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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草长莺飞,柳絮漫天,乱红点点。
长安城,晴天万里,高空中一只鹰滑翔而过,直飞过高大的赤唐王朝的皇宫大明宫。
大明宫外的青石板路上,一个锦衣罗缎的中年妇人正牵着一个粉雕玉镯的七八岁左右的小女孩儿向宫门走去。那小女孩儿一边走,一边仰着头,看天空中的那只鹰飞翔。
可是青黑色的宫墙挡住了她的视线,那鹰是再也看不见了。
她冰雪般晶莹剔透的小脸上不禁带着几分失望,闷闷道:“文嬷嬷,我看见了一只鹰。它飞得真高,直飞到宫里去了。”
“紫苏,”中年妇人一手拉紧了小女孩儿的小手,一手捏了捏小女孩儿粉嫩的小脸:“待会儿进宫了,紫苏要乖一些。”
“这么说,紫苏快要看到娘亲了?”紫苏失望之色立刻尽消,转而兴高采烈:“呀,紫苏好久没有看到娘亲了,以后紫苏是不是一直能跟娘亲在一起了?”
“当然了。你娘亲想你想得紧。”
“文嬷嬷,”紫苏小脸上又涌起期待来:“那我就能和娘亲住在大明宫里了?”
文嬷嬷看着紫苏兴高采烈的样子,脸上却涌起了哀愁:“住宫里有什么好的,宫里的人眼前对你客客气气,背后都恨不得你死,你娘想出去,你倒想进来。你这傻孩子。”
转而一想,这话给一个孝子说干什么。
紫苏却没有注意她说什么,只是依旧满脸期待:“住宫里,我就能每天看到那只鹰了……”
文嬷嬷看着紫苏纯真无邪的小脸,叹了口气,这孩子,长得是那么美,和她的娘亲白涵语一样美,只是她眼睛太过清澈如水,不知以后是福还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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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心赏心厅里,高皇后带着一众嫔妃进行每个月的茶话会。各个宫的主子全都向皇后请安,然后依次按品介落座。
皇后眼睛一一瞄向众人,对心腹侍女秋婉道:“白贵妃还没有来?”
秋婉回道:“白贵妃刚小产,已经是第三次了。”
就有妃嫔接着道:“我昨个儿还去嵌春宫看那位了呢,那脸苍白的,真吓人。看来不管什么样的美人,只要一生病都不好看……”
皇后眼睛又看向众人,见所有人都笑得有些幸灾乐祸,只有何贤妃似乎是满腹心事地磕着瓜子,眼睛一眯,心道,看来,又是你这个毒妇干的好事。前两年,何贤妃还是何淑媛的时候,就害了一个小主小产,如果不是她以皇后的身份帮衬着,哪里来的何贤妃?
这时就听见张淑妃嗲声嗲气地说道:“皇后啊,您看这白贵妃,就算不小产,什么时候来过您这里请安,什么时候来过各个姐妹的宫里,什么时候参加咱姐妹每个月的聚会?人家天姿国色,就算嫁过人,生过孩子,还不是照样被皇上捧在手心里怕冻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她哪看得上我们这些庸脂俗粉。”语气里说不出的酸意。却把皇后也算进庸脂俗粉的行列。
嫔妃们有附和的,有蔑视的,一时厅内酸意弥漫,烟尘弥漫。
果然,皇后听到张淑妃言语中把自己也揶揄了,便有些不高兴。
何贤妃极善于察言观色,在宫中八面玲珑。这时便漫不经心地笑道:“我说淑妃妹妹,您也是天姿国色啊,前一段时间皇上还总往您那里去,现在可还去啊?”
张淑妃见何贤妃提到自己伤心事,便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皇后觉得心里一阵舒坦。心里骂了句,张淑妃,你没有脑子。转而赞许地看了何贤妃一眼。
何贤妃看到皇后看她,便向皇后眨了眨眼。皇后心想,何贤妃你跟我眨眼做什么。一边想,一边端起杯子垂眼喝茶。
只听何贤妃咳嗽了一声,道:“厅里乌烟瘴气的,我出去透个气。”说着便款款站起,莲步微移,到了厅外。
皇后忍不酌奇,便跟着何贤妃走了出去。
“妹妹怎么了?”皇后倒要看看何贤妃想对她说什么。
何贤妃见皇后果然跟了过来,便压低声音道:“皇后姐姐跟我最是亲厚,妹妹不妨告诉姐姐。昨儿个,我发现了一件事,跟白妃有关。”
“怎么?”
“我们家书棋看到嵌春宫里的婢女小桃鬼鬼祟祟地拿着一包东西扔到了护城河里。就捞上来看,姐姐猜,那是什么……一包药渣。书棋这丫头别的不机灵,但是祖上世代行医,所以一看便知道了,这明明是打胎药。”
皇后赶紧道:“那药渣呢?”
何贤妃装作不以为然的样子:“扔进护城河了。我可不敢操这份心。不过,那贱人竟敢私自打掉龙脉,那是要诛九族的。您说,皇上知道了会怎样?”
皇后仪态万方地一笑:“能怎么样?”
何贤妃也妩媚一笑:“妹妹可不敢猜度圣意。姐姐与皇上恩爱了那么多年,在皇上心中地位可是不低,兴许能知道皇上的意思呢!咳,您不知市井里都流传什么样的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
皇后面色有些惨白,眼里的神光又是怨毒又是落寞,道:“偷不如什么?”
何贤妃道:“皇后姐姐,偷不如抢啊。这不正是皇上的心思么。姐姐,您作为一国之后,难道还不能治了嵌春宫那贱人么?再说太子大了,更需要姐姐以皇后的身份撑腰。您难道不怕皇上扶了那贱人上去?我听我的孝胤说,太子又被那老翰林骂了,连皇上都骂了太子不成器。皇上这一年从没踏足过其她宫,要是有人在皇上枕边数落了太子的不是,会是谁……”
“何贤妃!”皇后凌厉的眼神一扫:“莫要胡言乱语!”说着便转身回去。
何贤妃低低一笑,等皇后走进赏心厅,才轻轻地拍了拍栏杆,无限悠闲地向着湖岸望去。皇子们正在草坪上练习骑射。“白妃啊,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应付皇后。”
“书棋!”
书棋应声而来:“主子,您有什么吩咐?”
“将那核桃酥给孝胤送过去,我的小三儿定是累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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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絮漫天飞舞。一个柳絮飞舞到太子的鼻头上,太子打了个打喷嚏,箭一下子射偏了。
太子揉了揉鼻子,满脸不耐,怒道:“这次不作数!重来!”
四皇子心直口快,揶揄笑道:“太子哥哥,你重来不重来有什么打紧的,反正每一次都是零。”
皇子们纷纷大笑。
太子气极,“要不你来,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每次都正中靶心。”太子年刚十二,是高皇后之子,文治武功样样不行,反而嚣张跋扈。四皇子最看不上的就是太子。
四皇子并不理睬太子的挑衅语气,瞄准靶拉弓一射,正中红心。接着又射了九次,只有一次是九环,其它都是十环。
众皇子哄然叫好,太子闹了个大红脸,气哼哼地把弓一扔,翻了个白眼:“切,有什么了不起!”
四皇子心底着恼,面上却故意笑道:“我这还不算好的,三哥的骑射是我们中间最好的。你回回都是零,他却回回都是靶心。太子哥哥不信可以看嘛!”
太子像是被人火上浇了油,这时便道:“三儿,我倒要看看你的箭法。”他和三皇子可以说是同年同月同日生。这倒是巧得很。可是太子除了被封为太子,什么都比不过三皇子,这气闷在心里很久了。
四皇子大吼:“三哥,来一个,三哥,来一个。”
“对啊,三哥,来一个,三哥,来一个……”众人经过四皇子的煽风点火,立刻轰然叫起来。
三皇子本来在旁边擦弓,听到他们叫,便越众而出,冷脸道:“叫什么叫!”
四皇子本来喊得最响,看三哥面色不对,便偃旗息鼓。众人也不再叫阵了。他们都有些怕三皇子,不是因为三皇子母亲何贤妃地位仅次于皇后和白贵妃,而是因为三皇子骑射剑数样样都精,天文地理文学样样都能。俨然一派孩子王的样子。孩子们都愿意追随强者。
太子见他们不叫了,便以为三皇子怕了,倒还来劲儿了:“三儿,莫不是四儿把你吹上了天,你不敢射了?”
三皇子微微一笑,眼神轻蔑之色一闪。
见天上一只鹰飞过,三皇子屈膝弯弓,向上劲射,箭镞一下子冲上了天,只见那鹰晃动了一下,一片羽毛被射落,却在天上翻了几滚又飞走了。
行家知道,如果三皇子力气再大一些,就能将鹰射下来了,怎奈他如今不过十二岁。
然而太子是不懂的,只看到三皇子没有将鹰射下来,一时兴高采烈:“三儿,真是不自量力。连那小鸟也没能弄下来。”
三皇子作谦虚状:“是啊,孝胤哪里有那么神,都是被四弟他们抬举的。”
四皇子讽刺道:“太子哥哥如果可以,您去射来一只那么小,那么小的一只小鸟啊!”
太子自然是射不下来的,又闹了个大红脸。脸一阵红一阵白,立刻恼羞成怒,和四皇子你一嘴我一嘴地吵了起来,最后打了起来。小太监在旁边急得团团转,然而却不敢上去劝架,只怕一上去就被两位祖宗踢翻了。
三皇子并没有看他们,却看着空中愣神。灰白色的鹰羽在金色的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在空中反转腾挪,凌虚空点,掉进了嵌春宫。他脸上微微一变,有些惆怅,叫了声:“可惜!”
只听一声:“别打了。”
走来一个宫女,原来是何贤妃宫里的书棋,只见她端着一盘点心走了过来,叫了声:“三皇子,四皇子,来吃点心吧。”
三皇子四皇子平时最为要好,所以书棋每次有什么好吃的,只要见到四皇子也在,便给他准备一份。
四皇子听见书棋的声音,一脚将太子踩趴下:“呸,真下流,竟然拽老子那个地方。不陪你玩了。”
三皇子一把拽起他,顺便也将太子拉起来,道:“太子骑射自是好的,只要加以时日必然超过我和四弟。四弟,你说是不是?”
四皇子气闷,刚要说几句鄙视太子的话,见三皇子向自己使了个眼色,便翻了个白眼,胡乱应付道:“太子哥哥,三哥说的是,您一定能射中十环!”
说着心底暗咒了一声草包,便欢呼雀跃地跑到书棋那里抢东西吃。
书棋生怕自家三皇子的那份也被抢了,便道:“我的四皇子,您可慢着点。”
四皇子眯着双桃花眼,对书棋甜甜道:“书棋,你不光人美,手也那么巧,你跟我回去吧。我可喜欢你啦!”
这厢,太子脸色这才好转。道:“三儿,就你说话让人舒服些,其他人都是草包。”
三皇子点头道:“太子说的是!”
太子突然叫道:“诶?那是谁?”
三皇子顺着他的眼光看去,恰能看到一个仆妇拉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正从草坪旁的小道上走着,越来越近。那小女孩儿长得是分外可爱,像个冰雪般的瓷娃娃一般,一双眼睛像是清澈的小溪,忽闪忽闪的。只是她时不时望向天空,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三皇子微微一沉吟,说道:“书棋,告诉太子,那是谁?”
书棋便道:“好像是嵌春宫的文嬷嬷。那小女孩儿莫不是那白妃前夫之女?”
太子想起母后垂泪时,时常骂嵌春宫里的人都是贱人,便喝道:“贱人!看招!”拾起一个小石头便要砸过去。
三皇子神色变了又变,立刻伸手拦住了他。
太子横眉怒道:“三儿,你要怎得?”
三皇子微微一笑,淡淡道:“太子用这个。”举起一张弓。
太子呵呵一笑:“对,还是你想的周到。”举起三皇子递给他的弓箭便往紫苏身上射,怎奈他箭术不精,箭镞刚擦到紫苏裙边儿便焉儿了。“哎呀,真是扫兴,射偏了!”太子声音里都是遗憾。
似乎早料到是这种情况,三皇子对太子看也不看,只低头专心擦自己的弓。
然而紫苏和文嬷嬷还是受到了惊吓,文嬷嬷慌忙抱住紫苏,将她护到身后。
紫苏又惊恐又愤怒地瞪视太子。却没有哭,眼睛反而更亮了。
四皇子对太子道:“这下太子哥哥闯祸了。你拿箭差点射死她,她娘亲能饶了你?”
太子经四皇子一提醒,陡然想到了这一层,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父皇对那贱妃言听计从,这下定是要把我屁股打开花!”
四皇子却得意一笑,道:“看我的。包准把她红高兴了,兴许就不向她娘亲告状了呢。”拿起书棋盘中的核桃酥,走向那小女孩儿。
“你叫什么名字?”他将核桃酥递给紫苏。
文嬷嬷叫了声:“四……”被四皇子一个眼神阻止了。
紫苏陡然见到一个比自己高好多的小哥哥走过来,还对自己笑眯眯的,顿时心生好感,道:“他们都叫我紫苏。”
“紫苏,你喜欢这个么?”他将核桃酥递给紫苏。
紫苏看了看核桃酥,怯怯道:“喜欢,但是我不要。”
四皇子道:“那,我给你留着,你想要时再问我要好不好?”
紫苏一笑:“好。”
“那我们说好了哦。”四皇子将手指伸出来,眯着双桃花眼道:“我们拉钩,一言为定。”
紫苏也怯怯地伸出小手勾住了他的:“拉钩!”
四皇子将核桃酥包好放进怀里,对紫苏咧嘴一笑,便转身走回一众皇子中间。
紫苏跟着文嬷嬷像嵌春宫走去,一步一回头,对着四皇子一直笑。四皇子也对她一直笑。两个孩子心里都暖洋洋的。四皇子喃喃道:“真是想再见到她,好像跟她一起玩呢!”
转而看到三皇子低头继续擦他的弓,皱眉哼道:“嘿,三哥,我是不是魅力无敌?”
三皇子并不抬头,简简单单道:“是……”
四皇子兴奋地快要跳起来:“得三哥一句肯定,实属不易啊!”
三皇子简简单单继续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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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地一声。
太子捂着脸,满脸委屈,嚷道:“母后为什么打我!”
高皇后哼了一声,“不争气的东西,给我跪下!”
太子只得跪下,高皇后骂道:“你怎么就那么蠢笨。三皇子让你拿弓箭射别人,你就射?”
“可是儿臣觉得三弟的建议很好嘛,只是儿臣箭术太差,没有射到那丫头!儿臣正懊恼没法给母后出气呢!”
高皇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拿起鸡毛掸子,就往太子身上招呼:“怎么不动动脑子。人家那是在害你!你父皇如果知道你拿箭射嵌春宫的人,还不把你吊起来打!”
高皇后说一句,就狠狠地抽太子的屁股一下。一连抽了十几下。太子疼痛难忍,伏地大哭:“母后,儿臣,儿臣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还轻信三皇子的话不?”
“不信了,不信了。老三口蜜腹剑,心怀不轨,今后老三让儿臣做什么,儿臣都会三思而后行!求母后饶了儿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