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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重重叠叠的帷幕,一路都是明黄色调,直到龙床,圣上竟然还在床上摆了一张小塌,上面是堆积如山的奏折,头上是病人常带的护额。见到他过来,有些吃力地转身冲他笑了笑,“大将军来了。”
他眼睛一酸,就要掉下泪来,“圣上。”
屈膝要行礼,却被刘公公拦住,圣上在轻微摇头,大致也是这个意思。
似乎连说话也费力气,往往都是一个眼神,刘公公便立即领会。遣散了一众侍女,便出去守在阁外。
皇帝这才放下奏折,闭上眼,躺在了床帏后侧。似乎有些不舒服,还想挪动一下,他连忙起身,用枕头垫住了他的腰,又扶着他,方才听见了一阵有些抱歉和自嘲的出气声。
他的手,被抓得很紧。
“朕自知……时日无多。”
因为刚才的移动,可能有些费力,此时圣上说话,有些气喘不平。
“您有龙气护体,宫里也有最好的御医……”
床榻之上的人,轻轻笑了笑,随即又伴随一阵咳嗽,“将军还是坦率一些,不要再自欺欺人啦!”
“朕能耗到现在……已算是不易。”
“有你在,朕甚是欣慰。”
他有些哽咽,“圣……”
“高歌年幼,如若不能服众,你和史大人,就要多担待一些。”
他握紧这一双手,连连点头,眼里已经隐隐有泪花。
圣上……这是在托孤,却努力不想让他太伤感,故意要将语气说的轻描淡写一些。他知道了,却反倒更加不能自已。
早已经成年了的铁血男儿,此刻竟然泣不成声。
“哭什么呢!”
病榻上的人又笑了笑,“朕还没死呐!”
虽然都是成人,但初见圣上之时,他夺下武状元,其实不过十六七八,在皇帝眼中,始终像是个少年郎。
“有你们守着他,我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他忽而又转头,握着他的手轻轻用了用力,深深出了口气,嘴角浮起一个浅浅的微笑。
“朕能有你这么一个人,真的是上辈子修来的福——你为朕平乱四方,如今再由你守着高歌,是再好不过。”
他不知该说什么,唯有拼命点头,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在圣上面前太难看。
握着他的这一双手却又松开,把他推向了旁边。
皇帝已经又重新埋首于小桌上的奏折。
“镇国镇国,朕既封你镇国,你便不能负朕的期望,要为朕,好好镇住这江山!”
最后一句语重心长,他没有听见命令,只听见了信任和期望。
而哭是没有任何用的,哭也对不起这些期望。
他知道圣上很快就会离去,他要从知道这消息的第一刻起,就要为这个期望而行动,给太子铺好路,扫平登基之日的所有障碍,如同他的名号一般——镇国。
他原本是忠心,原本是好意,他匆匆忙忙拭去了眼泪出来,在回府的路上盘算事宜,那一日心情沉重,但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力量。
又哪里会预料到,事情会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行得如此嚣张呢?
要是知道,也就不会走到今天的地步了。
他讽刺地笑了笑,伸手摸上画像的脸庞,“就像我知道你是秋玑公主的人,就像你知道我是罪魁祸首,我们还是不可避免地走到了一起。”
事情总是在我们极力想要促成或者阻止的时候夭折或是发生,我们所做的一切,便都敲做了它诞生的助推剂,彼时会觉得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会这样?而后才明白自身的渺小。
天也做得很困难,这世上的人不止你一个,又岂能事事只顺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