膀，“还不快进去。”

她走进屋子里，除风关了门，离去了，她看不到路，摸索着向前走。

几声咳嗽从里传来，虚弱的声音：“我不便下床，你过来吧。”

此时带着凤冠的她是看不到路的，要问他在哪吗，还是要自己掀了盖头？她正迟疑着，又听到他的声音：“向前走二十步。”

她照做。

“左转。”

“向前五步。”

一，二，三，四，五．脚碰到了硬物，是床。

“坐下吧。”

一双白皙修长的手，缓慢的揭开了她的盖头，一张绝美的脸就呈现在她面前，眉眼间温和从容，剑眉笔挺，双目如星，床榻上的他黑发随意散在肩后，眼神慵懒带着笑意。第一次和男人坐的那么近，她的心跳莫名的开始加速，这张脸，太过俊美。

“你就是苏家小姐吗？”

她点点头。

他又咳嗽了几声，声音还是虚弱：“名字？”

“苏离。”

“苏离？”他眉间一挑，“是个好名字。”

好名字？娘亲总说她命太苦，总是离儿离儿的叫，每多叫几声就哀伤的落泪，她们在苏家是被称为不详之人。

“饿吗？”

她点点头，今天一天还未进食，肚子空空如也，他想起什么似的，“扶我起来我们一起用膳吧，还有交杯酒没喝。”

她搀起他的身子，他把全身的重量压在她的身上，好重，他的身子倒也不是太瘦弱，他站起身子时，她在心里惊呼，好高。她本就身子娇小，站挺了身子也就只到他胸膛。

她们坐下喝了交杯酒便开始用膳，她吃的很认真，眼前的对她来说都是佳肴，美味的食物总是令人很享受的，逃离了十八年来养育她的地方，所受到的待遇对她来说有点受宠若惊。

吃饱了，很满足，面带笑容的放下碗筷，发现他在盯着她看，并未动食物，她的脸猛的红了，“你，你不吃吗？”

他拿起碗筷，缓慢的夹着菜肴，她忽然有些后悔刚才对食物的贪婪，是了，她是苏家大小姐，怎会如此贪吃好食，如此不顾吃相。用完膳后他又要回床，她忙又去扶他，好重，心中又想大呼，以后还是要多吃些，才能好好伺候这王爷。

他坐回床上之后，她不知该做些什么，人家新娘子这时候都是独自等到晚上的，现在也才刚过午时而已，她小心唤了一声，“王爷？”

“恩？”

他竟然拿起了书卷。

“我们……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你觉得呢？”

尹慕萧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可笑。

苏离的脸红了半边天，“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说给本王听听？”他脸靠近她，细细打量她。

太近了，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

他向她又靠近了些，她想往后退撤，却被他牢牢抓住手腕，“本王帮你卸下头上的重物。”

原来如此，她松了口气。

他温柔帮她卸下头冠，握住她的手抬起来，啧了两声，“你不是苏家大小姐么，苏家是有虐待你吗？”

苏离低头看自己的手，虽也白皙却有掩饰不了的粗糙。

“啊，我平日里喜欢做些粗活，因为在太苏府每日太闲。”苏离故作轻松，尴尬笑了两声，现在的她整个人都被他抱在怀里，他一直盯着她，嘴角似笑非笑。

“本王累了，想睡了。”

她这时已完全呆住，苏芷吟一句交代也没有就走了，女子大婚前所要懂的东西，她是一概不知。

“那，我服侍王爷午睡。”

她大惊，可怎么办才好，浑身绷紧了僵硬的身体，一副就义的样子，“当然，你是本王的王妃，当然要陪着本王睡。”

陪他睡？“可是，现在不是午时吗？”

“本王体弱“，他低叹一声，“每日午时都要午睡的，为人妻，王妃你要习惯才是。”

“好吧。”她点点头，他一把抱起她，抱到了里面。

“放心吧，我什么都不会做。”

这句话听起来让人放心很多，本来还打算待他睡着再下床便是，他就这样把她抱到了里面，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而且，她更不解的是，什么都不会做为什么还在解她的衣裳？

“我以后唤你离儿好不好？”他停下来。

苏离点点头：“王爷，我这样睡就好。”

“穿着喜服睡？”说完径自为她脱去喜服，她不安躺下。

他确实什么也没做，只是抱着她，闭上眼睛睡去了。

苏离望着他的眉他的眼，觉得这一切彷似梦幻，她苏离从未要求过这么多，上天似乎太过眷待她，给了她太多美好的东西。

但是，美好的东西背后总有着伤害，她闭上眼睛，躺在了自己的夫君——尹慕萧的怀里，也有了倦意，沉沉睡去。

怀中人睡去，尹慕萧嘴角勾起一抹深深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