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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紫岩很久之前在江一航的一沓旧物里见过苏朵的照片,在苏朵打开门那刻,她认出了她。回家后,她没有闹,这不是她的风格。在家里,她和江一航常常是静默的安和的状态,像两株植物,他们从来没吵过架,她甚至很少在他面前撒娇,他没有对她说过“我爱你”,可是,他娶了她。都是因为那个夜晚吧!
她从大学毕业后,就应聘到江一航手下做会计工作。那是他创业最初,说是会计,其实是身兼数职。她跟着他跑银行,办税务,做账目,有时,又是兼职保姆,他胃疼或醉酒的时候,为他买药倒水,有时,又成了公关小姐,和他一起应酬,她从一个刚毕业的青涩女学生,渐渐变成一个八面玲珑游刃有余的职业女性。在她眼里,他是沉稳干练又略显神秘的男子,待女人彬彬有礼,工作时张弛有度;可是,从酒场饭局回来,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沉默的,甚至是拘谨的。直到一次酒醉,她蓄谋已久地与他纠缠在了床上。她醒来的时候,他正背对着她穿衣,淡漠地问:“你想要什么?升职?还是钱?”书上说,当上床可以和爱情无关,那么,它可以和任何事都有关。而他,将她当成了那种白天竞争上岗,晚上竞争上床的别有用心的女人。
这样的问题像一把重锤落在她心上,她咬着嘴唇,委屈喷薄而出,一把从背后抱住他的腰,声带哭腔:“不,我不要,我只要,我只要……”那句“我只要你”哽咽在喉头,羞耻让她说不出口。他转过身,声音温和下来,说:“你要什么,只要我能满足你!”
她鼓起勇气,将心里酝酿很久的表白准备一股脑道出,这时,她看到他倏然变色的脸。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床单上几点暗红,目光落在那里,又移向她,神情凝重:“你,你是第一次?”
她循着他的目光望去,然后,迟疑地点了点头。
当他一把将她揽在怀里的时候,那么有力,那种窒息感,令她想哭。他不容置疑地在她耳边说:“你要什么?我们结婚,好吗?”
漫步云端,就是这样的感觉了吧!刚才还是寒冰凛冽,转瞬就是春阳普照,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她觉得自己为这份感情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值得。她除了点头,还是点头。
结婚的时候,江一航淡淡地坦白过自己的婚史,她不在意。一个家在外地独自在这个城市打拼的年轻女孩,嫁得金龟婿,即使金龟壳上有点瑕疵,又算得了什么。
婚礼上,她那种南方女孩的乖巧和精明,轻易地获得江家父母和老爷子的认可。大家对江一航的第一段婚姻讳忌莫深,绝口不提,脸上都洋溢着笑,祝他们幸福。
真得很幸福。婚后她做全职太太,偶尔陪他出去应酬。他是那种洁身自爱的男人,虽然常常早出晚归,却从不陷身身色犬马,她感觉不到惊天动地缠绵悱恻的爱,却也是平淡温情的踏实。她很满足。
如果不是苏朵的出现。
前妻凶猛。这道理她懂。
那天哭着回来,江一航追了上来,他的解释是,他们现在只是普通朋友,他只是帮她搬家而已。
薛紫岩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前夫和前妻是普通朋友,这是天底下最大的谎言。
可是她没拆穿这没有技术含量的谎言。她委委屈屈地抽泣了一会儿。然后,相信了。不一会儿,又起身去给他炖银耳莲子羹。他爱喝。
有时候,如果爱一个人,就要学会做一只聪明的鸵鸟,头埋进草丛里,看到的,只是满目青葱。
第二天,敲婆婆来城里体检。江一航惶恐谨慎地和妻子陪着母亲跑医院,券验单,吃饭,游玩。晚上,婆婆坐在电视机前,亲切地唠叨:“早点生孩子!你爷爷都等着抱重孙子呢!”
夫妻两人“恩啊”地满口答应着。暗礁躲过,一切恢复往日平静。
江一航再次出现在苏朵门口,是第四天。他灰着脸,带着隔夜的疲倦,坐在苏朵的床头,伸出手,轻轻抚弄她额前的头发,神情恍惚。
她每天下班后,就开始昏睡,哭泣,再从昏睡中醒来。她睁开眼,看到他,如同不认识一般,淡漠地移开目光。
“苏朵!你听我说!”江一航也将脸转向一边,不敢直视她的目光,他说:“我不想骗你的,可是,你相信我,真的是爱你的,我想补偿你,给你幸福。”
“什么叫幸福,你懂吗?让我住在那个新房子,戴着莫名其妙的钻戒,做你幸福的二奶吗?对不起,我做不到。”苏朵忽的转过头,冷冷地讽刺。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要用那个词,我从来没那样想过。我也不想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和我,才刚刚结婚几个月而已。”
苏朵直起身,诡异地笑着:“怎么办?我告诉你,怎么办,和她离婚,我们在一起。”
他开始结巴起来,躲开她挑衅的目光,支支吾吾:“好C!可是,她和我结婚才几个月,她没有什么错,我,我?”
“那你来做什么?”
江一航忽然鼓起勇气,一把抓住苏朵的双臂,颤抖着双唇,说:“朵,你听我说,能不能,能不能,我们还在一起,我们不要在乎那一纸婚书,让我爱你,照顾你,你相信我,你永远是我最亲最爱的老婆,谁也不能取代。我和她,其实没有太深的感情。苏朵,你相信我,我以后再不会欺骗你,我会好好爱你,补偿你。”
苏朵的脸上,呈现彻骨的悲凉,她忽然发疯一样厉声叫道:“林墨,林墨!”
林墨应声而来:“怎么了,怎么了?”
泪又忍不住留下来,她指着江一航,手在发抖:“林墨,你想让我死吗?谁让你给他开门的,让他滚出去,滚出去!”
“好好好!江一航,你先回去吧!走走走!”林墨推搡着江一航出了房门。
一个软软的抱枕,被苏朵狠狠地摔在门上。
脸上的泪水刚刚擦去,又涌出。电话响起。
母亲的电话在此刻响起。苏朵恨不能像儿时那样,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家扑到妈妈怀里,痛快地哭一场。可是,她不能,她长大了。很多时候,长大意味着,喜悦一起分享,痛苦独自担当。她要学会隐忍和独自面对。
苏朵调整呼吸,接起电话,温和地叫了声:“妈!”
“朵朵,怎么了,听你声音,感冒了?”
“是啊!”苏朵在电话这头,努力微笑着:“没事,就是有点鼻塞。”
“这么大人了,还不会好好照顾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让人放心。”母亲又开始在电话中唠叨。
苏朵父亲早亡,母亲一直随着儿子儿媳生活,两年前母亲随着儿子工作调动而迁居邻城,苏朵在这个城市浑浑噩噩忙忙碌碌,母女俩只有逢年过节才得团聚。离得远了,对女儿的牵挂却更深了。
“你最近身边没有合适的男孩吗?别眼光那么高了,差不多就行了。我知道你还放不下江一航,可是,都过去了,毕竟你们都离婚这么长时间了,也该为自己想想了。”
“妈!你到底想说什么啊?谁想他了,倒是你,不要老提他。”苏朵忍不住在电话里埋怨着。现在,提起江一航三字,心里就隐隐作痛。
母亲在电话那端呵呵笑了:“好好,不提他。我是想告诉你啊!昨天,咱们以前的邻居李阿姨,你还记得吧,来这边顺便看望我,说起你的事。她有个老姐妹的侄子,听说人很不错,李阿姨想介绍你们认识认识,朵,你看怎么样?”
“妈!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又是什么歪瓜裂枣,你也不嫌埋汰你女儿。我不见。”
“你还没见,怎么就知道是歪瓜裂枣。你放心,李阿姨你还放心吗!总夸你漂亮聪明,她还能给你介绍不好的。听说酗子是什么IT公司的老总,很能干,三十二了,人家还没结过婚。”
“没结婚就是块儿宝啊!”苏朵小声嘟囔着,不耐烦地应付母亲:“好吧C吧!等我哪天心情好了再说。”
“都在一个城市,下班了就约个地方喝个茶,吃个饭,很方便的,我把你的电话已经给李阿姨了。”
“妈!”苏朵忍不住拖长了声腔埋怨着:“你怎么这样啊!”
“好了!就这样啊!”
母亲不由分说,挂断了电话。
苏朵一头倒在枕头上,头痛欲裂,再也睡不着。
女人如车,每天都在贬值,离婚的苏朵就是母亲眼中那辆正在贬值得让她忧心忡忡的车;男人如房子,每天都在升值,而江一航就像南郊繁华地段房价涨得不像样的豪宅,让人恨得牙痒痒。
恨无济于事,忧心忡忡不解决问题。怎样让自己这一辆贬值的车,卖一个好价钱,是个问题。而现在的更重要的问题是,怎样让自己这个贬值的车,从对江一航的恨中走出来,保持光鲜亮丽的外表和良好的性能,才是正道。
镜子里,她看到自己,草长莺飞的乱发,苍白的脸,空洞的眼睛。这是自己吗?她轻轻地拍了拍脑门,告诉自己;苏朵,挺住!
第五天来临的时候,苏朵感觉自己已从崩溃的边缘挺了过来。
这两天中,江一航发过两条短信。
第一条是:“对不起!”
第二条还是:“对不起!”
她没有回复。
他再次坐在苏朵面前,她已经恢复了平静,他也恢复了重逢时那份疏离。
“我知道自己很混蛋,又一次伤了你的心,可这不是我的初衷。可是,我没有两全之策,说对不起也无济于事。”
苏朵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将桌上的购房合同和那张银行卡,那枚闪亮的钻戒,轻轻地推过去:“这些,还给你,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不会要。”
他又不容置疑地推了回来:“不!它属于你!”
“我要的是一个属于我的家,不是一个空房子。你如果觉得没时间,我再委托中介将房子卖掉把钱还给你。”
“够了!”江一航一把甩掉手边的东西,忽然发怒,叫嚣道:“你需要和我算这么清吗?你就这么急于和我划清界限。你就这么恨我。苏朵,我求你,不要这样,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你以为我不痛苦吗?这些日子,我每天都睡不好,我不是那种男人,我无法做到坦然,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你。我们在一起那些甜蜜的瞬间,每一个瞬间我都很珍惜,我觉得它就像一个肥皂泡,轻轻一碰,就会碎了。苏朵,你说,我该怎么办?从她出现在你眼前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不会再原谅我,我们再无可能了,可我还是抱着那么一点幻想,可是我知道,我的想法,只是猥琐的幻想罢了,三年过去了,虽然年岁长了,可是,你的性格不会改变,你眼里容不得沙子,你不会容忍我的想法,你不会原谅我的欺骗,我们再无一点可能在一起了吗?”江一航说着,颓然地跌坐在沙发上,一滴泪,悄悄地落在手背。
苏朵的脸上,冷静异常,却也无法止住眼中汹涌的眼泪。她用力仰起头:“是,我不能容忍,无法原谅。一航,我们没办法再在一起了。就当,就当这两个月,彼此重温旧梦吧!你走吧!”
她打开房门,江一航站起来,喟然叹口气,深深地回望了房间一眼,似乎带着无限眷恋,然后,迈着迟疑地步子,走了。
这次,是真的走了。
房间里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