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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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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政明找到杨小棉的时候,她已经爬上了祁山。

山上很冷,北风把天空刷得高远明净,萧萧落叶纷飞,各种颜色的芬芳日渐凋残,在这个宁静的午后,它曾有过的灿烂和美丽早已归于沉寂和清幽。

杨小棉走到阳光下,阳光不刺眼,还很温暖,然而她的身体一直在抖,彻底陷入发愣的状态。徐政明离她两三步的距离,时刻盯紧她,就怕她一时想不开,寻个高处纵身往下跳。

她没有问他为什么来,为什么突然不订婚了,这些她都不关心。在与她眼睛的偶尔对视间,他那么强烈地感受到她眼神里的虚渺,正透过他看向另一个人,她流露出的忧伤扎得他心里生疼生疼。

蓦地,她伸开双臂,站在风中,瘦弱地仿佛一注小草,好像在感知风的颤栗。

徐政明多想上前抱住她,告诉她,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弃她而去,他都会留在她身边。可是,她媳吗?他这样的付出她并不需要。

他没有看错,她是真的爱楚逸!

“你知道吗?我以前和他说,我想来爬祁山,被他狠狠嘲笑了一番。他说征服祁山没有任何成就感,要爬就去爬珠穆朗玛,退而求其次也就华山。他说爬山的时候不要怕,他会紧紧抓住我的手,不放开。可是现在,我们连一座小小的祁山都没爬过……”

“那次,他和我一起回乡下,他嘴甜,外婆不知道有多喜欢他。她私下里和我说,小棉啊,这下外婆总算放心了,小楚待你好啊,我看着都乐,想来我很快就要抱上重孙孙咯……”

“午夜,他和陈茵独处,我也没说什么,我是信他的。可是,他怎么就不信我呢?唯恐引发他的愤怒,我小心翼翼,我慎言慎行,我低声下气,都可以。可是,他还是把我推开了。这一放手,从今后他就不是他,我也不是我了……”

……

辜负,不知是谁的错。

徐政明静静听她说,怅怅地看她触动着旧事。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唯有聆听。

太阳落山后,山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狭窄的山道愈发难走。徐政明陪着她下山,不敢大意,两眼余光不时地瞟向她。

“没事了吧?”这是他难得的一次开口。

杨小棉笑了:“没事了,谢谢你。”

他颇有深意地瞧了她一会,发觉她的神情确实恢复了正常,便也跟着笑:“那就好,那就好。”

“我还不想回去。”她语出惊人,“我想看明早的日出。”

徐政明低头思虑了几秒,说道:“也好。那就不要下山了,我记得半山腰有几处农家,我去问问可不可以借宿。”

“你,也不回去吗?”

“不回,我也好几年没看日出了。乘这机会,得好好看一眼。”

杨小棉的心一片澄明,却不好说什么,只得垂了眸继续走路。她在想,也许应该换个城市,换个工作,换种活法了。无论如何,不能因为她打搅更多人的生活,楚逸是,徐政明也是。

很幸运,在徐政明的努力下,他们很快找到了住的地方。

向晚的风中,两三颗枣树,一栋两层农居,一缕炊烟,一直飘向高高的苍穹。

徐政明一觉醒来,窗外依旧是黑黝黝的夜,石板床的滋味并不好受,他翻来覆去睡不着,终于起身,披了件大衣往外走。

走过隔壁杨小棉的房间,灯出乎意料地亮着,门也虚掩,他试着叫着她的名字,没人应,才推了门看,空落落的房间,她的包还在,桌上赫然有她的手机,可人不见了!

他慌了,这大半夜的,她能跑哪去?刚刚不还好好的吗?挥去脑中多余的念头,他三步并作两步下楼,闯到屋外。怕吵着人家,他也不敢喊,只得借助月光四处打量。

山上的夜湿气重,冷意十足,尤其这半夜,寒意肆无忌惮地透过衣衫直往里钻。徐政明时不时地握拳呵气,却减不了一丝寒冷。他心里更是着急,每走一步都觉得万分沉重。屋前屋后找了个遍,都没找到人影,他只觉得四肢冰凉,一颗心如坠深渊,不断下沉。

不远处,静谧的山里,仿若有一簇灯火,影影绰绰。他凝眼望去,怀着一丝希望,走过去。

那是一堆篝火,所幸的是,他马上发现一张熟悉的脸,杨小棉正坐在火堆旁,用一枝小木棍拨弄着柴火。苍白的小脸在火光掩映下愈发呆滞,手下的动作更像是机械操作,她的人虽然在那里,显见的心早已魂飞。

“劈啪”一声,溅出一道火星,她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抖,下一刻,唇一扯,竟然笑了。笑着笑着,一滴泪滚落,只不过刹那,晶亮的眼睛里一下蓄满了泪水。

徐政明看的辛酸不已,一只手拍向身前的树干,又紧紧握拳。

突然,她张开嘴,低低说着什么,声音那么轻。距离无法让他听清,他有些着急,却又没法,只得杵在原地不动。

后来,声音渐次响起来,他捕捉到一个字:逸。心里再次陡然一痛,纵然她一时放下了,这一生她要经历多少反复才可以把他彻底遗忘?

他默默地转身,脚下轻轻地,刻意不弄出声响来。穿过几处低矮的灌木,他来到离她不远的小溪边,他不会去打扰她,像以前那样,他所能做的只能是守护。他自嘲地笑,真是个糟糕的习惯。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他越坐越冷。

突然,他觉得呼吸困难,胸闷得难受。他脑中一个激灵,想到什么,慌忙把手伸进内衣口袋,摸索了一阵,才颤悠悠地掏出一剂瓶罐来。寒意汹涌而至,四肢早冻得不听使唤,他还没来得及拧开瓶盖,一个哆嗦,瓶子就跌落到水里。

月光被移动的云层遮蔽,什么都看不见了。他一只手按住胸部,大口大口地喘气,一只手伸出去,漫无目的地搜索着。有那么一刻,他再也无力做任何动作,只是把头偏向不远的火光处,那里有他一生爱着的人,清秀的脸,清亮的眼睛,连气息都是熟悉的。离他那样近,又那样远,他感到恐惧,这一生他再也没办法去守护她了。

身体轰然倒下,他如何放心,如何能合上眼?

嘴巴仍断断续续张合着,却是那:

“小……棉……我……爱……你……”

人生几多沧桑,最怕人鬼殊途!

诚知此恨人人有,他生缘会更难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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