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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患痨病卧床那半月里,顾辞彻夜照拂我,不离不弃。
瑶姐姐为我找到这么好的夫婿感到庆幸。
她问我,顾状元什么时候八抬大轿娶我入府。
我却沉默不语。
瑶姐姐并不知道,顾辞那夜在我床边睡着时。
我看到他腰间露出来一个女子秀的荷包。
他颈窝处有一抹鲜红的吻痕。
1
大夫说我的痨病是不治之症,轻则伴随一身,重则会死。
顾辞知道后,放弃赴京做官的前程,日夜陪伴我床榻,照顾我饮食起居。
按理来说,这么无微不至的一男子,我应该感恩戴德地答谢上苍赐我这么一段好姻缘。
事实并非如此。
原本我应该满心欢喜,对顾辞的付出感激涕零。
但,那日。
他给我喂完药后,在床榻边沉睡过去,我却看到他腰间滑落出来了一个烟粉色的荷包。
图案绣着鸳鸯戏水。
荷包并非出自我手,很显然,是其他女子赠他的。
我心如一串珠子散开绳子,七零八落的,乱了马脚。
顾辞腰间怎会系着其他女子赠的荷包,他每日陪伴在侧,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给我一勺一勺地喂药,为我梳头,为我擦拭身体。
他分明对我情真意切,难道他做的那些都是假的吗?
在我思虑之际,却瞧见顾辞的颈窝处有一抹鲜红的吻痕。
这个地方很隐蔽,在领子口下面一截,若不是顾辞以这种姿势趴在床边,我是怎么也瞧不见的。
心里万般不肯相信。
但事实却展露在我的面前,这个每日都对我体贴入微的男子,原来背着我和其他女子苟且了。
我和顾辞认识了十年,相知于微时。
那会儿他家境贫寒,不过是镇上一肉包子铺老板的儿子。
而我父亲却在翰林院任职,我家是林家嫡出大小姐,在京城闻名。
我并不嫌弃他出身寒门,他性格英勇又好学,凡是古诗词他在书院偷听夫子讲过后,便能一一背下。
我和爹爹的想法不同,我认为有志者,事竟成,出身不能决定一个人,后天努力更为重要。
于是我很看好顾辞,不惜拿出我的私房钱,一些珍藏的金银首饰去扶持他,助他考学。
我想着未来若是能够中状元,也就不负我的期盼。
未想,世事无常。
若干年后,我爹爹因朝廷重官的一纸诏书锒铛入狱,我们林家家道中落,我后娘伤心过度病逝,整个林家就剩下我一人。
而我,却在这一年患上痨病。
我家的所有金银细软全部用来为救爹爹,笼络人脉一扫而空了。
起初,我全靠从小和我关系较好的瑶姐姐救助。
后来没想到,我得到消息,顾辞上京赴考高中了状元郎。
他第一件事就是回到扬州城找我,想把这个喜悦的消息分享给我。
我本因病不愿意见他,但他从瑶姐姐那儿得知我家的事变后,却选择留在我身边照顾我。
我让他去京城做官。
他却说,“华儿,我之所以有今天,全因为你,你放心吧,我不会置你于不顾,等你身体好了,我们一同上京,到时候我会娶你做夫人。”
顾辞的话让我看到了生的希望,仿佛把我从家道中落的阴霾里拉了出来。
可也就是这一个满眼都是我的男子,却一边照顾着我,一边背弃了他的誓言。
他瞒着我,和其他女子花前月下,行苟且之事,并如此明目张胆地在身体上留下了鲜红的烙印。
2
经过顾辞体贴的照顾,我的身子日益好了起来,但这段时间,顾辞却不像之前那般每日都陪伴在我身边。
他隔三差五就会去参加一个什么诗会,在这之前,我也时常去诗会。
我和顾辞还曾在诗会上对弈,引来扬州城一堆才子佳人的围观。
只不过,现下我得了痨病,只能在府里安身休养,不能接触外面的世界。
否则,会咳嗽不已。
一日,和顾辞在院中散步时,我心血来潮,对顾辞说道:“我在家里待得太久了,有些闷得慌,你不是时常去参加一个什么诗会吗?可否也带我去围观围观,好去一去身上的浊气。”
顾辞犹豫后拒绝了我,“华儿,你现在身体才刚恢复一些,不宜去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会更加沾染上风寒。”
我却不依不饶,满脸失落地表示就想出去走走,散散心。
最后,顾辞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了我。
顾辞拢共带我去了两次诗会,地点设立在扬州城的伊梅园。
来的人我大多都认识,趁着顾辞不在时,我努力和那些人攀谈,想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看看,能不能挖掘出顾辞背后的那个女子。
但是却没有任何的踪迹。
他们和顾辞的交情也属于般般,所以我能相信这些人没有骗我。
他们说顾辞每次来时都是一个人。
但我又岂会相信他是一个人?
这其中肯定有猫腻。
直到后来,我托瑶姐姐买通了眼线跟踪顾辞,才发现他素日里会去两个地方参加诗会。
一个是伊梅园,而另一个则是芳柳园。
所以,顾辞之前带我去的都是他平时鲜少去的伊梅园。
这日,是我的生辰。
顾辞特意给我做了一碗长寿面,看着热气腾腾的面,我眼泪模糊。
一时间分不清眼前这个男子究竟对我是真情还是假意。
为什么,他总是能够做到如此的体贴入微,让我想要怀疑他的真心都很难。
这世间最怕的是负心汉多情,怕负心汉柔情似水,惹人掉入他设立的蜜坛深井里。
但这面吃到一半时,我的梦还是碎了,顾辞突然说自己有急事,要外出一趟。
我很是不理解,今日是我的生辰,他为何要突然离开。
那个来通风报信的小厮不知道在顾辞耳畔说了什么,然后他抱歉地看着我,“华儿,我家中有事,恐怕不能陪你了。”
我疑惑地看着他,“什么事如此着急?”
顾辞:“爹爹好像不慎摔了一跤,伤势有些严重,我必须得去探望。”
这是一个绝妙的说辞,如若我不放他走,那我就是不孝之人。
我心里即便有些闷得慌,但仍然挤出一丝微笑,看着他,“去吧,今晚不用回来了。”
顾辞很感激地摸着我的手背,“华儿,委屈你了。”
落下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3
顾辞走的那晚,我彻夜难眠,满脑子都是他和另一个女子幽会的画面。
这种猜忌和怀疑比痨病还要折磨。
我茶不思饭不想,本来就在养病,现在整个人更是香消玉损,瘦得只剩下皮包骨。
我无法做到一面和顾辞甜蜜,一面放任他和其他女子有染。
于是,那日,顾辞在照拂我入眠后,我偷偷地从床上爬起来,身上披着一件黑色大氅,悄咪咪地跟着他出了府。
左拐右拐,最后我看到顾辞在一人烟稀少的巷子里和一黄衫女子相拥在一起。
月皎洁,两人紧紧搂抱,黄衫女子娇嗔道:“我等你多时了,还以为你今晚不会来了。”
“再晚也要来见你。”顾辞宠溺地说道。
旋即,他又有些不耐烦地说着,“还不是因为林华儿,这几日不知怎么回事,到夜里老是不肯入睡,白白地耽误了我和你私会的时间。”
这画面分外刺目。
顾辞的话宛如一把刀刺在了我的心脏上,原本我以为他是背着黄衫女子,和她苟且。
但未想,两人都知道我的存在,并且还做出这样的事。
把我当做什么?
我气得一下子就转身离开了。
而接下来的日子,我却并不好过。
或许心底有一种疑惑,也或许是和对方相知这么多年,我不肯死心。
我屡次跟踪顾辞,发现他待那个黄衫女子也是极好的,并不差于我,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超越了他对我的那份好。
他会带黄衫女子去骑射,带她去曾经我们去过的扬州城郊外,牵扶她上那一匹我曾经最爱的踏雪宝马。
他会带她去喝茶听戏,在她生辰的时候整日陪在她身侧,给她制造浪漫的灯会。
还会带她去游船。
而这些日子,顾辞待我的态度却越来越冷漠,陪伴我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对我体贴入微,从一些细枝末节能看得出,他的心思已经逐步转移到了黄衫女子身上。
人一旦变了心,是很容易看出来的。
有一次,我想让顾辞留下,那日不知道是处于什么样的心里,我就想任性一回。
甚至,我故意饮多了桂花酿,在他面前用一种从来都没有过的娇媚向他撒娇,“顾辞,今晚可不可以留下来陪陪我,我想和你多说会儿话。”
那他那双漆黑的眸子却满是冷淡,“华儿别闹了,我还要回去照顾父亲。”
从他的目光里,我可以看出来,顾辞现在对我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了,至于为什么要继续照顾我。
我想,大抵是因为他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我支助了他学业那么多年,他不愿意彻头彻尾地做一个负心人。
但,顾辞,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只会让我陷入一种更加煎熬的境地。
顾辞还是走了,我知道他根本就不是去陪什么父亲。
他是去找黄衫女子了。
4
我一旦情志失常就会吃不下饭,喉咙里的食物会反呕上来,这跟我多年有胃喦的缘故有关。
因为胃喦的关系,我一遇事儿就会厌食,身体会极度消瘦下去。
在我金钗之年,那会儿,我亲生娘亲因得了天花突然病逝,我伤心过度,连着半个月吃不下任何东西。
身体瘦得风一吹就会翩翩倒下。
我没去私塾上学,父亲请了夫子来府里给我教书,有一日,夫子身边带了两个学童,说是想要陪我,给我散散心气。
但那两个学童心肠险恶,跑到私塾里和其他公子小姐们说我被邪祟缠上,撞了鬼,脸色蜡黄瘦得只剩皮包骨。
以至于我回到私塾后,所有人都对我避之不及,孤立我,排挤我。
我就是在那时候认识了顾辞。
我郁郁寡欢地在窗台边读书,突然有一个石子砸了过来,我转过头去,看到有个眉宇俊气的少年郎站在外面。
他冲我勾了勾手指,我没有理会,不一会儿后,他又朝我扔了一个剪纸进来,我打开剪纸一看,发现是一只漂亮的蝴蝶。
他朝我露出笑,阳光明媚地落在他的发髻上,他整个人清爽又干净,薄唇上挂着笑。
那一刻,我有点恍惚。
后来我去私塾念书时,再也不怕任何人的排挤,因为有顾辞伴我。
他并不是这个私塾里的学生,他告诉我,家境贫寒念不起私塾,但他却有一颗求学的心,所以会经常偷偷爬墙进来偷听夫子讲课。
夫子也是知道他的存在的,约莫是顾辞太好学人又聪明了吧。
前几次,夫子抓到他后,他毫无障碍地背诵了许多诗和文章,引得夫子惊叹,他教了这么多年的学生,还没有遇到一个如此才思敏捷的,并且对方还不是他的学子。
所以后来夫子也没有再把他赶出去,对于他的偷听默许了。
顾辞就这样陪伴了我几年,直到后来,我俩朝夕相处,互相产生了好感。
那日,他突然告诉我未来想要赴京赶考,想要做官。
我问他为何会有这样的志向。
他却目光定定地看着说,“华儿,我以后想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