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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当你一个人走在月光下的时候,你的思绪就会像月光一样漫无边际地狂想。好吧,也许你不一样,反正我是这样的,尤其是我读了整整一个春天的书以后。读书的结果除了可以给纳兰静静讲故事之外,还能让我排遣一下寂寞,让心里乱七八糟地有东西填着。
我发现我有胡思乱想的毛病,比如说今晚我应该是来怡红院有正事要办的,可是走着走着,我就胡思乱想了起来。我想着春天的时候,我在这里看到的那些无辜的柳叶,那片柳叶一直到今天,还被我放在怀里。我想起来无天无道的那一首诗歌,那首诗歌直到今天还在我的脑子里转悠,我想起来那个骑着白猪的敏敏,我不知道这个女人现在在干什么。
但是我就是来找她的,趁着月光,给她一个惊喜。
不错,今晚月光大好,我也终于完成了我的画作。所以今晚我是来怡红院办正事的,我要把我辛辛苦苦画了一个春天,满怀着我春心春情的一幅春宫——仕女图送给敏敏郡主。我相信,结合了我的真心,纳兰书生的真笔还有默琉璃的真章的一幅《陪君坐待繁华尽》,一定可以让我顺利地接近敏敏郡主,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那头让我的马寂寞了一个春天的龙雪小猪的。
我的马埋在江边上,马头朝着北边,江滩上还有一丛丛一片片地芦苇。我葬马的时候,纳兰静静陪着我,向我说对不起。
我知道她是真的对不起,因为从我的马死的那一天开始,我再也没有看到她跨楔篮了。
那天明明是春天的,可是我感觉自己像是在秋天,远远近近一片空洞洞的白色。纳兰静静站在江水边上,春风早就吹绿了江南,如今却也吹动着她柔柔的长发,柔柔的衣衫。我看着那一片芦苇,感觉有一种像江水一样迷茫的忧愁,这忧愁不知不觉就缠住了我。我不知道,这种忧愁究竟是因为我怀念着我的马,还是因为静静的忧伤。我只知道,在那一刻,连江水都是静静地流淌,我的视线里只有芦苇中的小姑娘。
我让静静坐到亭子里去,因为孝子不能吹江风,万一她感冒了就不好了。静静离开了芦苇,她手中折了一根芦苇杆,然后我就听到了芦笛的声音。凄清地像是秋天的早晨,凄清的像是早晨的笛声,凄清地像是笛声的少女。
我看到有渔人在江面上静静听着笛声,有船夫在渡口静静听着笛声,有鬼街上还没有走的落魄户静静听着笛声。
其实,不过是一匹马死了而已,我真的不介意的。
就像是阴险送我一块砖,告诉我要还他人情一样,纳兰静静的笛声比那块砖还厉害,让我觉得自己很……
我想,谁要是敢欺负纳兰静静,我会把那砸碎撕成碎片。就算是老天爷,我也要捅他个窟窿……
你看,我莫名其妙地又想起这些东西来了,也许我只是在思考我为什么要杀猪而已。
但是,我想着想着就想歪了,我从想一头猪变成了想女人——我不觉得自己虚伪了,我只是觉得我应该快点回去,纳兰静静还等着我讲故事呢。
我很小心地爬上墙头,因为我知道这个怡红院里高手很多,更重要的是女人很多。女人对于危险有天生敏锐的直觉,这一点有的时候比高手还可怕,所以我必须很小心地作出爬墙的举动来。事实上,一个会武功的女人,往往比一个男人难斗许多。双手搭上墙头,仿佛上面覆盖了一层青苔,柔软而滑腻——还是说……
一个女人的手!
就像我准备从墙外往里爬一样,这怡红院里也有怀春的女人往外爬!我闪电般地窜了起来,很流畅地使出了一招春风杨柳,柔和的指劲笼罩了那个准备惊叫的女人的十二处大穴。是的,这就是回风舞柳的奥义,随心所欲地扭转力量前进的方向,从而可以从头顶上直接攻击对方的后背。如果是春天的时候,我还不会领会到这样高深的精义,但是读了几个月的书,我就这样无师自通了。
纳兰书生说,我天生就是练武的料子,我在想他是不是在暗示我让我当他的妹夫。
这是我从出江湖以来第一次出手,所以我的下手很重,而且穴位点的也很马虎。月光照耀着冉冉升起的我,也照耀着墙角下踩着一头白猪的这个少女,在她的眼神里有惊讶——看到上帝下凡的惊讶。在她惊讶的时候,我很有一种飘飘然的得意,所以我决定只点了她的哑穴就可以了。但是这样仓促的决定,让我感到内息有些控制不住,结果还是点错了穴道——点到章门穴上去了,小姑娘立刻就要跌倒下来。
失败失败,这小姑娘要是惊叫出来,我可是要倒大霉的,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种事情我可不想干。
然后我飘飘然地落在地上,伸手托住她柔软的身躯,一阵淡淡的香气就悄悄过来了。我忽然觉得,也许我穴位没有点错,因为小姑娘还在那里发呆。不是那里,是我的怀抱里——嗯,真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轻飘飘香喷喷的。更重要的是,这小女孩真懂事,她没有叫出声来。
“一个女人家,半夜不睡觉,跑来爬墙。不知道很危险吗!”我板着脸,“叫什么名字?”
“非叶。”小女孩果然是吓呆了,说出名字之后,猛然清醒过来,“救……”
“落在我手里,你就是喊破天也没人来救你的!”我心情很舒畅地告诉她,随即便很不舒畅地发现,有人已经冲过来了,一团在月光下狂奔的白色身影。
是龙雪!那头会笑的猪,居然想当救美的英雄吗,还是猪八戒在这一刻和它融合了呢!
这一刻,龙雪不是龙雪,而是一头撒开四蹄,在月光下玩命飞奔的小猪!它哼哼惊叫着,一团团地肥肉波浪一样翻滚着,勇敢地向我冲来。苍天呐,这世上就有如此悍勇的猪,居然在这个夜里想当护花使者吗!我把非叶抱在左手,空出来的右手握住了剑柄,下意识地侧了身子不让非叶看到飙血的样子。
我仿佛听到斗牛士的号角,我抽出了背上的剑,平举着准备刺入龙雪的心脏……
然后我看到了,在龙雪背后,还有一个追杀的男人。这个男人一身夜行衣,獐头鼠目地干巴精瘦,追着龙雪一路朝这边冲来。在死亡地威胁下,龙雪跑得如同一阵风,而那个干巴男则似乎见鬼一般,停止了追逐,甚至有离开的倾向。非叶很温顺地软倒在我的臂弯里,沁人心脾的香味很舒服,我忽然觉得我应该别致一点,用比较艺术的手法杀死龙雪。
我没有理会这个干巴男,我只是凌空掠出了三丈,然后一个曼妙的回旋,在掠过龙雪之后就收回了自己的剑。非叶还在飞天的美妙之中沉醉,干巴男还在见鬼的恐惧之中战栗,而我则在考虑要不要杀人灭口。因为我没有蒙面,我还露了自己武功的底细,更重要的是我看着这个干巴男不爽。
如果不是他把龙雪赶过来,我就可以在怡红院的屋顶上散步,高兴的时候掀掀瓦片,就可以看到美人春睡的美景。那么多美女,那么多风景,那么多姐姐的床啊——这本来是多么物超所值地一次夜行,全让面前这个男人——怡红院的男人……
莫非是那个传说中的怡红小厮?
但是随即我就发现不是,因为怡红小厮没有道理在自己的道观里赶猪,更重要的是他没有道理蒙面。何况,怡红小厮如果长成这个模样,那我真的要替这满园的鲜花门感到欣慰了——这是多好的牛粪啊!
随即我感觉我应该认识这个人,因为他的一举一动让我想起来了,我整个春天,都在黑咕隆咚的鬼街玩着拍老鼠的游戏。
是了,这个人就是当初跑来捣乱,后来回回被我教训的老鼠!
他穿了一身夜行衣,蒙的像是个忍者,以至于我居然没有认出他来。要知道,我不但拍过他板砖,而且我还曾经跟踪过他,可是我居然没有认出他来。
嗯,不是因为他改变了,而是因为我似乎从来没有认真看过他长什么样。
再说,我怀里还有一个小美人,我的心思在小猪身上,我自然懒得管老鼠。
但是,当我认出他之后,我忽然就很愤怒,非常愤怒。
那是暮春的时候,我记得纳兰静静有一天很生气,不但生气而且还哭了,哭得我心里难受极了。
静静是个很乖巧的小女孩,有时候古灵精怪十分可爱,哭泣应该是她很小的时候才有的行为。
原来,老鼠欺负她了。
我不知道老鼠为什么欺负她,也许是因为他不忿被我拍砖,也许是因为他……
没有第二个也许,因为静静好端端的,可是她就是不说老鼠怎么欺负她了。
我觉得问题出在我痛痛快快的拍砖上,所以我要一人做事一人当,先把老鼠一下拍死拉倒。
可是直到今天,我终于找到这个老鼠了……
先杀猪,再杀老鼠,然后——跑!