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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戏弄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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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彪讲道:“首先我要大家清楚一点,我们抗日班弟兄和后代今日相聚,是喜事儿是开心的事儿,对于政治、国家、政党、伟人方面的事儿,我们可以了解可以探讨,但做到心里有数就行了。好吗?”大家互相看看纷纷点着头。

占彪接着说道:“说我们不存在悲观除了我们这些的性格使然外,我们还要看到一点,这么多年为什么运动一个接着一个,从另外的角度也说明一个问题,就是理性和清醒的中国人越来越多,当时的政府不得不靠连续的运动来制止。全国到处都有勇于说出真理敢问为什么的人,也包括我们抗日班这些人。如果人们都不说真话了,哪来那么多的**!哪还需要一个接一个的运动!这点是我们应该庆幸的,中国是有救的,也是不该悲观的。”

围听的众人纷纷点着头,占彪继续说道:“还有,这几天,大家议论的最多的是**。大家也都清楚,**历史是一面镜子,折射着时代的丑恶,人性的丑恶,好制度能使坏人向好,坏制度会使好人向坏。**给人们留下伤口,也留下血的教训,我们不应忘记。一个民族没有勇气面对历史,是可悲的,一个成功的执政党只能在审视历史中创造未来。对**的清算如果不能从制度性根源去发掘,不仅一代人的血泪变得毫无意义,后代人必然仍活在**暴力随时降临的恐惧里。”随着占彪这些深刻的话,偌大的洞里变得安静下来。大卫和武男、山本等人也都拢了过来。

占彪继续说道:“我们经过的历史确实是沉重的,我们这代人和我们的儿子这代是不幸的。过去**时期有句口号:‘一定要把无产阶级**进行到底’,我到是建议把这个口号改成:‘一定要把无产阶级**研究到底’。只有研究清楚了,我们才能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避免以后再犯同类的错误,才能做到‘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占彪炯烈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孙儿女们,大手一挥说:“好在我们的第三代赶上了好时候,他们是有机会的,他们是有希望的。我们还要庆幸这个国家和政党有勇气面对错误,有决心纠正错误。从**结束后拨乱反正到改革开放,三十年的断层正在愈合弥补,我们的日子越过越好,我们的国家和民族越来越健康和富强,再遇到这些运动中国人将不会再盲从。对于历史的过错和现在存在的问题,我们过去有勇气面对将来也一样有勇气面对,没有趟不过去的河,没有爬不过去的山!”占彪这番讲话有着对这几天大家议论的归纳和总结,全体老少沉默几秒之后顿时振奋起来,一片掌声,笑声又起。占东东就势宣布抗日班天府纪念联欢活动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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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为张子新收尸入敛后,占彪们又随着曹羽找到隋涛的一个班长家。这个班长叫孙书旺,他是在沈阳铁路公安局人事处副处长的位置被抓起来的。

当时全公安局的干警都被集中在一起办“一打**”学习班。孙书旺在充分肯定**丰功伟绩的同时,情深意切、光明磊落地对自己领袖的某些工作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和看法。他这样说道:“**的无产阶级路线说到底成了整自己人的路线,**初期是在革老干部的命,破四旧是在革中国传统文化的命,清理阶级队伍是在革新干部的命,一打**是革有思想的人的命,这些人里哪个是我们的敌人?哪个是资产阶级?资产阶级也不能这么整这么杀啊……**的指示说的是一套,实际运动中被我们执行成另一套。**一定不愿意看到又有这么多人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党,他老人家会感到痛心的。”

这番话顿时引起轩然大波,立马就被揪出打成典型的现行**。在批斗他的大会上他倔强地说:“把错误说成是真理是不行的,让我投降办不到。人活着就要光明正大,理直气壮,不能奴颜婢膝,低三下四。我不想奴役别人,也不许别人奴役自己。我不会忘记自己是一个共产党员,不管出现什么情况,都要坚持正义,坚持真理,大公无私,光明磊落……”结果正好第二天市里举办公审大会,铁路局为了表示支持地方的“一打**”斗争,把孙书旺送去陪斗,在山呼海啸的“杀”声中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了。

三德的一个部下叫鲁自立,被打成现行**后不到一周就枪决了。占彪和成义在看他父亲时得到了他获罪的一篇手稿,题目是《什么是法西斯主义》,这是一篇讨伐当局法西斯暴政的檄文:“当今政府禁止一切为世界公认的民主权利以至人民的思想和言论自由,残酷镇压一切反对或仅仅不同意暴力统治的人民,甚至采用公开的恐怖手段。竭力推行种种仇视人类的反动谬论,例如宣传种族优劣论、反动血统论,人为制造阶级与阶级划分论等来迷惑笼络一部份人以达到镇压人民的目的。此外还竭力推行愚民政策,实行奴化教育,提倡奴隶主义的盲目服从精神,宣扬个人迷信和领袖至上的神话,从意识形态上已堕入了完完全全的唯心主义。坚决打倒法西斯!”占彪看过之后递给成义下令道:“把这段给我大声地读一遍!”成义在阳光下的大声朗读,听得鲁自立的老父热泪纵横。

隋涛的一名转业士兵丁祖晓给州委机关写信抨击当局强迫农民供“宝书台”,逼得农民卖猪换“红宝书”,甚至把买油盐酱醋的钱、孩子的书钱都拿去“请**像”。他写道:“是不是**要做的?还是哪一级干部为了献媚而做的?”“这恰如封建王朝的上朝,把**当封建帝王,天天朝拜。”他对九大闭幕后全县都忙着扎“忠”字牌搂、挂“忠”字旗写道:“这‘忠’字是地道的个人崇拜。”“一切正直的革命人们,不要甘于做奴隶,起来造忠字的反,革忠字的命!”结果丁祖晓在游街示众后就被拉到该县城外的河边枪毙。

隋涛部转业到县财税所的王竟成坚持认为“处理刘少奇是强权代替公理”,他在巨大压力下拒不改变观点,说“打过重机枪的人砍头也只矮五寸”,结果被枪决。三德手下转业后当上公社党委委员的朱守忠坚持自己的观点:“没有理由发动群众批判刘少奇主席”,不赞成“断章取义”地批判刘少奇,拒绝表态同意刘少奇是“叛徒、内奸、工贼”,当即也被处死。

三德部转业到银行的方运孚经常与人谈论自己的观点:“刘少奇是对的。他主张发展生产,发展经济,有什么错?”“刘少奇打倒了,但这些主张打不倒。”“彭老总的万言书字字闪金光……”**“妄想以老佛爷慈禧自居”,叶群“要不是**的老婆,怎么也爬不进中央。像这种做法,岂不是成了夫妻党?”“把**的名字载进了党章,这还叫什么共产党党章?”“康生是中国的贝利亚,一直搞‘契卡’的,宁左勿右,不知有多少好人吃了他的大亏……”起初办案者拟判方运孚十五年,报到市公安局军管会加至二十年,再送重庆市革委会审批改成无期,最后到了四川省革委会终审时改成了死刑。十天上诉期都没给就拉走枪毙了。

在四处看望抗日班的英烈的地方占彪们事后也了解到这些地区“一打**”造成的悲惨情况。河南西平县集中全县中、小学教师举办“一打**学习班”,刑讯逼供,残酷斗争,批斗180人,其中被逼自尽4人,拷打而死5人,残8人。山东沂水县批斗173人,处份84人,三人自缢身亡。江苏泰兴县1400干部群众被关押、批斗,严刑逼供,迫害致死49人。上海市南汇县审查、斗争了3000余人,造成非正常死亡62人。宝山县有250多人作为敌我矛盾处理41人被迫自杀。广西钦州地区发生自杀事件238起,其中死亡188人。河池地区自杀169人。陕西户县搞出“**案件”662起,定案处理483人。河南安阳市郊区揪斗2392人。河北邢台县挖出122名**分子……

据后来多种公开的资料统计:“1970年2月至11月间,10个月里全国共挖出叛徒特务**分子184万名,逮捕28万名,杀了近十万人。”

正在占彪叹自己无能救不了弟兄们总是落在后面时,还真遇到了两起来得及施救的状况,而且让成义创造了一个红色词汇:“现行革命”。

出状况的是小乐,是牵涉到“五一六”分子的事。原来在“一打**”、“斗批改”的同时,清查“五一六”分子的运动也在进行。“五一六”其实只是北京在**早期成立的一个响应中央“五一六”通知的造反组织,在**第二年所有的成员就被抓起来结案了。但中央后来又继续追查扩大到全国范围,大批的造反派和对立面被打为“五一六”分子。一直到“五一六”专案组组长陈伯达也被打成“五一六”分子、专案组办公室主任、公安部部长李震的自杀才不了了之。至此人们才知道,所谓的“五一六**阴谋集团”全都是子虚乌有、凭空捏造的。但这历经数年的清查却造成了**期间最大的冤案,300多万人被戏剧般地打成了“五一六”分子,一大批人自杀被杀。

占彪们是在得知转业回到县里工作的小乐被隔离审查后赶过去的。隔离审查是中国政治运动的一个法宝,各个时期有不同的叫法,有时也叫“办班”,还有后来的“双规”,形式是一样的。一般被隔离审查了,不许回家关在隔离审查室,不查出点事是不会放出来的。

小乐是被已经隔离审查的人“莫须有”地咬进去的,说他是“五一六战斗队”的宣传部长。转眼已经被办了半个月的班,但小乐仍然顽强地挺着不承认。成义到了他家后详细了解情况,他得知咬他进去的人因为“坦白”了而且检举了就放了出来。第二天去隔离审查室“外调”时成义对小乐出主意道:“你可以承认,现行革命一把。什么填表邦动啊,在情节里面掺上日后翻案的伏笔根据。”小乐初时不解,成义详细讲道:“比如你就可以说填写加入《五一六登记表》时,让父亲在外面放哨。”小乐一愣,马上醒悟道:“这招儿好,有点像玩游戏呢。只是对不起我那死去多年的老爸,惊动了他。不过,让他来保护一下儿子他会愿意的。”

后来不但小乐因为父亲早不在世情节不真实撤了案,当时小乐还把这个经验方法推广开来。周围的人纷纷开始坦白,“坦白”的关键情节中,有腊月正吃冰棍时有人来敲门,有春天吃着‘心里美’萝卜开会的,有活动时已死的奶奶送茶的,没有女儿带女儿接头的,未婚的说老婆一起加入的……让更多的人轻易地就平了反。

成义的“现行革命”行为帮了小乐以后,又如法炮制帮助了“五七”干校里的赵俊凯和宁海强。

五七干校,是**期间根据**《五七指示》精神兴办的农场,是集中容纳党政机关干部、科研文教部门的知识分子,对他们进行劳动改造、思想教育、接受批斗的地方。大批干部、教师、专家、文艺工作者等知识分子“变相失业”,被下放到农村的五七干校参加体力劳动,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其实就是“牛棚”的延伸、变相的劳改。

这类干校一般选址在偏远贫穷的农村。去干校的人无论资历深浅、品级大小,所有人都叫“五七战士”。他们中间有机关干部、大大小小的走资派、科技人员、大专院校教师、反动学术权威……连老弱病残除外的政策也被置于不顾,统统撵进干校。他们不分年龄、性别,均按半军队化管理,编到划定的连、排、班里,由军宣队的军人或工宣队师傅管理。不准请假,不准通信,不准打电话,若有特殊情况需请假的,要层层报批。他们的学习内容就是种田、挑粪、养猪、做饭、挑水、打井、盖房等繁重的体力劳动。他们出工、收工,必须整队呼口号,唱语录歌。要“早请示、晚汇报”,每天例行数次集体齐呼“敬祝**万寿无疆,祝林副主席身体健康”。军代表在大会上恶狠狠地宣布:让你们去拔草,就是使用知识分子!

这里最可怕的是成了惩治走资派和知识分子的场所。政治运动同样地残酷激烈。在抓五一六分子运动时,因为这里是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更是人人自危,远比地方上惨烈揪心。五七干校里私设公堂,刑讯逼供,对受害者采用了捆绑、吊打、压扛子、跪瓦片、坐老虎凳、烙铁烫身、灌吃大粪、开水浇头、大热天穿羊皮大衣等各种没有人性的酷刑,使无数被审查者被毒打致残、精神失常,自杀者甚众。

赵俊凯和宁海强这对难兄难弟,转业后相约到了东北一个城市,一个官至车站站长,一个官至市文化局副局长,平时忙得总说见面难,这回被下放到同一所五七干校,在这里能天天见面让他们百感交集。在被逼供承认五一六分子的时候,俩人互相鼓励,打死斗死也不承认。

那时有一个顺口溜说“五一六,家家有;不是亲,就是友。”赵俊凯的车站加上列车段、车辆段共有四千名职工,其中有一千五百人被打成五一六分子受到审查、批斗、关押,但竟然没有一个人能说得出“五一六”是干什么的。宁海强的文化局全部工作人员不到八百人,抓出的“五一六分子”就有四百多名。他妻子老家在上海宝山县,“一打**”和清查“五一六分子”结合,共清出五千多名“有问题”的对象,造成四十多人被逼自杀。妻子的全家都被打成五一六分子,说家里开的麻将社是五一六的开会据点,身为村党支部书记的岳父就是自杀者之一,成了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党的典型。而“举报”他的是他平时最好的酒友。让赵俊凯和宁海强最痛心的就是告密行径盛行,人心变质了,中国人传统的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全都在政治运动中被无情践踏。一个人随时会被包括亲人、朋友在内的人出卖和诬陷。在这种情况下,互相提防,互相猜忌,人与人之间的不信任及冷漠达到了极限。要不是有重机枪的魂在他们心中,他们都不敢彼此信任。

占彪和成义仍然是以外调的名义“提审”了这对难兄难弟。两人一次次地面对粗俗、野蛮、辱骂没有落泪,一次次地身临刻薄人、戏耍人、侮辱人的斗争会没有落泪,但在占彪面前他们落泪了。宁海强抹着泪说:“彪哥,再这样下去我要挺不住了,这种折磨已经超出了我能承受的极限,说不定哪天我会崩溃的。”赵俊凯擤着鼻涕说:“海强,见到彪哥了,咱们应该高兴才是。不许乱想,彪哥下过不许自杀令的!我要是有那一天,一定先把军代表和那几个**打手都他妈的突突了,多抓几个垫背的。”他虽然嘴上劝着宁海强,可听得出,他也同样有着宁海强的想法。

占彪沉重地说:“不是这个样子的,我们是被戏弄了,我们的国家和人民,都在被戏弄中。既然这是出戏,那就早晚要过去的,相信我,都二十多年了,早晚会过去的。”

成义在旁接话道:“既然这是出戏,为什么我们不能戏弄下他们?要我说,你们来个全盘承认,把这个干校的人全都说成是五一六分子,这样你们能解脱了,而上边再笨也不可能相信所有人都是五一六。反正横竖不让我们好了,就和他们玩呗。”

赵俊凯和宁海强听罢眼睛一亮,赵俊凯先明白过来:“全是就都不是了?!”宁海强拍了下脑袋说:“也是,我看行。先把打人斗人的那批人咬进来,然后把那些暂时没隔离的人除军代表以外都说成是五一六分子。看他咋办。”

赵俊凯点头道:“整五一六分子最重要的一环是交代何时填的五一六登记表,我们把一连去挖水渠时走的第二天说成是全连在干校操场填表的时间,只要一查就露馅。”宁海强又接道:“我们把二连那次晚上集体看露天电影的时间,说成是集体在食堂宣誓加入五一六。哈,他奶奶的,玩不明白再说也不迟。”

占彪走后不到一周,赵俊凯当知青的儿子对来寻找他的占机和风雷说:“我爸捎话要我告诉你爸,计划非常成功,他们都被放了出来,因为全干校都‘黑’透了,用不着单独关押了。最后是那个军代表端着枪去抓他的副手。”占机听罢放声笑了起来:“这帮老家伙,太狡猾了!人人认罪,法不责众不说,明摆着就是假的,这样一来全干校的人都会没事了。看着吧,以后还会有很多人谢谢你爸爸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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