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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春利正奄奄一息的时候,那个道士真的来了。
“王施主,你感觉怎么样?”
道士开门进来,走到他的床边,打量着他问道。
“我感觉……我马上就要不行了……”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没想到,这个道士虽然很喜欢钱,但也是一个办事靠谱的人。
前几天,他把最后的三千块钱给了这个道士。
让这道士在他死了之后给念经超度一下,然后联系殡仪馆。
那天,这道士拿了钱就走了,他还以为这钱是肉包子打狗了呢,却没想到这个臭老头很讲信用,今天真的来了。
更让他吃惊的是,他没打电话给这个道士,道士竟然算出他今天不行了。
看来,这老头绝不是糊弄他钱的人,确实是有点儿道行。
“王施主,除了念经超度,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道士问道。
“没有了!”王春利摇了摇头。
还有什么需要人帮忙的,他这辈子吃喝赌,闹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临死的时候有人来念经送他,这就算是善终了。
三十多年前,王春利因为赌博,输光了家里最后的十块钱,一帮赌徒上门讨债,把家里的缝纫机和收音机搬走了。
因此,他女人林巧珍万念俱灰,在那天夜里就投河自尽了。
五岁的女儿妍妍,去找妈妈走失,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饿死在村子北的一个瓜窝棚里了。
一想起他女人林巧珍,还有他的女儿妍妍,他立刻就如万箭穿心一般,这些年,他无时不刻在谴责自己。
如果有下辈子,他即便是做牛做马,或者是上刀山下地狱,也要对妻子和女儿作出补偿……
他不想对这道士再说什么了,颤抖着手拿起了身边的一本日历,紧紧地抱在胸口,两行眼泪缓缓地流下来了。
泪光中,他再次看见了他女人林巧珍,正瞅着她笑呢!
还有,五岁的小妍妍,也喊着爸爸朝他扑了过来。
这本日历是1988年的,日历里夹着一张照片。
照片里有三个人,一个是他妻子林巧珍,一个是他的女儿妍妍,另一个就是他王春利。
当年,王春利安葬完妻子和女儿,一把火烧掉他白家村的三间小屋,临走的时候啥也没带,就带出了这本日历和这张照片。
这三十多年,他时常把这本日历拿出来,看着三十多年前的这些日子,看着他的全家福,一哭就哭得好久。
“王施主,你放心吧,贫道念经很灵的,你下辈子一定会很幸福……”
说完了这两句话,道士就开始念经,滴里嘟噜的,比影视剧里那些和尚念的还难懂。
而这时候,王春利就看见了一道金光,忽地一下子从头顶飞来,一下子就把他给笼罩住了。
金光笼罩之下,他和这本日历,以及日历里夹着的那张照片,顷刻之间就融为了一体。
“王春利,你要是再赌下去,这日子就没法过了,你好好看看,咱们这个家,还是个家吗!”
“爸爸,求求你不要再打妈妈了,求求你……”
在耀眼的金光中,王春利什么都看不见,但却真真切切地听见了妻子林巧珍的声音,以及他女儿妍妍的大声哭喊。
与此同时,他就觉得自己的身子正缓缓地向上飞升,在这片金光里,他飞得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巧珍,妍妍,我来见你们了,求求你们宽恕我……”
这句话,是他在最后一刻所说出来的,带着他三十多年刻骨铭心的悔恨,带着他万箭穿心般的疼痛,带着他所有的罪孽。
在这最后的意识里,他知道他这是死了,终于结束了他罪孽的,悔恨的一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就觉得脑袋里一阵胀痛,仿佛是脑壳快要裂了一样。
“妍妍,你好好在炕上待着,妈妈去砍柴,很快就会回来的。”一个女人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
“不,妈妈,我呀也要陪你一起去砍柴,我想试一试我的那把小斧子。”一个稚嫩的声音央求着。
听见有人说话,王春利就渐渐地恢复了知觉,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可他刚刚睁开眼睛,就一下子惊呆住了。
他看见他女人林巧珍正站在炕沿边,炕上坐着的,正是他的女儿妍妍。
这一对母女,身上的衣服都破破烂烂的,看起来,跟乞丐的穿着没什么两样!
又扫视了一下四周,正是三十年前的那间小黑屋。
哎呀,这是咋回事,我不是已经死了么,莫非这是来到了阴间?
王春利心里惊叫了一声,忽地一下子就从炕上坐了起来。
“爸,你醒了?我和我妈正要上山砍柴呢,求求你不要骂我们!”
衣衫褴楼的妍妍,一看他坐了起来,一开口就求爸爸不要骂她们。
说完了这句话,妍妍就急忙从炕上下了地,在门后拿起了一个小斧头。
林巧珍瞅了一眼王春利,冷冷地说道,“你骂我打我也没用,咱家的日子过成这样,脚上的泡都是你自己走的!”
说着,林巧珍也走到门后,拿起了一把斧子,然后就领着女儿要出门。
“等一等!”
就在这母女二人要出门的时候,王春利就把她们喊住了。
“你还有什么事?”林巧珍转过头来问道。
“怎么回事,我这是在哪里?”他很纳闷地问道。
“在哪里?”林巧珍苦笑了一下,说道,“你昨晚在二秃子家喝到半夜,醉醺醺地回来,一回来就骂我们娘俩……”
“爸,这里是咱家呀,难道你不认得了?”小妍妍补充道。
哎呀,看来我这是重生了,重生了呀!
王春利表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发出了一声惊叫。
直到这时候,他这才大梦初醒一般回过神儿来,他知道,他这一定是重生了!
没想到,小说里所说的重生,今天竟真的发生了,而且还是发生子在他王春利的身上!
墙上的日历,显示的日子,正是三十年前的那个日子,1988年6月8日。
他永远也忘不了,1988年6月8日,这母女二人出门砍柴,刚走不久,二秃子就带着一帮人上门讨要赌债,搬走了缝纫机和收音机。
林巧珍回来一瞅,家里的两大件被人搬走了,万念俱灰,那天晚上就投河自尽了,紧接着就是妍妍失踪……
一想起这些,他忽地一下子就从炕上下来了,走到门口,把这母女二人给拦住了。
“巧珍,妍妍,你们娘俩今天不要去砍柴了,就在家好好待着。”他语气很坚定,但却非常和蔼。
“家里快没柴禾了,米也不多了,不去砍柴怎么行!”林巧珍说道。
“砍柴是男人的事,怎么能让女人去呢,再说了,妍妍还小,干重活会累坏的!”
说着,他就俯下身来,抢下了妍妍手里的小斧头,当啷一声扔到地上去了。
“哎呀,今个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林巧珍怔怔地瞅着王春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妍妍没说啥,却也瞅着他,就好像是在瞅着一个外星人似的。
“从今天开始,我王春利痛改前非,重新做人,我发誓再不赌钱,就好好过日子,不再让你们母女二人受一丁点儿苦,受一丁点儿委屈!”
他这话一出口,这母女二人的眼珠子都瞪得老大,顿时就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