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谈

黑暗中目不能视物，紫苏只觉得害怕，同时炽热的气流扑面而来，呼进肺中的空气都是灼热的。紫苏有些呼吸不畅。

黑暗中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起初是轻轻地触碰，后来越握越紧，牵引着她，稳稳地往前走。头顶传来一声轻微地咳嗽，孤北臣轻轻道：“别怕，跟着我走，左边是温泉水，小心一脚踩空掉下去。走过这条甬道，就没这么热了。”仿佛对这个地方真的很熟悉。

“嗯。”紫苏感觉自己手心里都是汗，而孤北臣的手心依旧冰凉。沁人心脾的凉从手掌直达心肺，紫苏觉得喉咙也没有那么干了。心中所有的虚幻和虚无仿佛被顷刻填充。不管他承认不承认，他心里果然是有她的。

一悲一喜之下，紫苏高兴地有些失去了理智，只觉得从没有过的充盈感觉融便周身的寒冷，让她从此可以抛却一切，只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默然相爱，寂静欢喜。如果可以这么相扶相持地走一辈子，她可以安心地依靠他，该有多好！

走了不多会儿，孤北臣停住脚步，道：“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动。”

“嗯！”紫苏听话地嗯了一声。孤北臣松开她的手，脚步声渐行渐远。

不多时，从西南方向传来一声啪啪声，接着眼前一亮，整个空间骤然亮了起来。这是个石室，靠着东边的墙壁，摆着一张石榻，石榻上铺着厚厚的白色毛毯，白色毛毯上中央赫然被染成了黑色。应该是血。因为年代久远，鲜红的血变成了黑色。

空气里散发着一股子霉味，石室顶上缠绕着残破的蜘蛛网。怎么看，都像是很久没有人来过的样子。

石室四壁的墙角均有一座石头烛台。只有西南方向的那个烛台上才有蜡烛。此刻孤北臣就站在西南方向的烛台下，有气无力的模样。

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纸一样苍白失血。“紫苏……”他靠在墙壁上，有气无力喊道。

紫苏慌忙跑过去，扶住他：“你怎么样？”手自然地捂住她背上的伤口，可是竟然发现伤口已经不流血了。

“你的伤……”

“不碍事！”孤北臣想起剑伤到来历，冷哼了一声，道：“把我扶到石榻上去。”声音听起来也恢复了一些力气。

孤北臣抚摸着毛毯上黑色印迹，神思飘忽，脸上涌现出许多表情，温柔，哀伤，悲痛，愤恨，绝望……最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紫苏道：“你怎么了？”

“叫我……夫君！”孤北臣斜斜地躺倒在石榻上，深沉的眼眸定定地看着紫苏，嘴角却勾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紫苏低头道：“夫君！”

孤北臣轻轻道：“怕不怕死？”

“不怕！”此刻跟他在一起，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紫苏，我骗你的。”孤北臣突然说道。

“啊？”紫苏扬脸看着孤北臣，满脸都是不解。

孤北臣手轻轻地拍了拍身边，道：“过来，躺我身边来。”

紫苏便躺在他身边，两人躺在石榻上，头对着头，相互望着彼此。

“根本没有什么秘道。本来有，那是我六岁的时候……没想到东镇教的人将石室那边的秘道堵死了。这里像不像天然的坟墓？只埋葬我俩。”

生不能同时，死则同穴。

一语成谶。

“我说过你要陪我一起死，不愿意……呵呵……也得愿意。看，我是不是没有骗你？”孤北臣神色有些自嘲的哀伤：“怎么办呢，我还不想死呢。不死也得死咯！”

紫苏怔怔无语，末了，更紧地抓住孤北臣的衣襟，道：“可是你还没给我写休书。你若死了，我可不想做寡妇啊！”

孤北臣一愕，紫苏笑道：“所以，只好陪你一起死了。”

孤北臣长叹一声，又长笑一声，道：“也罢，你陪着我！我，我从没有这么快乐过了！紫苏……”孤北臣突然声音发着抖，剧烈地颤抖：“对不起。”

“抱我一会儿……”紫苏道。

孤北臣就紧紧地抱着紫苏，在她脸上轻啄了一下，喃喃道：“我小时候拜一个东镇教的长老为师，这是我的秘密，没有人知道，不过，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听。这次父王不发兵来救，我是早想到的。因为娘的缘故，我从没有受到过父王宠爱，受尽了其他各房的白眼和欺凌。我娘只是父王的妾，连侧妃都算不上，他根本不在乎她，却因为怀疑她与别的男人私通而杀了她。那个男人就是我师父。那年我才六岁，我亲眼看见我娘在我眼前死去。

十五岁的时候我就发誓要夺到齐王府的一切权力。方才我真以为我能从容赴死，可是掉下悬崖的那一刻，我才发现我害怕死亡，我此刻才明白，我真的不想死，也不能死，死了我想要的就什么也得不到了，我不甘心！

想来我真是怕死的。小时候，当东镇教那魔头拿着剑逼我拜他为师的时候，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可是没想到却出卖了自己的灵魂。蓝离一出，就是腥风血雨，我怕杀人，却停止不了那无尽的杀戮。遇到李孝胤袭击那晚，我被逼才拿出蓝离剑，那些人，都是我杀的，蓝离嗜血，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只有像个行尸走肉一般去杀人，杀人，无止尽地杀人，不管是杀好人还是杀坏人，不管是杀敌人还是杀无辜的人……”

紫苏道：“所以，你恨不得将蓝离剑丢了……”

孤北臣点点头：“天下皆认为蓝离是宝贝，却不知道的蓝离者，皆是孤星煞星，永远受到蓝离的诅咒。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魔鬼，被我吓着了？我何止是个魔鬼啊，我还很会利用人。你知道么，我妹妹微冉是经过我的劝说才嫁到江东的，她是为了我牺牲了自己；小时候我中过毒，是宜兰将毒吮了出来，后来我到哀牢山请凤举先生出山才留得她一条命在，却落下了病根，她能为我怀上孩子已经不容易了……我爱的人都为我牺牲所有，我是不是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