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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阳不愧是军事重镇，虽说小了些，城墙也确实算得上高大。”
杨吉成毕竟小孩心性，虽是奔丧，但入城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打量起新鲜事物。
这虽然是他第二次进入丹阳城，但却是第一次看到这里的光景。
上一次，他是躺在棺材里进来，然后又躺在棺材里出去的，所以啥也没见着。
入城时，县里正在查何斌的那桩命案。
而在县尊下达立案调查的命令的当天，就有一纸诉讼递到县衙。
杨瑞祥状告何斌欺压良善、巧取豪夺、雇凶打人。
这次诉讼没有提逼杀的事，因为那会让案件变大，若是将贩卖私盐的旧账翻出来，对自己可没好处。
县令并没有升堂审案，因为被告已经死了。
县衙里将命案的案发时间确定在真实案发时间及其之后两天里。
与何斌有接触的许多人都被带到县衙审问，其中就有高矮胖瘦四人。
“你们是说何斌强迫你们盯梢，对杨家有所图谋。本官且问你们，他在图谋些什么？”
身体发福的孙县令一拍惊堂木，震得几人一哆嗦，不敢撒谎全都言说确实不知。
站在县令一旁的主簿吕良倒是知道小舅子的图谋，但他不敢说。
何斌身上背着县衙里一千贯钱的烂账，这时候自己站出来，不被按上个同谋之罪，也得判个包庇罪。
吕良打定主意，何斌的黑账必须是县令亲自查出来，然后自己装作一直被蒙在鼓里，将罪责全推到何斌身上。
不对，这本就是他自己的罪，吕良说服了自己。
县令见问不出什么，线索又指向了正在发丧的杨家，沉吟半晌后下令。
“捕快分两班，一班继续查何斌生前所作所为。另一班去查杨瑞祥一家。”
想了想，孙县令接着补充道：“对杨瑞祥只问话即可，不许动粗。”
越是懦弱被它族欺凌偏安的朝代，对于百姓的礼教枷锁越严苛偏执，比如某东晋、某两宋。
大宋重孝道，一个处理不好，小案子也可能变成大案影响他的仕途。
据孙县令自己所知，杨家里现在只有两个老仆，四个新仆和一个正在服丧的少年。
“有作案动机的也就是那两个老仆和姓杨的少年，但，这可能吗？”
孙县令苦笑着摇头，他感觉真的有嫌疑的也就是那俩老仆，而且可能性微乎其微。
丧葬时期的杨家众人生活模式非常简洁，很快就调查清楚了所有人的行踪。
“杨家的小子一直在家，每天都有人前去吊丧，晚上也有人陪着一同守灵，没有出过家门。”
“那个庖厨一直待在杨家，只出来买过一次食材而已。”
“另一个姓宋的管家倒是出来两趟，一次是去城外取棺材，另一次是因为棺材多了一个去退掉。只是棺材铺子掌柜的坚持不退款，宋管家气愤地将棺材在他铺子前砸了。”
孙县令点头，他并不是睁眼瞎，何斌逼杀杨瑞祥父母的事情他差不多也查清楚了。
官吏欺商、豪强欺民的事情在大宋屡见不鲜，对于这类事情，孙县令并不奇怪。
至于棺材的事情也很好查清，杨瑞祥的父亲杨洪自杀前预定了棺材，多出来的一个便是为杨瑞祥准备的，只是他命大没死成罢了。
孙县令眉头紧皱，一脸无奈地坐在大堂之上，手指不断敲击着桌面。
其他人退下后，一个年轻些的捕快悄悄留下来，忽然试探性地开口：“县尊。”
孙县令抬眼一看，自己并不认识这个捕快。
但是事出反常必有妖，不是行贿表忠心，就是要打小报告，而这种往往可能是事情破局的关键。
县衙里面到处是人情世故，关系网盘根错节。
他这个县令看似尊贵，但却是个空降的外人，若是本地势力团结一致，轻易就能架空自己。
所以新到任的县令要么选择与他们同流合作，要么就是利用他们内部的矛盾扶持不同派系进行平衡。
对于有人主动来找自己投效，当然是非常欢迎的。
哪怕只是一个普通的捕快，那也是朝廷正经的编制人员，是县衙复杂关系网中的一员。
他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收了收县令的威严，尽可能柔和地说：“有何事？尽管道来。”
捕快当即大拜。
他本来是何斌的心腹之一，虽说现在何斌的姐夫吕良还在，但眼瞅着他们这一派就要失势，于是他起了改换门庭的心思。
平日里，何斌带着他们干了不少脏活，现在跳出来，不仅能脱罪，或许还能借此立功更进一步……
“禀县尊，小的在捕头手下当差，有一次碰巧遇见何斌私下里教训几个市井无赖。”
“后来他让其中一人的妹妹私下见他，而那人的妹妹据说是杨宅新招的一名仆役。”
孙县令眉头一凝，这群衙役捕快对自己果然有期满。
心中虽有怒气，但他迅速恢复平静，捏着胡须微微点头，“可知为何？”
“县尊，小的听说何斌生前曾在赌坊大赌三天，前后输了近千两银子。”
年轻捕快一脸真诚的样子，”一个捕头能拿出这么多钱，实在令人生疑，但他是小的上官，所以其中内情，小的着实不知。”
孙县令盯着年轻捕快良久，或许是看对方是不是在撒谎，良久才开口道：“你带两个人，将杨家那女仆带来。”
随后又面色铁青地补充道：“另外，把吕良也叫过来。”
年轻捕快心下一惊，县尊竟然直呼其名，看来是动了怒火。
吕良虽然是本地势力，但真要是和县令正面相对，必然是要落败的。
虽说四年后县尊就得走人，但是一个本地豪强若被压制整整四年，会衰落成什么样子犹未可知。
年轻捕快只觉得自己抢在众人之前改换门庭是做对了。
“婢女魏小翠见过县尊大人。”
被从杨宅一路带到县衙的魏小翠蜷缩地跪拜在大堂之中。
其实宋朝的县衙大堂之上，如果不是罪犯嫌疑人，或者本身就是有罪之人，一般是不必下跪的。
当然，主动下跪也不会有人计较。
于是魏小翠便按照杨瑞祥的要求，一进大堂就跪在地上，表现出慌慌张张，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虽然这大概是事实。
不过这举动成功地让堂上众人心中产生轻蔑之意，到底是个底层的斗升小民，上了大堂就原形毕露了。
县令没有动惊堂木，而是身子前倾靠着桌子开口道：“魏小翠，你不要怕，本县问你一些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是，是，婢女一定无知不言。”
孙县令轻笑地摇了摇头：“是知无不言，好了，你且说，何斌生前曾私下里找过你，可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