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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朵朵曾经几度醒转,不过略略转转眼珠,或者低低叫唤一两声,又陷入昏迷,连大夫都说十分凶险,看天,也看命。
可是,天意弄人,命也无常,花朵朵并没有醒来。
萧玉树的心,一点一点往下坠,每一刻,都是煎熬。
不能再隐瞒花越芳,遣人去禀告,花越芳与丰城,立刻赶到了南平王府。丰城因有身孕,怕有所冲撞,留在门外,不住垂泪,祈祷的话语许了千百遍。
花越芳在床前坐了大半天,心如刀割,不发一言。萧玉树同样坐在旁边,生怕错过花朵朵醒来的那一刻。
“王爷,朵朵这些年,麻烦你太多。我相信吉人天相,她会有机会回报你的。”花越芳隐忍道。
“嗯,我也相信。”萧玉树道。
花越芳从未信过鬼神果报之说,如今,他的心痛正如当日从沙场凯旋,进府见到白灯笼那一刻,知道上回含笑凝愁送自己的妻子,已经葬入黄土,永不能见面。
又一次的无能为力,眼睁睁只能看着朵朵躺在床上,自己却束手无策,不能帮她,不能替她。熹微,如果这便是你对我娶了丰城的报复,为何那么残忍,要将女儿从我手中夺去?
“明华寺菩萨最灵,我,去拜佛!”他站起来说。哪怕就是磕九百九十九个头,他也要将朵朵的命夺回来。
在花越芳跌跌撞撞离去后,萧玉树依旧守在床前,只望自己的诚意能够感动上天,能够挽回朵朵的性命。
楼下响起了呢喃念佛之声。他邀请的三十六位京城得道高僧来了,正在楼下为朵朵诵经祈祷。
那梵音如云萦绕而上,一圈一圈地萦绕耳边,让萧玉树慌乱而茫然的心,渐渐安定。佛祖有灵,只要朵朵没事,我立刻将明华寺一众菩萨装金身,三年长斋,滴酒不饮!
他握着花朵朵的手,庄严地许下誓言。
慢慢地,他再也撑不住了,伏倒在床沿。
花朵朵的手忽然动了一下,非常轻微的颤动。
萧玉树骤然抬起头,见花朵朵含笑望着自己,几疑在梦中,狂喜轰的一声开了满怀。
“朵朵?”他迟疑地问。
花朵朵的笑容,看起来又虚弱又稀薄,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萧老头,我还是那样不争气啊。”她自责地道。
萧玉树赶紧摇了摇她的手,道:“醒来就好,别说话,好好休息。”他回头呼喊大夫,要他们赶紧进来看看。
花朵朵摇了摇头,目光一片澄净,无悲亦无喜。
他的心,下沉,不住地下沉,不知跌了几百丈。不,不可,朵朵,你不可这样残忍!
“这辈子,欠你太多,下辈子,记得来找我,娶我。”
花朵朵的话语,让萧玉树无比心酸。
他急急抱起她,想说他不要下辈子,只要这辈子,只要他们两人一起的这辈子。然而,胸前一动,她的头骤然垂下。
“朵朵!”萧玉树发出一声厉叫,紧紧抱着朵朵不放,目眦尽裂。生龙活虎的她,曾经温暖了他灰暗的日子,怎么可以这样遽然离去?她再也不会在自己面前捣乱,再也不会叫自己萧老头了。这绝不是真的!
“朵朵,你给我醒来,醒来!朵朵,这辈子你要还我!”萧玉树恶狠狠地叫道,声音却软弱无力。
大夫们急急奔进来,按脉搏,查呼吸。
“大夫,你们救救她,救救她,她还活着,你们看,她的手还是热的!救人啊!”他向大夫们求救,大夫们充满怜悯地望着他。
那么明显的怜悯,如万千利箭刺入他的心。
他的朵朵,再也不会回来了!
“朵朵,朵朵!”他叫道。
“王爷醒醒,王爷醒醒!”有人拍着他的肩膀。
萧玉树茫然睁开双眼,见朵朵依旧一动不动躺着,是的,她已经死了,她已经离开了自己。
然而,她的手腕是微热的,微弱的脉搏跳动。
他颤巍巍伸出一只手,去她鼻前试探,没错,是的,她还有呼吸!
“王爷,你做噩梦了吧。”一条香软的丝帕轻轻擦拭着他的额头。
他骤然伸手,紧紧钳住她的手腕:“碧姬——我要你死!”
“王爷,饶命,饶命,我不是碧姬,我不是!”那声音异常惊慌。
他甩了甩头,缓缓转过头去,一张青白的小脸,原来是自己的一名姬妾程可可。
“出去——”他将手一甩,冷冷地道。
“可可带来了饭食,无论如何,王爷也该吃点才是。”可可退后几步,柔声劝道,“王爷这样,满府人都很担心呢。这是可可专门为王爷亲手——”
“来人!”萧玉树唤道。
一名侍卫进来,跪倒面前问有何吩咐。
“送她出府,一应衣服首饰随她带走,改嫁出家也随她。”萧玉树道。
“王爷!”程可可煞白了脸。本以为王妃中毒,王爷此刻最需要人安慰,她好心做了饭菜上来朱槿岛,谁知道王爷不但不赞赏她的温柔,反而要撵她出府?
她看了一眼萧玉树,萧玉树的目光只在花朵朵身上。
她一声不吭往外走。一子错满盘皆落索,她不该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他的,事已至此,无法挽回。风吹到脸上,她似乎清醒了一点。还行,起码他让自己将所有的衣服首饰带走,起码下半辈子可以舒舒服服过日子。
走出房门,她倏地停步,转身跪倒,合掌祈祷道:“可可叩谢王爷三年大恩。愿上天垂怜,菩萨保佑,王妃娘娘逢凶化吉,否极泰来。王爷王妃恩恩爱爱,早生贵子。”
她说完,砰砰磕了三个响头,起来,头也不回地下楼去。
程可可的话语,传到了萧玉树耳中。
他伸手去抚着花朵朵的脸,道:“朵朵,听到没有?你一定要好起来,我要和你生六个儿女,三男三女,我们带着他们,浩浩荡荡坐马车出游,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京城天冷了,我们去南疆好不好?……”
“朵朵,你不喜欢南疆吗?那我们就去北方,去看雪,让孩子们在雪地里打雪仗,让他们拖着小冰车在冰上滑行,你说好不好?”萧玉树轻轻地道。
这样的话语,翻来覆去,一说已经十天。萧玉树已经习惯了她的沉默,可是从未放弃。她会醒的,她一定会醒来的。她是谁啊?她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向来胡闹,她不过是与自己开玩笑,一场大大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