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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刚刚缓和了一些的气氛,随着沐扶夕的话音落下之后,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前厅的炉子里,燃烧着上好的银碳,可饶是那炉子之中的炭火燃烧的多么旺盛,侧厅里还是如同冰窖一般的冻人生寒。
婉晴仍旧半弯着身子,安静的站在沐扶夕的身边,托举着托盘的手臂已经开始逐渐的酸胀了起来,洁白的前额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可虽然她早已汗流浃背,却感觉不到一丝的温暖,整个人从脚趾头一直到发丝,都冷的想要打颤。
满堂出看着沐扶夕许久,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的看着软榻上的沐扶夕,似乎想要从沐扶夕的脸上得到一些能说服自己去相信的理由。
沐扶夕一脸的淡然之色,任由满堂春盯着,虽然心里极其厌烦一个男人这般直视着自己的面颊,但是她更清楚这个时候的自己绝对不能有任何躲避。
不知道过了多久,满堂春忽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他笑看着沐扶夕,“太子妃还真是会讲故事,只不过这个故事的可信度,并不是很高。”
沐扶夕当然清楚满堂春并不会轻易相信她的话,倒也是并不着急,而是当着满堂春的面,在他的大笑声之中,慢慢拆开了那缠绕在手臂上的纱布。
满堂春并搞不清楚沐扶夕想要干什么:“太子妃这是何意?”
“既然满相不相信扶夕的话,那么扶夕只能用行动来说服满相去相信。”沐扶夕一边说着,一边仍继续解着手臂上的纱布。
随着外层纱布的逐渐脱落,里面那刚刚结痂好的伤口,终是忽隐忽现的映进了满堂春的眼里。
满堂春开始只是以为沐扶夕不过是假装受伤,可是现在看着那虽然不再流血,却仍旧狰狞的伤口,难免敛紧了双眸。
此时的伤口不过是刚刚见好,那愈合的伤口和着已经干却的鲜血,与白色的纱布粘连在了一起,若是太医来换药的时候,一定会先用适当的药汁将干血融化,然后再一点点的取下纱布,这样不但可以防止疼痛,更可以避免撕裂开已经长合的伤口。
然而现在,沐扶夕却不加丝毫药汁,就这样硬生生的将纱布慢慢掀起,揭开,每一下的撕扯都牵连着那深刻见骨的伤口,这样锥心的疼痛,足可以让人噬心尖叫。
可沐扶夕并没有失声喊出,或者说她甚至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饶是那钻心的疼痛在叫嚣着她的每一根神经,饶是那本就没多少血色的双唇再次惨白了下去,她仍旧是不声不响,一点点拉扯那所剩不多的纱布。
满堂春看得两眼发直,指尖冰凉,就算此刻那伤口并不是在他的身上,他也足可以体会到那撕裂皮肉的疼痛,可他不敢相信,就是这样足可以让男子难以承受的疼痛,现在,此刻,却放在了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身上。
而这个女子不但不喊疼,不叫痛,甚至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如果要不是此刻的一切是那样的真实,他真的会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他从来没想过会有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子,一边撕扯着自己的伤口,一边唇角上扬面色平静,似乎她正在慢慢撕扯的根本不是她的伤口,而是另外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的。
站在沐扶夕边上的婉晴,早已面色惨白了起来,一双酸胀的腿不停的抖着,当沐扶夕终于将手臂上的纱布全部解开时,她下意识的抬眸看去,不过只是一眼,便吓得直接抖掉了手中的托盘。
“稀里哗啦——”茶杯摔出托盘,早已没了热气的茶水,顺着碎裂的茶杯,慢慢流淌在了地面上。
婉晴吓得花容失色:“小姐……”
没等婉晴把话说完,沐扶夕的声音便道出了口:“跪下!”
婉晴身子一颤,当即朝着地面狠狠的跪了下去,虽然她平时总是有着自己的小心思,喜欢偷懒耍滑,但是在关键的时候,还是畏惧沐扶夕的。
“满相。”沐扶夕根本没有朝着婉晴看去半眼,而是直接举起了自己已经开始流血的手背,“这便是被紫娴郡主银簪所刺的伤口,那银簪上被人涂抹了癞欢,所以扶夕为了保住自己的手臂,便不得不刮下了所有被癞欢侵蚀的皮肉。”
满堂春早已震惊,看着那活生生被沐扶夕撕裂的伤口,鼻腔之中似乎早已被浓浓的血腥味所填满,他有些不忍直视于那刺目的伤口,鲜红的颜色,下意识的微微侧开了自己的眸子。
“难道太子妃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老臣相信?”
“当然,满相自然可以这么理解。”沐扶夕咬牙隐忍,微微一笑,“如今伤口就摆在这里,满相只需回府问一下紫娴郡主所发生的事情,将看见的和听见的稍加结合,那么真相,便就会轻而易举的浮出水面。”
到了这个时候,满堂春其实已经相信了沐扶夕的话,因为就像是沐扶夕自己所说的那般,她可以为了什么而欺骗自己,但是他的女儿紫娴却不会欺骗他,更不会与沐扶夕联手,所以他只要回府询问紫娴有没有这回事,一切的真相便都能大白。
而他之所以会提前相信了沐扶夕,是因为他觉得沐扶夕根本没有必要,撒这种一揭就穿的谎言。
“太子妃这么做究竟是想要说什么?”他虽然相信了沐扶夕的话,但是更多的他是想不明白沐扶夕这么做的意思。
“意思很简单,紫娴郡主的性子虽然刁钻了一些,但却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沐扶夕说着,将手臂放在了矮几上,“依扶夕之见,定是有人抓住了紫娴郡主的性子,然后故意在紫娴郡主的银簪上涂抹了癞欢,那个人应该是很了解紫娴郡主的脾气和习惯,有一定的把握赌紫娴郡主一定会在宫中滋事,并且用到银簪。”
“太子妃的意思是……”
“没错。”沐扶夕轻轻的点了点头,“就算紫娴郡主在元清极其万千宠爱于一身,但若是如此明目张胆的在后宫杀了人,想必也不会那般容易便能全身而退的才是。”
满堂春听得阵阵脊梁骨发寒,抬眼朝着始终保持着微笑的沐扶夕望去,一颗心似压了千斤重的大石几欲窒息。
“那么,太子妃想要什么?”
他承认沐扶夕分析的全部都是对的,但是与其说他现在担心着那个想要害紫娴的人,不如说他更加担心沐扶夕的意图。
就好像沐扶夕自己所说的那般,若是此事张扬出去,那么紫娴定是无法全身而退,虽然说罪不至死,但皮肉受苦却是无法避免的。
虽然沐扶夕是元清名义上的太子妃,但因为皇后的默认和太子的宠爱,就连他都是要退让三分的,就更不要说他的女儿紫娴了。
现在,他终于知道沐扶夕如此大费周章的意图了,也终于对沐扶夕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刮目相看了起来。
难怪他的皇姐一直说沐侯府的沐扶夕,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精透女子,也难怪一向骄傲的皇姐,会对这个沐扶夕又喜爱又防备。
他想,也许面前坐着的这个沐扶夕也就是个女子,若是生得了一具男儿身,恐怕这个天下,都将会是她的囊中之物。
沐扶夕见满堂春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知道他定是在犹豫着什么,不过她并不打算给他留太多考虑的时间,因为她的爹爹曾经告诉过她:打铁就要趁热。
“满相果然痛快。”沐扶夕说着,转眼朝着窗外看了去,“满相当初与家父提出和亲的事情,扶夕也是早有耳闻,其实扶夕觉得能和满府连婚,是皆大欢喜的事情,但实在是天不遂人愿,云白的性子并不适合现在就成家,因为云白满腔的热血都系在战场上,对于儿女之间的事情很是淡薄,一个女人最悲哀的事情,便是自己的夫君心思不在自己的身上,想必满相也不希望以后紫兰在云白的身上受了委屈才是。”
“太子妃这是在威胁老臣?”满堂春一愣,不出片刻便是明白了沐扶夕的话中意思。
原来沐扶夕在这里和他唱了这么久的戏,为的就是不想让紫兰嫁给沐云白罢了。
沐扶夕轻轻一笑,待眉眼再此落定在满堂春身上时,躇定而自信:“说威胁,为免太过难听了一些,不过紫娴郡主用有毒的银簪伤了扶夕的事情,若是一旦传了出去,那么这其中的后果,想必满相要比扶夕清楚的多。”
没错,她就是在威胁,用自己手背上的疼痛,来换取自己弟弟的自由。
她说过,她沐扶夕从来不是个吃亏的主儿,如果这次不是为了弟弟着想,她断然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了紫娴。
满堂春在沐扶夕的话音落下之后,沉默了下去,他不得不去承认,沐扶夕将事情的利弊分析的很是明了,如果说紫娴挨了打,紫兰嫁进沐侯府却像是个活寡妇一样的活着,那他还真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但他虽然承认沐扶夕的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因为若是就这么答应了沐扶夕,他又觉得失了自己的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