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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长缨只记得,自己倒在镇国将军府内那一片猩红血泊里,坠入黑暗。
不知过去多久,心脏突然狠狠地收缩,如被一只手紧紧攫住。
她捂住钝痛的心口挣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名老妪狰狞,阴鹜,带着杀意的脸。
老妪眼底闪过一抹诧异,随即抓起一个枕头就往她脸上按!
眼前又是一黑,呼吸变得急促。
惊骇间她反手一肘抡出,腿往上用力一蹬!
“啊——!”
她瞬间听到老妪摔倒的惨叫声。
用力喘息着,慕长缨冷静下来环顾四周。
晨间的日光斜照入窗柩,也让她看清了屋内的情况。
这里不是将军府......
还没来得及多想,地上老妪尖厉的声音响起来,“二小姐,姨娘要你的命,你今日就算跑出去,也难逃一死!”
她怔然看着陌生的房间,微微拧眉,脑袋如坠了千斤巨石。
慕家只有她一个小姐,父亲更不曾纳妾,哪来的姨娘?
跌跌撞撞走过妆案,铜镜中映出一张似曾相识的脸,让慕长缨震惊不已。
这......这不是承恩侯府二小姐云恬的脸吗?!
隐隐作痛的脑海中,属于云恬的记忆突然汹涌而来。
今日早晨,云恬如往日般,提着一壶亲手做的甜汤,给她那家境贫寒的未来婆母献殷勤去了,在半道上,她瞧见嫡姐云薇被一队御林军簇拥着进了一条暗巷。
她担心嫡姐的安危,神差鬼使跟了过去。没想到,云薇带御林军走的,却是一条通往镇国将军府的密道。
而后的记忆里,她目睹了御林军手起刀落,屠杀将军府满门女眷的全过程......
慕长缨瞬间瞠目欲裂。
母亲......嫂嫂们......
她心口顿时气血翻涌,泪眼朦胧。
在云恬记忆里惨死的,正是她和她的家人啊!
恐怖的记忆持续而来。
在目睹镇国将军府满门惨死后,云恬还看见,她那温婉贤淑的嫡姐云薇,一脸欢喜地从御林军手上接过宫中贵人的“赏赐”。
那是一瓶可以让身怀六甲之人难产丧命的宫中秘药。
云薇说,那是给不日即将临盆的嫡母何氏,准备的“贺礼”。
一片混乱中,云恬落荒而逃。
回到侯府,她迫不及待将云薇要毒杀嫡母的消息,告诉了生母苏姨娘。
可苏姨娘不但没有打算告诉嫡母何氏,反而立刻锁门,将她关了起来。
犹记得,苏姨娘面目狰狞地瞧着她,一字一句道。
“事到如今不妨也让你死个明白,云薇才是我的亲生女儿,早在十七年前你们出生的那一夜,我便将她和你这病秧子调换了身份。”
“这些年,若非为了云薇的前程,像你这种病秧子女儿,送给我我都不要!”
惊惧间,云薇的婢女送来了那瓶宫廷秘药,苏姨娘随即兴高采烈地走了。
临行前不忘叮嘱陈嬷嬷一句,“处理干净,别留后患。”
思绪一点点回笼,慕长缨不禁红了眼眶。
原主云恬本该是承恩侯府尊贵的嫡长女,却被心若蛇蝎的苏姨娘掉了包,自此沦为从小四处看人眼色的庶女。
她从小患有心疾,苏姨娘每月都利用她的病从中公支取补品药钱,可这笔银子却都进了苏姨娘的私库。
念着生养之恩,这些事云恬从未与嫡母和父亲提过半句。
所有的委屈,都自己默默承受,可换来的,却是苏姨娘毫不留情的灭口!
而云薇......
慕长缨痛苦地阖上眼。
那条通往将军府的密道,是慕长缨和云薇十岁时在一次捉迷藏中发现的,云薇答应保守秘密,所以,她连爹娘也未曾告诉。
只因,她一直把云薇当成了亲姐妹!
可正是这样的“姐妹”,在慕家男儿尽数战死沙场,反被有心人污蔑通敌叛国的时候,狠狠背刺了她!
恨意犹如海潮,从四面八方涌来,一浪接着一浪将她灭顶。
这时,危险的脚步声也再次逼近。
陈嬷嬷趁她晃神,从地上爬起来,操起一张檀木矮凳狠狠砸来。
殊不知,身为将门嫡女,慕长缨自幼习武,随父兄从军三载,在战场上磨炼出来的警惕已成为一种本能。
她灵巧侧身避开,再睁眼时,明眸闪过一抹狠戾杀意。
脚下一个箭步上前,她一手拧住陈嬷嬷手臂的瞬间,另一手拔下她发髻中的银钗。
狠狠扎向她的脖颈动脉!
电光火石间,陈嬷嬷人已经绵软地瘫倒在地。
瞪大的瞳孔还透着难以置信。
殷红的血液喷溅在云恬那张莹白病弱的脸上,在此一刻,竟然异常和谐。
绣鞋毫不留恋跨过地上的尸体,走向铜镜。
慕长缨盯着铜镜中染血的脸,拿起绢布,一点点拭去血迹。
一张皎若秋月的无双容颜映照镜中。
她自认是个美人胚子,可云恬的美与她截然不同。
镜中的云恬气质柔美,雪肤花貌,眼波轻柔似水,隐约可见病态的苍白,让人忍不住想对她多些呵护。
“云恬别怕,你的冤屈我都记着......”
心中恨意如烧开的沸水,滋滋冒出气泡,语气却毫无波澜起伏。
她伸手拂过那张变得干净明媚的面颊,眸光深邃,凛冽摄人。
“从今以后,你便是我,我便是你......”
“谁要我们的命,我定让她死在前头!”
这是承诺,更是宣誓。
将仪容整理了一遍,她稳住心绪起身,朝紧闭的房门走去。
如今正值早朝,承恩侯入宫未归,几位兄弟外出的外出,当值的当值,上学的上学。
方才,云薇派人将秘药送到苏姨娘手中,说明她不打算亲自沾手此事,为了避嫌,她定然不会这么快回府。
也就是说,嫡母落难,这府里便是苏姨娘只手遮天......
循着记忆,云恬朝嫡母何素晚所住的清心园跑去。
苏姨娘是老夫人的侄女,承恩侯的表妹,入府多年向来温柔贴心,不争不抢。
平日里她对何氏敬重有加,对云薇更是千倍万倍的好,远胜自己“亲生”的女儿云恬。
也正因为此,何氏今日才防不胜防!
苏姨娘离开已有好些时候了,也不知那毒药何氏喝下没有,若真喝了,还得让人提前请个大夫才是......
云恬急促的脚步一滞,转身朝前院走去。
刚抬脚,忽然几道身影从天而降,几名黑衣暗卫护着一个受伤的人,急急朝后院而来,风拂过,带来浓浓的血腥味。
她抬眼,对上一双幽深沉冷,却又熟悉的眼睛。
“云砚之?”
她下意识喊出那受伤之人的名字。
云砚之乃是承恩侯养子,因受承恩侯器重,一入府就记入何氏名下,成为承恩侯嫡三子。
三年前,她爹慕清淮受承恩侯所托,将云砚之收入麾下,与她和肃王世子三人一同留在北疆慕家军中历练。
慕家军镇守大齐国北疆长达二十载,在军中,云砚之一直是她爹的左膀右臂,三年间,在好几次与比邻蛮奴人的血战中,立下汗马功劳。
她与云砚之的关系也说不上多好,偶尔打过几次配合,还算默契。
不过,自从去岁九月,他们三人同路从北疆回到京都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云砚之......
思及此她陡然一惊,以云恬的身份,该唤云砚之一声三哥才对!
今日,云砚之一身黑衣,神容冷峻,侧脸上还溅上几点血腥,仿佛整个人都笼罩在一股阴沉和杀意之中。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伤心情不虞。
他没有发现云恬语中的不妥,甚至未曾多看她一眼,径直从她身边疾步走过。
云恬没有错过他轮廓分明的脸上那一抹苍白之色,俨然是受伤了。
“三哥留步!”云恬攥紧手心,终是开口叫住了他。
何氏如今十分危险,她若先去请大夫耽搁时间,说不定回来时苏姨娘已经得手了。
倒不如向云砚之借个脚程快的手下......
云砚之自来与这个身体孱弱的庶妹几乎没有交集,但他还是停下脚步,撩起眼皮。
“何事?”
云恬深吸了口气,“母亲难产,情况危急,求三哥派一个武功高强的下属替我走一趟花柳巷,请花神医出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