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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百姓还剩多少户。”
“只余七万六千户，前日上报的名册，约莫有三十六万余人。”
原本还沉浸在喜悦之中的众将士，在听到这个人头数之后，喜悦一扫而空。
杯水车薪，这些从棺材中溢出的水，分到每人那里，一人一口都不知够不够。
“把棺材移开，看下面是否有水源？”
十多个士兵齐心协力将石棺搬开了一些。
棺材下面的土，是干的。
也就是说，这些水，是从这个棺材里面溢出来的。
副将声音发颤，“定是我们将军满腔热血感动了上苍……”
裴清悬掀起眼皮打断了副将的话，“将水分下去。”
“守城轮值的将士一人一碗，没有轮值的将士，两人一碗。”
“百姓一户一碗，家中有孩童的，将方才的那些果子剁成泥分给幼童，每个幼童一勺。”
“先守城士兵，再百姓，后将军府。”
若是这水最后不够了，将军府便捞不着一口了。
四周沉默了片刻，但无一人反对。
他们全都听将军的。
阿毛舔了舔手指，手指上还残留着刚才那个烂掉果子的汁水，甜滋滋的，汁水也是淡淡的红色，不知道是不是话本子里看到的王母娘娘的蟠桃。
副将偷偷将那颗烂掉的塞回阿毛怀里。
阿毛今年也不过十二岁。
他是邺城本地人，还没到参军的年纪，却嚷着求着要保家卫国。
“将军，我不能拿，还有那么多孩子分不到！”阿毛毅然决然地将烂果子放回到那堆果子之中。
他今天晚上可以嗦着手指入睡，梦里肯定能吃饱喝足的。
守城的士兵昨天打下两只鸟，靠着喝鸟的血，烤着半生不熟的鸟肉来充饥，熟太过的肉很硬，他们是咽不下去的。
城外的鞑靼这几日架火烤肉，叫嚣攻城，烤的是他们被抓住的大雍俘虏的肉。
茹毛饮血的蛮夷，若当真城池被攻下，恐怕一城的老弱妇孺都要被屠尽。
他们不知道还能撑到几时。
这三个月，如同噩梦一般。
那烤肉味道传来，他们只觉得恶心，可腹部又控制不住本能咕咕作响。
夜里换防，这炼狱般的场景逼的七尺男儿想落泪，可眼泪多金贵啊，那是水，不能流，要憋回去。
“水，水来了。”
所有人都睁大眼，水？
“将军说了，一人一碗，先喝点水！”
“放心，没有毒的，军医都看过了，没有毒。”
将士们看着手中碗里清澈的水，呼吸都变小心了，担心这是一场梦。
“是水，是干净的水。”
有人已经先喝了，惊喜的都快哭了。
这时大部分人才回过神来，急忙将碗里的水一饮而尽，甘霖入喉入腹，仿佛整个身体都活了过来。
所有人都将碗举高倒扣到嘴边，张大嘴接着，不敢浪费一滴。
所幸，这些水分下去，将军府还剩下一桶，每个人都轮到了半碗，心心念念半碗下去，却也没好多少。
水有了，可粮食呢？
刚才的喜悦一扫而空。
邺城原本是一座酒都，靠着储存下来的粮食，也苦挨了三个月。
半个月前，敌军在水源投毒，能用的水越来越少，正遇着荒年，城中的井往下打十米，二十米，都见不着水。
城中壮年男女，还能靠着一口酒续命。
士兵是不允许喝酒的，要时刻提防敌人偷袭，自然不能沾染一点。
用酒续命也不是长久之法，城中也有百姓喝酒喝到吐血死掉的。
他们真的是山穷水尽了。
阿毛蹲在棺材前，扑通一声跪下，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棺材大仙显显灵，再赐我们一些圣水吧！若是，若是可以，劳烦棺材大仙再赐我们一些吃的。”
阿毛在这边磕头，也有不少士兵跪地磕头。
这幅石棺是围城那日，将军为了让百姓心安，为了让百姓知道他不会逃跑丢下他们，会与他们共同进退，所以给了棺材铺老板一锭金子，让棺材铺老板为他打造一副棺材。
没曾想棺材铺老板拿出了祖传镇铺的石棺，说将军当得此。
裴清悬目光复杂的看着他自己的棺椁。
他本来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但石棺竟然能冒出新鲜干净的水。
若是真能救全城百姓性命。
姑且一信又有何妨？
入夜之后，裴清悬操作着木质轮椅来到了石棺前，在石棺里摆下了一瓶酒，点燃了三炷香。
他从未敬神拜佛，不知该怎么做。
眼下，只求心诚则灵。
他一抬眼的功夫，眼前的香和酒壶，都消失在他面前。
竟然真的有神灵。
————
入住祖坟·别墅的第二天，宋禾起了一个大早，她在别墅附近看了看。
这栋别墅后面靠山，前面非常壮观的一大片，那是她老宋家祖坟。
然后就是一条环山公路作为进出所用。
她毅然决然的去祖坟里晨跑了，毕竟祖坟里的路修的很好。
她的老祖宗们看到她这样热爱运动，一定为她骄傲。
跑到最上面的石棺，宋禾一眼就看到了石棺里头躺着的一堆灰，三个光秃秃的香头，还有一个非常古朴的灰褐色瓶子。
第一次看到有东西在这石棺里，还没被石棺吃掉。
宋禾急忙将瓶子拿起来，瓶子上有个木塞，木塞上缠着质量不怎么样的红绸。
看着像是酒瓶。
她打开木塞闻了闻，浓浓的酒味之中还夹杂着一股独特的香味。
她急忙拿起来尝了尝。
眼睛一亮。
白酒的辛辣降低了几分，但是入口醇厚的香味，区别于她尝过的市面上任何一种白酒。
宋禾感叹！
老祖宗果然喜欢我晨跑啊！
宋禾郑重地将木塞重新塞好，疑惑地看了眼棺材内部，带着满脸疑惑，晃荡着酒瓶子回去了。
————
将军府众人眼巴巴，足足等了一夜，却不见石棺之中再冒水。
阿毛回了趟家，怀里死死抱着自家的大黄，往将军府走去。
一路上的人虎视眈眈，想要抢走他的大黄烤了来吃，放血来喝。
名唤大黄的黄鼠狼，躲在阿毛怀里瑟瑟发抖。
快到将军府，突然有个人冲出来，一下从阿毛怀里掐住了黄鼠狼的脖子。
黄鼠狼尖锐嚎叫。
阿毛一把将大黄扔到了将军府门口，“大黄快跑！”
“一头畜生比得上老子一条命，你这个贱种，老子吃不到黄鼠狼，就吃你好了！”
“二叔，二叔，我现在是大将军，你不能吃我！”
“呸，什么大将军，你跟着那断腿将军早晚也得死！”
秃斑男子睚眦欲裂，抬手就要去拽阿毛。
突然一把剑旋转飞出，稳准狠地钉在了男子旁边的泛黄的白墙上。
剑身嗡鸣，秃斑男子当即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裤子被几滴尿打湿。
阿毛转头，张着嘴愣愣地看向将军府门口，坐在轮椅上的大将军。
大将军就是他的神明，他曾见过，大将军一剑斩掉敌人三颗头颅。
听他们说，大将军是永安侯世子，是大雍朝历代最厉害的战神。
如果不是大将军在此处护着他们，他们恐怕三个月前，就被鞑靼人屠戮殆尽了。
现在，大将军又救了他一命。
阿毛连滚带爬的跑回了将军府，急忙给门口的大将军磕了一个头，就匆匆就追着饿的皮包骨的黄鼠狼。
“大黄，别跑，我不吃你！”
大黄吱吱乱叫，窜进了主院，一头栽到了空了的棺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