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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是做中药材生意的,主要经营印尼血竭、暹罗角之类的进口药材。
八十年代,赶上振兴中医热潮,发了点小财。
一九八五年,他清掉了全部库存,带队出海,去大西洋寻找香、毒、珠三宝。
香,是龙涎香。
毒,是海蛇毒。
珠,是海底明珠。
三种名贵药材,地下黑市万金难求。
出海一趟,半辈子不愁。
当然,前提是有命活着回来。
而我父亲这一去,再也没回来过。
三年后,我妈卖掉了房和车,带着我搬了好几次家。
我内心隐隐感到不安,我妈好像在躲什么人,问她,她又不肯说。
初二下学期周末,我放学回家,发现我家大门敞开,门口围得水泄不通,还停着一辆警车。
挤进去一看,我整个人如遭雷劈,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
我妈躺在客厅地板上,胸口插着一把手术刀,鲜血在身下汇成了湖泊。
我大叫一声“妈”,推开挡在我面前的公安,不顾一切,拔腿就往里冲。
进屋瞬间,血腥味冲入鼻窦,像利箭一般刺穿了我的心。
我扑倒在地上,抱着我妈残缺的尸体,哭得嘶声咳血,缺氧休克。
我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
然而法医最终的鉴定结果却告诉我,现实远比噩梦更加残酷。
我妈的手筋、脚筋全被挑断。
肋骨少了四根。
凶器,是一把10号手术刀。
凶手不仅惨无人道,灭绝人性,而且精通人体解剖。
娴熟程度甚至远超专业法医。
从现场凌乱的痕迹来看,在最后一刀刺穿心脏之前,我妈还活着!
她挣扎过,反抗过,空洞的眼眶,流着血,在地上爬过。
但最终还是没能逃脱魔掌!
我想不通。
我妈从来没有得罪过任何人,就连与人争吵都不曾有过!
每年冬、夏二至,她还会免费给环卫工人煮凉茶、煲热粥。
常言道,好人有好报。
可为什么我妈到头来却落得如此凄惨下场?
而且,凶手还故意留下凶器!
是示威,还是挑衅?
我不知道!
内心的屈辱和仇恨,像一团火!
我的肝和胆都在这无尽怒火中颤抖!
我眼里渗出血,嘴里嚼碎牙,对天发下毒誓:“我庄磊,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父亲失踪,母亲惨死,这个家算是散了。
年少的我成了无根浮萍,四处流浪。
刚出社会那几年,我捡过瓶子搬过砖,擦过皮鞋送过餐。
我也曾邂逅“爱情”。
她说她爱我,不嫌我穷,可到头来却只是想骗我去卖肾。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相信什么狗屁爱情。
我被人骗,被人打,被人踩在脚下,忍受唾弃、羞辱、践踏。
为了活着,我卑微如蝼蚁。
甚至不如蝼蚁!
蝼蚁至少还有它的家人,可我呢?我什么也没有!
一九九零年夏天,我害了眼疾,黑心医院掏空了我的钱包,却把我治成了瞎子。
站在珠江大桥边上,我不止一次想过跳下去。
我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是一个老苗医挽救了我。
他不仅治好我的病,还给我讲了许多神奇药材和江湖故事,让我大开眼界。
后来我才知道,他不仅是一个苗医,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猎药人!
两千多年前,始皇帝为求长生,派遣徐福东渡寻找仙药。
猎药一行,由此开端!
猎药,顾名思义,就是替金主卖命,寻猎世间珍奇灵药!
宋金元明清时期,中医大行其道,药材市场格外繁荣,猎药一行逐渐形成四大流派,谓之观天、相地、搜山、探海。
这四派,寻药和取药手段各有千秋,擅长的领域也不尽相同。
观天求天外陨铁。
相地探地心秘藏。
搜山采昆仑本草。
探海寻沧海遗珠。
己巳年,时局大变,人心不古。
数千年来救民于水火的传统医学,被视作巫术糟粕,遭到灭顶之灾!
中医式微,药材市场最先受到波及,猎药四派随之凋零。
时至今日,老苗医已是“搜山”一脉为数不多的传人。
江湖上管他这类人,唤作“山中宰相”,民间俗称“药夫子”!
药夫子所求之物,并非寻常本草,而是天灵地宝,价值连城,想要找到它们,并活着带回来,绝非易事。
老苗医告诉我:“杏林如武林,药市如赌市!”
“千百年来,不计其数的猎药人,为了一味药材,客死山中,尸沉湖海!”
“这一行,如临险渊,必须慎之又慎!”
杏林如武林,药市如赌市!
这句话,我起初感触并不深。
可如今蓦然回首,这句话可谓是振聋发聩,简直就是医药江湖的真实写照!
老苗医听过我父亲的名字,他说我父亲也是猎药人,并且还是和“搜山”齐名的“探海”一脉!
我妈离奇惨死,和我父亲出海失踪,绝非偶然,而是被人做局!
他们肯定是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才会招来横祸!
我说:“我要查出真相,我想报仇!”
记得当时,老苗医只说了一句话,他说:“要想在黑暗中看清楚真相,就必须彻底投身黑暗!”
那之后,我拜他为师,他带着我走遍了大半个龙国,我一边学习猎药,一边寻找有关我父母遇害的线索。
期间我也见过不少所谓的天才神医、知名药商,和一些旁人无法理解的怪事。
有人医术平平,却被捧成了国医大师!
有人靠捣腾假药,一夜暴富!
有人救死扶伤,悬壶济世,到头来却死得不明不白……
我这才明白,看似高尚的医药行当,背地里竟也物欲横流,充满了尔虞我诈,阴谋险算!
老苗医说我的天赋远超于他,但想要成为一个真正的猎药人,仅仅靠天赋,远远不够!
干这一行,没有过硬的本事,迟早会被别人当作肥羊宰了!
猎药人想要向山川巨脉寻求治病的良药,就必须先练就与天地自然沟通的能力。
我曾连续三个月,住在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窑洞里,通过鼻嗅、手触、口尝,准确分辨上千种药材的真伪、产地,直到将药香刻进血液里。
我曾负重二十斤,顶着风雪攀爬贡嘎雪山,在高度缺氧的环境下,成功摘取峭壁石缝间的雪莲……
我在一次次生死绝境之中浴血重生,在风霜雪雨的洗礼之下淬炼筋骨。
每当我想要放弃的时候,我就会想起自己的父母。
我不想像他们一样,成为任人宰割的羊肉,我要磨利獠牙,成为傲视群雄的猎手!
一九九五年,我们在神农架遭遇半人高的狼王袭击。
老苗医为了救我,断了一只手。
自此,我痛定思痛,开始苦练枪法、刀术。
我逼迫自己练就豹的速度,熊的耐力,鹰的眼睛,狗的嗅觉,猿猴般的灵敏。
若是有朝一日再遇到那头狼,我发誓一定要把丫的撕成碎片!
零三年,老苗医卧病在床,多日水米不进。
还记得当时,他把我叫到床边,让我搭脉。
脉至如转索。
这脉象,我从没见过!
“这是死脉,胃气已绝之象,我时辰不多了。”
老苗医语气平常,像是在谈论别人的病情。
我听了想哭。
他一生采药行医,救人无数,到头来自己的病,却无药可治!
老苗医很是洒脱,抽完一根烟,两颧通红,容光焕发,显得比往常还要精神。
“生死之事,气之聚散也!”
“人类向天地自然索取的一切,最终都是要还回去的!天人合一,这就是命!”
说完,他抬头望向天花板,叹了口气。
叹息声中,并无遗憾,反而带着释然和解脱!
他让我打开床头柜的抽屉。
里面放着一个巴掌大的空心铜环,上面缀有八卦阳纹,朴素之中,隐约透出古老神秘的气息。
这是他往常进山采药,从不离身的“八卦虎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