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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红杏娘直给成老师的老婆陪不是的时候,又有一拨人冲进了自己家的院子,红杏娘傻眼了,红杏到底给自己惹了多少祸呀?
来人把袖子撸的很高,指头几乎戳到了红杏娘的额头上:“兴旺家的,你们孤儿寡母的能把自己家的地种好了就不错了,怎么还碗外里找饭吃呀?你去看看,你把我们家的地耕进去了多少?还把蛭石也拔了,你们有个能闺女是吧?那好,红杏,你说,你把蛭石挪了是什么意思?想占我们家便宜不成?你人不大鬼不小,还敢和我叫劲?”红杏娘说:“他大叔,孩子她不会挪的,我们没有……”红杏娘和人家解释着:“是不是她不会使牲口,把蛭石给拌出来了。”“不会使怎么不少耕一点?”红杏娘无话可说了。
红杏听了,知道自己昨天那种情况下哪还顾得上蛭石不蛭石呀。她被牛拖拉得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当时她只有一个念头,把牛治服,要是今天治服不了它,往后就别想再靠近它了。可是,红杏站在这里没有解释。这接二连三的事情她都没法解释,她只能把这样强加给自己的脏水给吞下去。可是苦水是不好吞的,她闭紧了眼睛想咽下去,但那由于缺少睡眠而头疼的脑袋让她不得不呻吟了一声。当人们听见这一声呻吟的时候,红杏整个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红杏娘和她的妹妹赶紧过来掐她的人中,来闹她们家的人看见红杏那像死人一样的脸色都悄悄地溜走了。站在门外看热闹的人以为他们两家把红杏给逼得喝了敌敌畏,因为干了丑事的人,大多用这个办法来解决问题了。站在人群里看热闹的兴宝问刚出来的两个人:“杏她怎么样了?”成老师家的女人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自己的步伐。那个红杏家的地邻说:“是你让我来找她的啊,出了事别赖我。”“出了什么事?那丫头死了吗?”红杏的大爷说到死了的时候,一脸的期盼。这地邻见了问:“兴宝,那是你的亲侄女啊,你怎么盼她死?”兴宝说:“看她给我们家丢这样的人,她死了才好呢。”
红杏的头疼得像要裂开了般的难受,她被娘和妹妹抬到自己的床上,她又滚到地下。
母亲和红桃以及红粉和光了身子过来的美美都给吓哭了,路过的人还以为红杏真的喝了敌敌畏了呢,有几个热心的人已经走了进来,准备帮忙了。在乡村,针鼻大点的事都斤斤计较,可就是谁家死了人这样的事,他们会冰释前贤,再怎么也得停下手里的活,来帮这样的忙。这些人里面就有闻讯赶来的成老师。
成老师的关心更证明了他老婆的取闹大有理由,红杏的娘已经恨上这个不照调的人了,她坚决不让成老师帮自己这个忙。可是红杏的翻滚在这瞬间里停止了,她昏昏沉沉的睡去了。大家看见她这个怪样子,都以为她得了什么怪病了,连成老师也害怕起来。红杏的娘见帮忙的人都走了,就没好气的说:“成老师,孩子可是把你当长辈看的,你别在孩子身上打什么坏主意了,她还是个孩子!”成老师咳叹了一声:“咳!人心浊,白雪洁。这世界哪容的下白雪一样的情感吆。”成老师说着这莫名其妙的话,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头一样,倒背起手,摇头叹息着踱出了红杏家。
成老师回到家里,把自己的铺盖卷像卷煎饼一样卷成了个筒,夹在掖下就走。老婆抓住他的胳膊苦苦哀求:“你别走,别走……你不愿意和我同床也不要紧,只要别走,别让我在乡亲们面前抬不起头来。以后,你怎么都行。”成老师还是咳叹了一声:“你知道要脸,怎么就不知道给人家留脸。孩他娘,你走吧,跟着我你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你看我,干不了什么重体力活,这地又都分下来了,往后有你的苦吃了。”老婆赶紧的摇着头说:“不要紧,不要紧。你干不了我干,我干不了的我还可以叫我娘家弟弟们来帮忙,只要你别把我往外赶,你让我做牛做马我都愿意!”成老师回头看了看在这个可怜的女人,心又不忍了。他又看了看站在门边啃指头的儿子,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样,成串成串的落下来:“这是造的什么孽呀!”
人的泪水原来不只是为了自己最亲爱的人流的,一个被缠的疲惫的人,一个无可奈何的人,竟然也为这样无条件的缠磨感动的掉下了眼泪。成老师的妥协真的是无可奈何的,可他的妥协被他的女人看作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她包揽了地里所有的活,实在干不了的,就请娘家的人来帮忙。她还高兴的认为,这是自己撒泼争取来的果实。要不是自己那一闹,不要脸的红杏能离开学校吗?要早知道她怕闹,自己早就闹了。看来,人是不能太软弱了。看看现在的人,眼睛都瞪得圆圆的,把自己那几亩地看的比金子还贵重,为多耕了一垄地打的满地乱滚的有,为了邻家把自己地里的石子撇到别人地里而抡开了锄头的也不少。这人是怎么了,怎么一点情面也不讲了,这还不是怕人家吃柿子专拣软的捏。自己往后可不能再软弱了。这土地承包后,本来像一家人一样亲热的一个小队的人,现在为了那点地都像开战了的斗鸡一样,各人扎煞起毛,随时为护卫自己那点土地准备着要拼个你死我活一样。人情的急转直下当然是受了利益驱使。看看这刚刚开春后的坡里,不用队长吆喝,那一块一块的无论大小的土地都由硬硬的白茬变成了湿润的沟垄,像一条条泛着黄色的锦缎一样叠在这丘陵上。人们那在生产队里时没舒开的懒筋,现在是恨不得再多生出几张手来多干一些活。地耕好了,地边水沟都整理的有边有棱的,看着自己家的地,就像看见自己家的孩子一样顺眼。庄稼人没有不爱惜土地的。他们歇晌甚至都不愿意回家歇了,就那么在自己的地里用草帽把脸一遮,枕上自己的布鞋就呼呼大睡。自己的男人可从来没这样睡过,他毕竟是个文化人,他可不能和这些人比。成老师的女人在心里还是崇拜有文化的人的,她这些日子总结出来的经验就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自己往后着实得厉害点。
红杏看着这些被调动起积极性来的农民,感觉过去那怎么干也干不完的活怎么几天的工夫就都干的漂漂亮亮的了。有的人家还悠哉游哉地赶起了闲集,啦起了闲呱。她和娘是没有这个闲工夫的,她和娘没白没黑的干,也只能把急着下种的几块花生地给耕了一遍。说是耕,到不如说是翻,因为红杏的耕地技术实在是差,拉下的硬地面要用铁掀或者撅头来翻。这样,她们的劳动强度不但大了,进度也慢。幸亏老天没有落下雨来,要不的话,她们看见人家下种了,自己还在整地就更着急了。
虽然刘家庄已经修了不少的水利工程,但到了现在,许多的水利设施都用不上了。因为那本来宽宽的水渠,被挨着水渠的地主家给添平了,使自己的地块多出不少的地来。可是这一小部分人的贪心,毁了大家辛辛苦苦的劳动成果。那水库里的水因没有水渠运送,就没了用武之地。有几家等不得老天下雨的人家已经开始挑水抗旱下种了。
老天不知是和这些有力气没地方使了的人执气是怎么的,就是不下雨了。他老人家好像是说:你们不是有的是力气吗?那你们就抗旱种吧,我就是不给你们个雨点,看你们怎么斗得过我。红杏和母亲在这样干旱的天气里,想把自己家那土坷拉满地的地弄细腻了几乎是不可能的。她们用撅头砸,用铁耙搂,整来整去就没人家的地整的整齐。眼看人家都抗旱下种了,红杏和娘商量:“咱们也不要整地了,先种上些吧。晚了就和邻家的苗子不一样齐了。”为娘的比红杏更懂这些,可是,这么大块地,要用肩膀从那老远的水库了把水挑过来,那是多么大强度的劳动啊!娘疼红杏疼得夜里都要偷偷的哭几回。可是自己疼不了啊l杏的娘看着红杏那晒成了紫红色的脸说:“再等两天吧,我试着腰不得劲了,说不上这两天就有雨下。”红杏看了看晴空万里的天,无望的吧嗒了下干涩的嘴唇。
可是,母亲的预感是灵的,很快,就有云彩往天空间聚拢了。这样阴了两天,一场贵如油的春雨落下来了。红杏从梦中听见了吧嗒吧嗒几声响,以为自己是想雨想的做梦了。睁开眼再仔细听听时,听见母亲已经起床收拾院子里的干柴火了。红杏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了起来。果然,雨下大了。红杏高兴的跑到院子里,张开了手臂欢快地转着圈,扬脸让雨水落到自己的嘴里。
这场春雨特别受欢迎,因为大家头一回觉得这是给自己种地。以往种的地早种晚种都好象和自己没什么关系,有雨无雨也无关紧要,反正有当干部的操心,自己的心操多了也是白费。今天,他们在这精耕细作的土地上,连扬锄头的样子都温柔了不少,生怕力气用重了,刨的窝深,种子出不来,刨浅了,又怕盖住种子的土容易干,种子落了干就发不了芽。这些种了半辈子地的人,仔细的都不知道怎么干好了。
红杏和美美一组种着花生,红杏把窝刨好了,美美的种子不是点到了窝外面,就是少点一个。一般都是一个窝里点两粒花生种美美害怕地看了看姐姐,红杏朝她强挤出了点笑容,说:“没关系,美美头一回干活,干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美美见姐姐没有生自己的气,就努力的把每粒种子点的更正当一些。和母亲一组的红粉相对比较会干了,她把每一粒种子都点到了中间,要是哪一粒不正当了,她总要弯下腰,用指头把种子按正了。这样,他们的进度就都不怎么快了。眼看邻居家都把整块地都种地差不多了,她们娘几个连一半也没种好。就在红杏着急的时候,听见红桃边喊边朝地里跑过来。
美美最先高兴起来,她朝大姐扬起漂亮的笑脸,那双眼睛笑成了豌豆花一样了:“大姐,二姐来了。”红杏朝美美的额头点了一小下:“你可以解放了。”美美高兴的抓起一小把种子就要跑,红杏喊住她:“回来回来,谁让你吃种子了?”妹妹那稍显绵哑的嗓子吐出了几个字,让这个格外疼她的姐姐,在这个多灾多难的春天里,头一回笑出了声。娘看见自己的大女儿笑成这样,就问:“美美说什么了?”红杏把笑出来的眼泪擦干净了,红桃也过来了。她看见姐姐的样子,问:“怎么了?”红杏用下巴指了指美美:“问这个小妖猴。”个子比姐姐还高的红桃逮住美美的胳膊问:“说什么了?是不是说我坏话了?”美美被二姐的大手掐疼了,就嚷:“没有,我就是想用……”没等美美说出来,红杏又笑的蹲到了地上,一只手捂着肚子直哎吆。他们全家人都被红杏的笑给传染了,大家都笑咪咪的看着她。可是,红杏的笑突然停止了,她的脸唰的变的焦黄了,紧接着她就像第一次犯病时一样,头疼得她满地乱滚。全家人立刻惊慌的围拢过来,红杏的翻滚让满地下种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母亲抱住刚刚还欢笑着的女儿一个劲的呼喊。妹妹们眼睁睁看着姐姐难受,却束手无策,一个个眼泪包着眼珠,眼巴巴看着姐姐滚成了个泥猴。等她平静下来的时候,她们围过来,红杏已经疲惫的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几个过来看看的邻家说:“和孩子去医院看看吧,别是得了什么大病,别耽误了。”
母亲和妹妹们把她抬到阴凉的地方,红杏就这样昏昏沉沉的睡去了。刚刚想用几个花生粒收买二姐的美美,现在不得不再挎起了被自己放到了地上的篮子,和二姐一组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