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疲惫不堪地往皇宫最北面走去，手脚被冻得失去知觉。

我以前住的冷梅殿就在那边。

从三岁起，我就被囚禁在那里，不能出宫门半步。

因为我傻，不受父皇待见，母后也深恨我和长公主生得相似。

生怕我这个傻子会顶着这张脸，给长公主丢脸。

那里一个叫莺儿的宫女在看管我。

她人很坏，抢走我的饭菜，让我吃她的残羹剩饭。

还抢走了我的衣服和床。

我只能穿旧衣服缩在角落里。

不过，只要我乖乖听话，把东西都交出来，她就不会再打我了。

嗯，我会乖乖听话的。

我不想再挨饿受冻了。

走着走着，我的脚步停下来了。

那个大墙洞，居然还没被填上吗？

这个人头大的洞口附近，是我和慕容宴一起看星星的地方。

五年前，我又一次偷溜出去给慕容宴送点心时。

不小心被母后身边的宫女发现了。

第二天，冷梅宫就换上了一把铁制门锁。

还派了好几个太监和嬷嬷看门。

我再也出不去了。

我原本还在担心，慕容宴自己一个人怎么办。

谁知慕容宴他居然自己跑过来找我。

夜晚子时，趁着太监和嬷嬷都在打瞌睡。

他偷偷在宫墙下的洞口旁边唤我过来。

还递给我好大一个酥脆喷香的羊肉烧饼。

他说，他家里那边来人了，接济了他好多东西。

他不用再担心吃不饱了，还可以给我送东西吃。

我「啊呜啊呜」地啃着烧饼。

心里忍不住在想，他的家人可真好，居然会给他送吃的。

可我的父皇和母后只会用嫌恶的眼神看我。

几个哥哥恐怕都忘了我的存在。

姐姐最坏，她每个月都会来几次，来了就动手打我。

说我这个没用的傻子，怎么配跟她长得一样。

但是我脑子乱糟糟的，嘴巴也像打了结一样，不知道怎么说出来。

其实慕容宴还说了很多很多，我只能勉强听懂一些。

不过，这些事都没有大口吃肉重要。

慕容宴给我肉吃，是很好很好的人，是天底下第二好的人！

至于谁是第一嘛……暂时保密。

我吃完后，仔细舔着手指上黏着的酥皮。

慕容宴便伸头过来，试探道：

「蔓蔓，你可不可以再陪我看一会星星？」

我嘿嘿一笑：「好啊。」

整个皇宫里，最无所事事的就是我啦。

想起往事，我不禁弯起嘴角。

可脸上的泪是怎么回事？

那些事明明是开心的，为什么如今想起这么难过呢？

为什么以前慕容宴是天下对我第二好的人，现在却成了最坏的人呢？

我不懂太复杂的东西。

我推开冷梅宫破旧的门。

看清门内的人后，吓得僵在原地。

慕容宴站在枯树下，披着黑色大氅，一旁的太监为他撑着一柄伞，伞顶落了一层薄雪。

他居然找过来了！

我吓得转头就跑，可是脚下一软，猛地就栽倒在雪地里。

我以为我完了，但慕容宴好像没注意到我。

我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他。

这才看到树后面，慕容宴正紧紧拉着一个少女的手。

少女虽然穿得破破烂烂，脸上也脏兮兮的。

可慕容宴看她的表情，仿佛她是世间唯一的珍宝。

我看着这一幕，有些不理解，莺儿为什么要穿我的衣服。

她不是很嫌弃吗？

慕容宴珍惜地抚摸着莺儿脏兮兮的小脸，用很轻的声音说：

「宁安公主，朕回来了。朕说过，以后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我歪了歪头。

慕容宴好像认错人了。

李郦蔓是我的名字。

我不受重视，没有封号，不入姐妹排行，所以是宁安公主。

我又看向莺儿，以为她会解释，可是她只是惊喜地捂住嘴，眼里闪着泪花。

「陛下，蔓蔓等你等得好苦……」

慕容宴慌乱地擦掉她的眼泪，红着眼解释道：

「朕一杀进宫就来冷梅宫寻你了，可是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后来，朕翻遍了皇宫，询问了无数的宫人，却没人知道你的存在。蔓蔓，朕都要以为，是罪妃良心发现把你带走了，这段时间你到底去了哪？」

莺儿哭得更凶了，「陛下，那日死了好多人，蔓蔓害怕，乔装成宫女躲了起来……害陛下为蔓蔓伤心了……」

「可是蔓蔓知道，陛下记得当时的承诺，记得我们一起看过的星星……」

他们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往事，两个人都哭成了泪人。

可是，慕容宴认错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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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还没停。

慕容宴终于发现我了。

他似笑非笑地盯着我，慢步朝我走来，官靴在松软的雪上留下足印。

终于，他来到我面前，抬起脚，将我的头狠狠踩进雪里。

「脏东西，我留你一条命是为了羞辱你，折磨你。你居然敢来冷梅宫，是想朕现在就杀了你，嗯？」

我被他踩得好疼，脸埋在雪里，刺骨得冷。

可我还是倔强地转头，看向莺儿，想问她为什么要冒充我。

「阿……」

「陛下！」莺儿尖叫一声，掩盖住我的声音。

她抱着慕容宴的胳膊，哭得梨花带雨，「蔓蔓好怕，姐姐以前总是打我……陛下带蔓蔓走好不好？」

慕容宴一怔，看向莺儿的眼里满是疼惜，回过头，一脚将我踢飞。

我撞到宫门上，又砸到地上。

老旧的宫门晃动了下，门檐上的积雪尽数砸到我身上。

盖住了我质问的眼。

慕容宴咬牙切齿：「这是你欠蔓蔓的！」

莺儿又说：「陛下，我们毕竟是亲姐妹，姐姐好可怜，求陛下给她个痛快吧。」

慕容宴默了默，愤恨道：「现在让她死，太便宜她了！朕要把她当年给我们的屈辱都还给她，才准她死。」

说完，他笑着吩咐太监：「把长公主带回冷宫，用最好的药养着，吊住她的命。」

「朕要让她，活个十年。」

十年，正好是慕容宴受辱的年限。

可是，我真的能活十年吗？

我疼得好像下一刻就能死去。

两个太监把我架起来的时候，强烈的求生欲终于给了我一丝力气。

我用仅剩的力气大喊：「我才是李郦蔓！」

闻言，莺儿僵住了，几乎是惊恐地看向慕容宴。

慕容宴顿了顿，随即脸色骤冷，「疯得不轻。」

他捏住我的下巴，眼神轻蔑，「你以为你这么说，朕就会被你激怒，给你个痛快？」

「做梦！」

「朕要你生不如死！」

被拖回冷宫的一路上，我都在想，我明明说清楚了，为什么慕容宴不信我。

明明莺儿都听懂了。

于是，到了冷宫后，我对嬷嬷说：「我才是李郦蔓，莺儿不是！」

嬷嬷掐了我一把，恶狠狠道：「你不是宁安公主！」

「可是我就是……」

嬷嬷又掐了我一把，这次更用力，疼得我说不出话。

「整个天下都是陛下的，陛下说谁是李郦蔓，谁就是。你如果不听陛下的，就要挨打！记住了吗？」嬷嬷揪着我的耳朵问。

为了让她松手，我只好赶紧点头。

我缩到墙角，无助地抱住自己，颤抖地问她：「……那我是谁？」

「你是长公主。」

嬷嬷端出一个托盘，里面有汤药和香喷喷的米粥。

「这些都是陛下给长公主的，如果你不是长公主，你就什么都吃不到，你就得死！」

长公主……

我想起姐姐做长公主的时候，所有人都喜欢她，所有好吃的好看的都送到她宫里。

我有些动摇了。

要是没有慕容宴打我就更好了。

嬷嬷见我安静了，把香喷喷的米粥端到我眼前，问我：「你是长公主吗？」

「我是，我是。」我抢过碗，疯狂吞咽着。

温热的米粥下肚，身上好似有了力气，也没那么冷了。

虽然还是很疼。

嬷嬷笑着抚摸我的发顶，「长公主乖，只要你好好做长公主，不要阻挡我女儿的路，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我觉得她的触碰像毒蛇缠上来，吓得不停往墙角缩。

嬷嬷一把抓住我的头发，威胁道：「长公主记住今天的教训。要是以后再在陛下面前说你的李郦蔓，有你受的！」

我赶紧点头。

其实我本也不打算再说了。

因为慕容宴根本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