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大汉

离界历，天佑三十五年四月初八，是个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的大好日子。这一天，对我来说也同样是个非常有纪念意义的大日子。因为这一天，是我在得到了师傅的允许后，和大师兄一起下山，正式开始第一次“见习游历”的大日子！

背着一个轻巧的小包袱，揣着薄薄的、但却感觉沉甸甸的滚烫银票，腰间挂着师傅给的白色短剑，白衣胜雪、英姿飒爽的我却一脸无语地站在山庄的大门前，呆顿顿地看着须发皆白、满面红光的师傅，此刻却像个要被老妈抛弃的孝一样，一副眼泪汪汪、可怜吧唧的委屈模样，看得我心里直难过！

说实话，来离界已经有整整五年了，每天就和师傅这么“极其无聊”地生活在种菊山庄里，今天突然说要走了，虽说只是下山去游历一番，但我还是有了种依依不舍的惜别之感。

“师傅，我要走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和手撕鸡，做法我已经教给石头婶了。但是你要记得，红烧肉一个星期内不可以吃超过三次，否则以后我再也不给你做饭吃了！庄子北边的石壁前，我埋了两坛酒，左边一坛是前年就酿好的‘青杏小’，右边的是去年刚酿的‘落樱红’。你要想喝就先喝那坛‘青杏小’吧！‘落樱红’还要多放上几年才能出味。还有君子茶和你爱喝的葡萄酒，我都留给石头婶了，让她拿给你喝……”

“小灵儿，你能不能不去了？你走了，为师真的好寂寞啊~~~！”老头干脆扯着嗓子开始“嚎丧”了。不过干嚎了半天也没见到半点货真价实的眼泪，反倒是把我嚎出了一身白毛汗！

“师傅，您还有完没完？！不就是一个来月的功夫，您就要追着去了吗？那还哭个什么劲？！”四师兄抱着膀子，一脸极度不爽地望着师傅道：“天也不早了，是不是要拖到天黑了才肯让他们出发？！那就恕我懒得奉陪了！”说完，居然一甩袖子，转身就回庄里去了！

“额~~~！四师兄？！”看着四师兄一脸“酷”样地转身离去，我不禁满脸愕然，难道说二师兄的灵魂暂时出窍，附到四师兄身上来了吗？不过，也难怪他有如此怪异的举动！

直到今天早上，师傅才突如其来地对我们宣布他的“绝妙”部署方案，那就是让我和大师兄先走一步，他一个月后便动身北上来与我们会合，而留守庄中的四师兄并不随同师傅一起北上，反而是要回到北都的家中去“蹲”着，等我们从北地回来后才顺道找着他一起去凌霄玉阁。

闻言，我顿时一脸的失望！本想着等我和大师兄慢慢吞吞地晃悠到北地时，以师傅和四师兄的轻功造诣，估计也应该追上来了。然后再会同本来就在北地游历的三师姐和从东边赶回来的二师兄，大家可以开开心心的组个“团”，在北地天高地阔的大草原上好好地玩上个几天！等玩够了，大家再一起轰轰烈烈地“杀”上凌霄玉阁！哇塞，那气势绝对是要多磅礴有多磅礴，要多拉风有多拉风！

可惜，今早师傅临出门前的这个“动员部署会”的召开，彻底打破了我心中的美好构想。但看四师兄居然言语都没言语一声，就平静地接受了安排，我也只好按捺住了满心的疑惑，悄悄地没有作声。

只是，现在看到四师兄一脸冷然的陌生表情，酷酷地拂袖而去，我就知道自己当初没想错，他心里肯定别着劲儿呢！不由自主地拧起了双眉，望着一脸浑不在意的师傅，我不满地道：“师傅，四师兄好像很不高兴呢！如果您没有充分的理由，就这样把他一个人撇在北都家里干等着，好像是故意要把他扔下似的，也太让人郁闷了！”说完，不由又抻着脖子看了看四师兄快步离去的决然背影，心中不由又是微微一沉。

“哼，这个臭小子就是这副少爷脾气！你只管放心走你的，你师傅我啊——嘿嘿，自有安排！”师傅望着我笑得像一只奸诈的狐狸，俩眼又闪过了一道令人“倍加怀念”的精亮光芒。

“额~~~！”我浑身一激灵，这老爷子没事怎么又开始玩“精光乍现”了，这次不知道又是要逮着谁算计呢！

“那师傅，您就多保重啦！我和大师兄先走一步，在北地等您啊！”说完，我急忙转身，拉着大师兄的胳膊就往山下冲去。

开玩笑，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反正庄里已经有个四师兄给师傅去“算计解闷”了，那我还是不要那么具有“雷锋精神”的再搭上自己、主动去为师傅那总嫌不够热闹精彩的老年生活“增姿添彩”了吧！

毫无心理准备的枫雾只来得及草草向师傅行了个礼，便被小师妹猛然拉住，像逃命似的急惶惶地向山下冲去。

无奈地笑笑，伸手握住了那只温暖而柔软的小手，运起轻功，轻轻地牵扶着她向山下飞跃而去。耳边，突然响起了师傅用灵力悄悄送入自己耳中的清朗话语：“雾儿，此去定要一路小心，为师一个月后自当赶去北地与你们会合！只是，这段时间，灵儿就要由你来费心照顾了！为师知道，你定然会倾尽全力、不顾一切地护她周全。但是莫要忘了，只有护得自己周全，方才能真正护得她的周全——”

“是，师傅！徒儿知道了！”同样用灵力平静地将回答向师傅传去，似回答，又似誓言，那么温柔而坚定的誓言！

“枫雾定当万事谨慎，全力护得我和小师妹的周全！师傅，您多保重——”

一脸兴奋的我压根不知道，我身边的大师兄正在和师傅碎碎念地探讨着我的“安全问题”，只觉得心里是充满了无法抑制的兴奋与激动，终于、要、下山啦！！

待奔到崖边，大师兄冲势略缓，转过头来望着我微微一笑，似是在询问我是否已做好准备。那温和而安然的熟悉笑容总是能让我的心中，不由自主地涌起深深的温暖与信任之感。心里想着，脸上已露出了纯粹而坦然的快乐笑容，抬头迎上大师兄深邃而明净的双眸，感到大师兄拉着我的手又握紧了几分，会意地一笑，我紧紧地、全然信任地回握住了他的手，顿时——

身子一轻，似有一阵轻风在向上托起我的身体一般，整个人已如一只没了重量的风筝，在空中随风而起，转而又翩然落下。

风，呼呼地吹着我的两颊和耳畔，咧咧地舞着我的衣衫和发梢，澎湃而激烈地鼓荡着我雀跃而欢喜的心情。忍不住，伴随着一阵欢快笑声的呼唤在山间缓缓响起：“师傅——，我在北地等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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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吟山下，刚刚站稳了脚的我却惊奇地发现，前方不远的一棵大树上，居然拴着一匹通体全白、无一丝杂毛的“俊”马！就以我这种绝对不懂得看马的人的眼光来看，这匹马也绝对不是一匹普通的“凡马”！而此刻，“俊”马正不耐地喷着鼻、不停地用蹄子刨着草地，一副迫不及待、跃跃欲“奔”的样子。待看到我们两个从天而降的“凡人”，骏马立时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嘶鸣，双蹄扬起，竟似立即要凌空跃起、纵蹄飞奔一般。

它这一扬蹄，我才清楚地看到了它身后立着的一个大汉，心中不由赞叹一声：“哇塞Ｃ一条‘大’汉哪！”

一个身穿粗布蓝衫，身型壮硕如山，头大如斗，狮鼻豹眼，皮肤黝黑，气势汹汹、一脸凶相的大汉，此时正如鹰隼盯上了猎物般，目光锐利而凶恶地向我们望来。

“嗯？”我满心疑惑地望了他一眼，再看了看前后四周，除了我和大师兄以外，似乎没有别的“生物”存在了啊？！不安地拽了拽大师兄的手，我微侧着头、压低了声音道：“大师兄，你在山下可是得罪了什么人么？这位一脸‘苦大仇深’的老兄，好像是冲着你来的哦！”

闻言，枫雾不由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我正错愕间，忽见那位铁塔般的大汉猛地冲上来了几步，冲着大师兄就是一抱拳，恭敬地弯身道：“老陈见过公子！”声音洪亮，似钟鼓齐鸣，直震得我耳朵一阵嗡嗡回响。

“陈大哥快快请起！”师兄伸手遥遥一扶，又是那样温和而有礼的笑道：“只因下山前师傅临时有事要交待，所以让陈大哥在此久候了！”

话音一落，就只见那个被唤作陈大哥的大汉哈哈一笑，顿时露出了如猛虎打哈哈一般的可怖笑容，冲着大师兄大声地道：“公子言重了，老陈才不在乎什么久候不久候的，只要不辱使命就好了！”

说完又是哈哈一笑，方才转过身来，用打雷般的声音轰隆隆地说道：“这位可是落灵小姐？！老陈在此见过落灵小姐了！”

“额~~~！”有些错愕地看了看一脸温煦笑容的大师兄，我忙礼貌地颔首笑道：“陈大哥，千万不要这么客气！您是我大师兄的大哥，那也就是我落灵的大哥啦！嘻嘻，有个闻名天下的大师兄还真的是很不赖哦！我还没正儿八经地下过山呢，山下就已经有人认识我了，哈哈，这还真是靠着大树好乘凉哪！”望着大师兄，我用手比了个大树遮阴的动作，皱皱鼻子，露出了一个皮皮的笑脸。

“哈哈，落灵小姐误会！老陈身份低微，怎敢与公子称兄道弟？是公子为人谦逊、礼贤下士，所以才叫老陈一声大哥，这已是逾规了！”老陈仰头大笑，震得头顶的树叶都沙沙作响。

我一脸愕然地看着他，心道：“妈呀！这位大哥不会是有巨人血统吧？在这样笑两声下去，估计得震死附近多少生灵啊？”

“公子，老陈已将踏雪送到，这便就回去了！”见大师兄微笑颔首，老陈又是恭恭敬敬地一揖到底，方才转头望着我道：“落灵小姐一路保重！等下次回山时，老陈再来接小姐啊！”

“啊？！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这个突如其来出现、又突如其来准备“消失”的个性大汉，不由一阵好笑。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分钟，但我已看得出，他只是一个外表凶恶，而内心却非常朴实直爽的汉子。

看他双眼中那坦然诚净的眼神，总是直愣愣地迎视着你的眼神（尽管很容易被理解成恶狠狠地瞪着），就知道他是一个一根肠子通到底、心中绝没有什么弯弯绕的憨厚之人，忍不住冲着他离去的粗壮背影，我挥着手大力地喊着：“陈大哥，多谢啦！等我回来的时候，您可一定要来接我啊~~！”

闻言，老陈突然脚步一顿，转过身看着笑得一脸灿烂的少女，那诚然而明净的双眸中，带着真诚而坦然的喜悦与感激遥望着自己。不由看向一旁立着的公子，脸上是一副自己从未见过的温柔笑意，顿时，这个直肠子人也突然如灵窍初开般，看出了一丝与众不同的道道。

忍不住哈哈仰天一笑，老陈虎虎生威地挥着手臂冲两人笑道：“公子和小姐一路多保重！老陈定然会在这里静候二位归来！”说完，喜滋滋地转身走了。一边走心里一边乐呵呵地想着：“这位灵小姐果真是个好人！从没有哪个小姑娘见了自己不但毫不害怕畏缩，还这么亲切有礼、笑容满面的，怪不得公子放着那么多女人不要，就喜欢这个精精灵灵的小姑娘＿，那些唧唧歪歪、矫揉造作的女人有什么好，要是我老陈娶媳妇，也一定会娶灵小姐这样的好姑娘Ｙ嘿，看来，公子和我老陈的眼光倒是很一致嘛！”

正一脸灿笑地冲着老陈挥手告别的我，突然觉得鼻头一痒，忍不住“阿嚏——”一声，揉着鼻子莫名其妙地道：“‘一想二骂三感冒！’这是谁在背后念叨我哪？”

“呵呵……”师兄又发出了那如山涧清泉般的清淙笑声，在轻风飞扬、满山新绿的山脚下轻轻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