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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君珩带兵把张家抄了。
带着些许暖意的井水冲刷着掌心崩裂的伤,密密麻麻的痛意把沈宁从荒诞的不真实感中拉回来。
她杀了张明渊,却被谢君珩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手上沾染的血污很快冲洗干净,谢君珩带着她来到张家前厅。
厅里炭火烧得正旺,暖意十足,沈宁的知觉复苏,这才感觉身子似乎冻僵了。
谢君珩脱下大氅把她裹得严严实实,没一会儿,有人奉上热茶和药膏。
“我……”
沈宁想说些什么,刚开口,就被谢君珩堵住:“闭嘴!”
明亮的烛火下,谢君珩的面色比外面那无边的夜色还要黑,他周身散发着骇人的冷戾之气,好像沈宁敢再说一个字,他就会杀了她。
沈宁噤了声,下一刻,手被抓住,谢君珩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他低着头没有看她,只将药膏涂抹在她手掌。
他周身的气势明明凌厉得像是要大开杀戒,手上动作却算得上温柔。
抹完药,谢君珩才倒了杯茶递给沈宁。
茶水已能入口,但沈宁的手实在太冷,指尖还是被杯盏的温度烫到,她没有吭声,安静地喝了两口。
热意自腹腔蔓延开来,身体的冷意消退了些,沈宁的手却克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她杀人了!
之前她陷入绝望之中,一心只想和张明渊同归于尽,并不觉得害怕,这会儿死里逃生,张明渊脖颈间跳动的血脉和喷溅而出的血液都像是鬼魅一般缠着她不放。
“现在知道怕了?”
见她抖得厉害,谢君珩冷冷开口。
沈宁连茶盏都端不住了,只能放到一旁,哑声道:“人是我杀的,我愿意偿命。”
没了发钗,一头乌发垂落至腰间,衬得沈宁的脸色越发苍白,原本漂亮好看的眸子也只剩一片灰烬。
嘭!
谢君珩捏碎了手里的茶杯。
一想到沈宁刚刚衣衫不整、满手是血要自戕的模样,他就控制不住想杀人!
他再晚来一点儿,沈宁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巨大的声响让沈宁浑身一颤,谢君珩的手被碎片割伤,血很快在地上聚成一滩。
谢君珩面容冷峻,并没有要处理这伤的意思,沈宁迟疑了会儿,还是拿了绢帕递给他:“流了好多血,包扎一下吧。”
谢君珩没接,恶狠狠地瞪着她。
沈宁只当没看见,径直掰开他的手,正要清理碎片,谢君珩抽走绢帕,抖落碎片,用牙咬着打了个死结。
做完这些,谢君珩的情绪平复了些,只沉甸甸地注视着沈宁:“你今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张明渊出了一百两高价买我,我被小姑子和婆婆下药迷晕,醒来就在这里了。”
“你夫君呢?”谢君珩追问,不等沈宁回答又抢先道,“你不会告诉我这一次他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沈宁抿了抿唇,坚定地说:“他不知道。”
李氏做梦都盼着周鸿远能出人头地,这样的脏事她是不会让周鸿远参与的。
她到现在都还护着那个窝囊废?
“呵~”
谢君珩冷笑,似是觉得沈宁傻透了。
沈宁垂着眸,并不辩解。
入楼的时候老鸨对她说,进那种地方的都是亲缘淡薄的命贱之人,就算要死也得赚够钱再死。
她不肯认命,所以拼了命地讨好谢君珩,赎身之后又拼了命地逃到祁州。
周鸿远给了她温暖和尊重,这段感情是她有生以来拥有的最珍贵美好的东西,她不愿意用哪怕一丝一毫的恶意去揣测
张州府与山匪勾结,私自采矿,为了不被发现,不仅行贿多名朝廷命官,还杀了数十人灭口。
谢君珩是为查案而来,第一日便与沈宁这个有夫之妇有染,张家父子放松警惕,很容易就让谢君珩收集到了罪证。
白亦带着人把张家上上下下搜查了一遍,最终搜出好几十箱金银珠宝,曾经高高在上的张州府跪在谢君珩脚下大呼冤枉,被谢君珩一脚踹在心窝,晕死过去。
张家所有人都被下了狱,张明渊的尸体也被抬到衙门停尸间,沈宁跟着谢君珩从张家出来时已是深夜。
庙会的烟火早就放完,不少人听到张家被抄的动静都躲回家中,免得惹祸上身,乌云遮了月亮,夜色茫茫,看不清来路,也望不到归途。
沈宁在心里想,她果然福薄,没有过生辰的命。
然而刚上马车,周鸿远焦急的声音就传入耳中:“这位官爷,劳烦你通融一下,我娘子被张公子掳走了,我要救她!”
“张家犯下滔天大罪,今夜已被抄家,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你若有冤屈明日去衙门击鼓鸣冤便是。”
“不能等明日,我必须进去找我娘子,今日是她的生辰,我们约好要一起过的。”
“大胆,你若再敢闹事,便以同犯论处!”
声音变得嘈杂,周鸿远似乎是想硬闯,但他根本没有练过功夫,很快被官兵制住。
沈宁看不到情况如何,一颗心不自觉揪紧,谢君珩幽幽地问:“怎么,这就心疼了?”
沈宁死死揪着裙摆,终究什么也没做。
张家犯了罪自有朝廷律法惩治,她杀了张明渊,已是罪不可恕,更何况她现在在谢君珩的马车上,这个时候对周鸿远的关心只会给他带来麻烦。
周鸿远被官兵押走后,沈宁轻声说:“我与他夫妻缘分已尽。”
谢君珩没应声,一路上安静得可怕。
没多久,马车停在之前那处院子外面。
白亦在衙门连夜提审,院子里没有人,黑漆漆的连盏灯都没有。
谢君珩寻到灯油和火折子点了灯,沈宁很有眼力见儿地问:“要沐浴吗?我去烧水。”
谢君珩收起火折子,不答反问:“你的生辰什么时候变冬至了?”
沈宁猛然记起,在她赎身之前,谢君珩曾送过她一串色泽极好的粉珍珠手链。
老鸨见到后两眼放光,但不知是不是谢君珩有交待,老鸨并未将手链收走,只叮嘱她要伺候好谢君珩。
后来沈宁才知,粉珍珠市面少有,一颗就值上百两,她手腕纤细,那一串也足有十二颗,价值上千两。
可谢君珩送她的时候说只是路过小摊随意买的,她不喜欢可以扔掉。
昏黄的烛火下,谢君珩的眉眼透着认真,沈宁从回忆中抽离,低声道:“记在花楼里生辰是假的,今日才是我的生辰。”
生辰是假的,百依百顺是假的,她对他的爱意也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