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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梅被捂得出不了气,于是张口咬住胖女人满是横肉的手。
胖女人没料这一着,嗷地嚎了一嗓子,颠着脚拽回了被咬的手。
天,一排紫色牙印,血都出来了。
女人气急败坏揪住冬梅的头发:“韩冬梅,你她妈这是找死哇?”
胖女人利用体重上的绝对优势,以势不可挡地态势,强压着冬梅弱小的身子倒向坚硬的地板。
轰隆一声响,冬梅的身体被将近两百斤的胖女人,压着狠狠砸向充斥着碎砖的地板。
在倒地的瞬间,她只觉脑子嗡鸣,眼睛发黑,身体更像是烂泥般不听使唤。
“咬啊,你这个烂货,死瘸子!”
胖女人翻身骑到冬梅身上,还把唾沫吐她脸上,又左右开弓掌她嘴。
冬梅想要闪躲,应该是摔伤了,动起来有些困难。
胖女人打得手酸了,就起身围着冬梅转圈骂,越骂她还越愤怒。
这女人实在太可恨了。
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每天从早干到晚。打杂的活儿她要干,下苦力的活要干,连砖匠师傅的活儿她也干,还干得比好多男人都要好。
搞得工地上女人和她相比,个个像废物。关键是,每回夫妻吵架,死男人都拿她来比较。
胖女人的骂也勾起了雀斑女子的伤心事。
就是你这死女人,要不是你死不要脸,在工地开了个坏头,她老实巴交的丈夫怎么可能找外面的女人睡觉?
雀斑女人积攒已久的怨气 从胸腔喷薄而出。她咬着牙,一脚,又一脚的踢在冬梅的脸上、胸脯上、小腹上……
冬梅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只是觉得心闷得很,有点吸不上气,像是要死了。
不,不!
韩冬梅,现在你还不能死啊!雪儿、浩然 、公公婆婆,还有狱中的他,都需要你。无论如何,你得活着,得活着啊!
惨烈的殴打还在继续,冬梅的余光瞟到了边上的人影。她艰难地扭过头,向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发出了求救:
“老张头,救我……”
冬梅都快被打死了,老张头和那两个女人的丈夫,还能在边上抽烟观战呢。
就在冬梅呼救的时候,他们已经赶了过来。但他们没吭声,也没劝架,都很默契、很民主,让女人们自己解决矛盾。
“我早给你说了,凡事过分不得,工地有工地的规矩!”
张老头不光没帮她,还把烟头扔到窗外,起身冷漠地离开了。
冬梅这时候才意识到,今天这起纠纷,老张头不是局外人。极有可能,这是他们共谋的一个局,目的就是要赶她走。
这个男人厌倦她了,把她当累赘,想要摆脱她,这一点她早就心知肚明。
正因如此,最近两年,她才尤为拼命。
每天她都比别人早起,晚睡,掐好时间抢砖,抢水泥浆子。
她一个小工,干了打杂的分内事,还干了砖匠师傅们引以为傲的手艺活。
她一个女人,砌砖墙的技术比好多男人都要快,都要好。
人家师傅砌墙,好歹得用绳子吊块石头瞄个角度。而她,只需眯一只眼,再用另一只眼轻轻一瞄,砌出来的墙便是不偏不倚,刚刚好。
她技术好,还愿意卖死力气,却只能依附老张头这个大师傅的名头,赚比小工稍多一点的辛苦钱。
有什么办法呢,砖匠向来是男人的世界,男人的活儿。
一个女人,就算你能,比男人还能,比好多男人都能,在工地这地方也翻不起多大的浪。
说到底,你就说长相丑陋,还瘸腿的杂工。
这里,不会有人帮你了韩冬梅。你必须自己解决眼前危机,还要以最快的速度。
因为,你不能死在这里,现在你还没有资格去死!
神情恍惚的韩冬梅,给自己的大脑下了强指令——你站起来,狠狠还击她们!
冬梅深吸一口气,暗暗地调整着身体机能,感觉可行了,便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起身的瞬间,她还摸了半截砖头在手上。她最初想法是擒贼先擒王,索性撂翻胖女人再说。
在砖头挥出的一瞬间,她又一次想到了狱中的男人。
那个也曾朝气蓬勃,踌躇满志,现已被残酷现实摩擦到绝望的男人。哪怕只是想到他,她的心都像是被刀砍剑刺般疼痛。
喔,可怜的男人,此生,你还有机会洗清强奸杀人的冤屈,重获自由吗?
冬梅的身体打了个激灵,挥出去的砖头,竟然在半路转向,还狠狠拍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冬梅下手可真狠呐。
就那么一下,她额头上便出现了一个翻着白肉的凹坑。鲜红的血液从凹坑涌出,顺着她眼眶、鼻子、脖子,淌得到处都是。
“来啊,你们打死我好啦!”
冬梅费了好大功夫,才勉强稳住发晃的身体。她清楚,不对自己下狠手,两个女人今天不会轻易放手她。
妈呀,她这是想讹人吗?
两个女人被冬梅的行为惊呆了,吓傻了,眼珠子瞪得溜圆,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滚落到地上。
后来,冬梅被两个女人的男人强架着到附近诊所,止了血,缝了针,还打了好几个吊瓶。
只是她没料到,张老头连当面和她说一声都不肯,她回工地的时候,人家已经收拾东西离开了。
雀斑女人的丈夫转告了老张头留给她的话:“关系弄僵到这种地步,还是好聚好散为好。”
冬梅捧着脸,坐在在江边的石头上,把身体缩成了一团。
眼前的重庆城好繁华啊。四通的过江桥,八达的沿江路、呼啸而过的轻轨,钻进隧道、穿过高楼,再一头扎进迷宫一般的立交桥,最终在如宫殿般奢华的大剧院驻了足。
滨江路畔,那一栋又一栋,她曾参与修建的江景小区也好让人向往喔。
小区里有亭台阁楼,喷泉荷塘、有幽幽泳池、宽敞又漂亮的网球场。还有,那许许多多奇花异草,以及柔软如怀的大草坪。
绿莹莹的草坪可真美啊,冬梅总是憧憬着,有一天,要是能悠然自得躺在草坪上,晒晒太阳,这辈子她就知足了。
她还知道,江景小区最美的景不在小区里,而在那临江的独立阳台上。
她曾在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之时,站在29楼刚砌好砖的独立阳台上看过。
真的,实在太震撼了!
波光粼粼的江面,倒映着大剧院、跨江大桥、北滨路、南滨路,还有那一座连着一座,依山而建又错落有致,流光溢彩又五彩斑斓的个性楼群。
这些建筑忽而高忽而又低,像一曲情绪激昂又经过巧手弹奏的音符,是那么美妙和谐,那么的梦幻失真。
冬梅做梦都没敢想过,这辈子她能身处如此繁华的城市。
只是,这一切与她何干呢!
看啊,对岸便是迷倒众生的网红景点洪崖洞。五彩灯光映照下的吊脚楼群,层层叠叠如仙境般美好。
而此时的冬梅,却用空洞的眼神看着它。
因为,美景前的人,她无心赏风景呐。
这个自认为已被世界抛弃和遗忘的女子,她在思考,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就在这时,她手机响了。
打电话的是个男的,他问:
“你是韩冬梅吗?”
“嗯。”
这时候,韩冬梅的思绪还处于游离状态。
“你好,我是卧龙村新来的扶贫干部,邓为民。”
男人说:“你婆婆摔伤了,现在桂溪县医院,需要马上签字手术。”
“她在哪点摔的?”
“听说老人是去神仙洞,烧香给你们求平安,不小心摔到崖坎下了。”
邓为民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以实相告:
“情况有点恼火,医生说可能是脊椎遭了。”
“脊椎糟了,她会瘫吗?”
“或许,但,也有很大的康复机会。”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电话一端,那个叫韩冬梅的女人,在毫无征兆地情况下,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她笑得前仰后合、笑得肠胃痉挛,笑到整个人瘫在了江畔上。
只是,在倒地的瞬间,她眼眶里蓄满的泪水,就一滴一滴滚落在红色的长江石上。
江畔的石头像是悲悯的母亲,想要帮她咽下那一滴滴苦涩的悲伤。
而冬梅并不领情,反到抓起它狠狠砸向天空:“
老天爷啊,你是眼瞎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